冰激凌店內燈光明亮，雖然已經是晚飯的時間，外邊的天色卻依舊亮如午后。
    虞欽和于晁面對面坐在店內的角落里休息。她的手上拿著一個三球的甜筒，面前放著一杯同色的冰激凌。白色的是米飯味，綠色的是開心果，黑色的是咖啡味。盡管擔心冰激凌會化掉，但是虞欽仍然替于晁舉著他的那只甜筒，好方便對方操作相機里的照片。
    “有個問題我很好奇，你能回答我嗎？”
    “你問。”
    “你之前曾經提過，你對飲食一類并沒有太多的追求。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為什么要特意來這家店？無論我怎么想，都覺得這好像有點矛盾了。”
    虞欽也不是個對飲食要求頗高的人。不僅如此，她還很怕麻煩。像這家冰激凌店，雖然味道不錯，還是間百年老店，但除非是正巧路過，否則她是絕對不會特意跑過來的。以己推人，就顯得同樣自稱對飲食沒有追求的于晁很奇怪。
    畢竟冰激凌不過是零嘴，算不上什么正餐，可是竟然會被于晁特意列進了旅游的計劃行程里。
    “朋友推薦的。”于晁沒想到虞欽想問的居然是這個，愣了一下。
    “我這個朋友喜歡旅游，這趟意大利之行的攻略計劃，我都是參考的她的文字。”于晁又說。
    “是女孩子吧？”虞欽聞言一笑，“關于羅馬的旅游攻略我也看過不少，但是會專門推薦這家店的，都是女孩子。”
    她的話音剛落，手機便跳出了一個讓她接收照片的提示。
    “是。”于晁伸手接過那只甜筒，“我看她好像很推薦這個味道的冰激凌，心里覺得好奇，就過來了。”
    這個動作極容易被吃豆腐，可是于晁接過甜筒的時候，刻意避開了虞欽的手指，這使得她對于晁的印象更好。
    “不只是好奇而已吧？”虞欽的臉上滿滿的好奇，十足十的八卦面孔。
    “我猜，你應該不僅僅是想當她朋友，應該還想當她的男朋友才對。剛才在萬神廟的時候，你是拿的她拍的照片吧？”她的眼睛亮起來，蘸著冰激凌的曲奇被她舉在手上，半天沒有吃下去。
    “對，那張確實是她之前拍的照片。”于晁看見她一臉想要吃瓜聽故事的表情，感到有些一言難盡，眼睛定定地看了她許久。
    關于虞欽問的第一個問題，他沒有回答。這樣回避一樣的回答方式，讓她瞬間意識到這個話題的背后，恐怕沒有她一開始猜想的那樣甜蜜，于是點點頭，沒有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開心果的味道香醇，咖啡的味道濃郁，兩相對比，顯得米飯味道的冰激凌寡淡了許多。虞欽在心里后悔自己選錯了味道。明明一開始是為了口味統一，才選擇了開心果和咖啡的味道的，結果居然主次不分了。早知道還不如選些清爽點的口味，要來得有滋有味。
    想到這里，她抬眼看了一下跟她選擇了同樣口味的于晁。結果卻看見對方面不改色，沒有像她那樣流露出懊悔的神情。
    “怎么了？”于晁終于還是發現了虞欽的小心打量，開口問道。
    “沒什么，口味選錯了。想看看你有沒有什么感想而已。”虞欽尷尬地笑笑。
    “感想？沒什么感想。”于晁淡淡道，“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沒太吃出來大米的味道。”
    “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對飲食沒有什么太大的追求了。”虞欽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然后馬上偏過頭去壓住笑意。
    “大米的味道本來就是很淡的那種味道。如果你希望能夠吃到原材料明顯的口味，我會更推薦你吃那種本身就味道相對濃郁的味道。”過了好半晌，她才繼續說道。
    “比如？”
    “比如你剛剛吃的開心果和咖啡，比如巧克力，比如薄荷，比如草莓。”虞欽很快就列舉出幾個她常點的口味。
    “學到了，下回我就試試你剛才說的那幾個。”于晁頷首。
    “……你不會、你的行程里不會還有別的冰激凌店吧？”虞欽覺得難以置信。
    明明對飲食沒有太大的追求，卻因為別人的一句話，特地過來吃個冰激凌。即使沒有體會到驚喜，卻仍然要繼續按著別人寫下的攻略旅行。她覺得她有點不太理解這種情緒。
    “我能冒昧問一句，你的計劃清單里都有哪些地方嗎？”虞欽又問。
    她感覺自己的好奇心都被調動起來了。
    于晁猶豫了一下，將自己計劃將要去的城市悉數說出。每說出一個，虞欽的心中便驚訝一瞬。心中剛剛壓下的疑竇再生。
    蓋因于晁計劃將要前去的城市，每一個虞欽都曾經到訪過。若說是因為意大利整個就是個旅游國家的話，似乎也有些說不太通。有幾個城市，并不是常人提起意大利會馬上想起的城市，甚至連專門撰寫旅游攻略的人，都少有提及。可若是說，僅僅只是因為虞欽跟于晁提到過的那個女孩一樣，喜歡旅游，似乎又有些太過巧合。
    虞欽心中起疑，面上卻不表，仍然像一開始那樣與對方交談。
    “好巧啊，這些地方我也去過，確實很適合旅游，尤其適合沉浸式的那種。不過，我并沒有印象這些地方有什么特別出名的冰激凌店啊。印象深刻的館子，我倒是知道幾家。”
    于晁知道她在打趣自己，無奈一笑。
    “我攻略上的冰激凌店，只有這一家。”
    “你那位朋友沒有再推薦別的店嗎？你要不要現在問問？我也好蹭一耳朵。雖然我個人覺得，意大利的冰激凌沒有不好吃的，但還是想開辟一下新的店面。”
    “她跟你一樣，之前是在這兒留學的。既然這些地方你也都去過，信息應該是共通的。就沒有必要再問了。”
    于晁的這個解釋完全構不成因果關系，虞欽聽了只當對方在推脫，不想讓場面變得太難看，輕笑一聲，就此打住。
    “對了，一下子去這么多地方，你的時間沒關系嗎？”
    “一個月的時間，應該綽綽有余了。”于晁再一次毫無防備地將這些信息告知虞欽。
    “一個月！你這是把年假都請了？”虞欽大吃一驚。
    雖然她給自己定下的旅行時間比一個月更長，但那是因為她自己就是自己的老板，沒有人會因為她跑出來曠工就炒她的魷魚。
    虞欽在商務區開了間書吧，平時還兼做些翻譯工作。在長輩明確向她言明，只需要顧好自己的前提下，她的日子一直過得還蠻有滋有味的。不過，這也導致了如果她的每一次心血來潮的旅行，作伴的都只有自己的影子。朋友們都沒有像她這么閑的。
    “……也不是。”于晁似乎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他沉默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前段時間從律所離職了，打算準備準備考博的事情。”
    “原來如此。”虞欽倒是覺得這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還挺優秀的。準備考博了，還出來旅游。我有幾個朋友也在準備考博的事。從他們做了這個決定開始，就整天焦慮得睡不著覺，前段時間已經準備好，得到offer就去植發了。”她笑了笑，又道。
    面對虞欽的夸贊，于晁沒有像之前那樣笑納。他比之前更加沉默不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讓他困擾的事情。
    “怎么了嗎？我不小心說錯話了？”
    于晁的反應讓虞欽有些無所適從。她一貫自認舌燦蓮花，但是短短的一天里，她似乎已經讓場面尷尬了好幾次，叫她連道歉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不，是我自己的問題。”于晁勉勵一笑，“跟你沒有關系，你不用道歉。”
    這一番說辭沒有能夠寬慰到虞欽，反倒讓她更加覺得不好意思，捻著塑料的小勺子戳了幾下只剩下些許液體的紙杯后，開口說道：“不然，你要不要試試跟我說說看？”
    虞欽做事一向忌諱交淺言深。這兩天來跟于晁的交流，雖然看似溫和，實際內里卻能感覺到很明顯的距離感。現在忽然主動提及想要知道他的私隱，讓于晁有一點點驚訝。
    “我是這樣想的。反正我們也不熟，有些事情你可以很放心地說。畢竟，家人朋友們可能會有一些雜念，但我作為一個跟你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看事情的角度會客觀很多。你可以暫時把我當成一個樹洞。”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于晁不僅沒有因為她的這番話而看起來輕松許多，反而面色一黑，掙扎了許久之后，才終于決定接受她的這個建議。
    “我不是因為覺得考博的事情胸有成竹，所以優哉游哉地出來旅游。我是有一些事情，還沒想清楚，所以出來散心的。”于晁首先解釋了這件事情。
    “我之前一直在師兄的律所工作，但是前段時間，我卻開始猶豫是不是應該換個路子。正巧一個關照我很多年的叔叔，他走的就是法學生的另一條路，而且一直也這么勸告我。所以，我其實有些猶豫不決。”于晁繼續說道，“之所以選擇來意大利旅游，則是因為我在困惑的另一件事。”
    “我心里有個惦記了很多年的女孩子。因為小學畢業之后就沒有怎么聯系過了，所以我自己也不確定對她到底是不是喜歡。意大利是她呆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地方。我就想，既然有那么多的事情都想不通。不如來這個她住了幾年的國家看看，說不定看完了她看過的風景之后，有些事情我就能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