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從喬以航和張知拜訪之后,室溫就一直保持在零度以下。</br> 秘書從來沒想過自己當初擠破腦袋才擠進來的職位居然潛藏著和考察南極同等的危險。</br> 她看著辦公桌上自己親手書寫的座右銘,暗暗為自己鼓勁。</br> 習慣就好。</br> 她一定可以的!</br> 張識謙一出電梯,就看到那位平時業(yè)務嫻熟、笑容真摯的秘書正對著自己的桌子呲牙裂嘴,不由好奇地問道:“牙疼嗎?”</br> 秘書倏地抬起頭,面部表情在抬頭的剎那綻放出笑容,“張助理。”張識謙曾經在張復勛身邊當過一陣子的助理,以至于她現在都改不了口。</br> 張識謙語重心長道:“牙疼就要去看醫(yī)生。”</br> 秘書想說自己并沒有牙疼,但是這樣一來就要解釋自己剛才在做什么,想來想去,她決定用萬能型的回答:“習慣就好。”</br> 張識謙見狀也只好由著她去,“父親在嗎?”</br> “在的。”秘書想提醒他最近張復勛的心情不好,但張識謙已經快手快腳地敲門進去了。</br> 張復勛腦海中還盤桓著喬以航和張知當天說的每字每句。倒不是他突然發(fā)現他們真知灼見,句句在理,而是檢討自己怎么就這么輕易輸了氣勢。事后想想,明明每一句都能反駁回去的!</br> “父親?”</br> 張識謙差不多走到辦公桌前,張復勛才抬起頭。</br> “回來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身體往椅背依靠,浮起大大的笑容,“蜜月過得怎么樣?”</br> 張識謙笑道:“用掉了一半的積蓄。”</br> 張復勛道:“你要還留在張氏,這點錢根本不會放在眼里。”</br> 張識謙知道他言下之意,打了個哈哈道:“幸好這輩子我只準備過一次蜜月,所以就算用光全部積蓄也沒關系。”</br> 張復勛原本就沒打算能三言兩語勸他回心轉意,順著他轉移話題道:“敏淑呢?”</br> 提起妻子,張識謙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坐了這么久的飛機,太累了,我讓她先回家。”</br> 張復勛點點頭道:“你也應該回家休息。我這里沒什么事。”</br> 張識謙拖過旁邊的椅子,坐在他的對面,試探道:“我聽說大喬和弟弟一起來過?”</br> “大喬?”張復勛原本就對喬以航不滿,聽到這個不男不女的稱呼更加反感,“好好一個男人叫什么大喬?”</br> 張識謙干咳道:“媒體給的。”</br> “哼。人如其名,也不是什么好東西。”</br> 雖然張識謙在來之前已經從張知那里知道了事情大概的經過,但他沒有想到張復勛竟然氣到這種程度,說話不由地更加小心道:“我覺得他對弟弟很不錯。”</br> “你怎么知道?”張復勛瞇起眼睛,“張知讓你來的?”</br> 這點想瞞也瞞不住。張識謙大大方方地承認道:“他跟我說了個大概。”</br> “這種事情虧他好意思到處宣揚!”張復勛想想就更加氣憤,“除了你,他還和誰說了?”</br> 張識謙賠笑道:“他還能和誰說?我們都是最親的人,要說當然也是和我們說。”</br> “最親的人?”張復勛嘿嘿冷笑兩聲,不說話了。</br> 張復勛的性格張識謙最是了解。</br> 他發(fā)脾氣,就說明事情還有挽救的希望。他要是連脾氣都不發(fā)了,就說明他已經鐵了心準備做什么事了。所以張識謙看到張復勛這樣子,反倒放下心來。</br> “我記得張家的家規(guī)好像是,如果繼承事業(yè),就可以自由選擇婚姻。如果選擇婚姻……”</br> 他沒說完,張復勛的手就重重拍在桌上,“婚姻?兩個男人叫婚姻嗎?”他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翻起來。</br> 張識謙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等張復勛把書送到他面前,他才知道原來這本真的是《婚姻家庭法》。</br> “看看這里說什么,男女□□的生理差別,人類固有的性的本能,是婚姻的生理學上的基礎!”書上那句話被張復勛用紅筆重重地勾勒出來,在白紙黑字之間,分外扎眼。</br> 張識謙的手指放在膝蓋上,在張復勛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敲擊了兩下,“但是家規(guī)說的是自由選擇婚姻,也就是說,可以選擇結婚,也可以選擇不結婚。而且張知是美國籍,美國有的州是許可同性結婚的。”</br> 他猛然對上張復勛的眼眸。全身的怒氣仿佛都凝聚于瞳孔。張識謙幾乎能看到兩簇燃燒的火焰。</br> “你非得跟著他反我?”張復勛聲音仿佛沉在海底,壓抑得不能再壓抑。</br> 張識謙知道,張復勛已經在爆發(fā)邊緣。</br> “父親。”他嘆了口氣,放低姿態(tài)道,“為了畫畫,我很自私地選擇了事業(yè)自由。在張家這一代只有我和張知兩個人的情況下,將所有責任丟給了他。所以,婚姻自由是我唯一能為他爭取的。”</br> 張復勛皺眉。</br> 張識謙繼續(xù)道:“至于后嗣,你也不用擔心。不還有我嗎?張家責任重大,我和張知一人扛一半,這才是兄弟。”</br> 張復勛那股要從頭頂里沖出來的怒氣又緩緩地被壓了下去。</br> 他突然感到難以言喻的疲憊。</br> 明明是同一個世界,為什么他們的看法和他的差別這樣大?</br> 一對兄弟扛一個家的責任?</br> 虧他們想得出來!</br> 張復勛將椅背一轉,望著落地窗外的風景,許久才道:“先回去看看你媽媽。她很久沒見你,一直很想你。”</br> 張識謙無聲地舒了口氣。</br> 在張家這么多年,這是他第二次據理力爭。第一次是因為畫畫。</br> 那次的過程他已經不太記得了,但是收尾他記得很清楚。</br> “你先下去吃飯,今天你媽下廚。”</br> 張識謙很忙。</br> 回家和一大圈的人打招呼,然后洗澡吃飯,時間一晃就是晚上。</br> 張夫人看他眼底掛著兩個黑眼圈,便勸他上去休息。</br> 等他回了房,立刻和老婆接頭。</br> 老婆果然順利完成任務,把張知和喬以航的關系捅給了他媽媽。</br> 這算是雙保險。</br> 他知道他母親對于他放棄繼承張氏一直耿耿于懷,現在知道張知為了個男人決定不生育肯定會暗暗高興。因為這意味著張氏兜兜轉轉最后還是要回到自己親孫子手里。這樣一來,她想必不會吝嗇在他父親耳邊吹吹枕頭風,幫張知和喬以航一把的。</br> 想到自己一回國,就將這件事辦出眉目,張識謙心里十分得意,和老婆纏綿許久才沉沉睡去。再醒來,已經是十點多。他記得自己和張知、喬以航還有飯局,便匆匆洗漱出門。</br> 等他走到約定的飯館,張知和喬以航都已在座。</br> 張知一見他,立刻親切地迎上去道:“哥。”</br> 喬以航也跟著站在起來。</br> 張識謙笑瞇瞇地摟著張知往回走,又和喬以航握了握手,“我一早給你們買了禮物,但寄到現在還沒寄到。早知道還不如和飛機一起托運回來。”</br> 張知道:“看到哥,和收到禮物差不多。”</br> 喬以航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每天和張知相處,便不覺得他改變有多大。偶爾將他如今的言行和當初認識時比對比對,差距就出來了。</br> 不得不說,張知現在成熟太多。</br> 看著張知和自己親近,張識謙不免感慨。要是喬以航早些日子出現就好了,這樣他和張知的關系說不定早就改善了。</br> 喬以航雖然對他很有好感,但到底不熟,所以由著張知和他兩人閑談,自己只是偶爾插兩句。</br> 張識謙隱約提了兩句自己今天和張復勛的交談,但沒談得太深,畢竟最終結果還沒有出來,要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樣,平白讓他們空歡喜一場。</br> 喬以航和張知倒沒怎么放在心上。</br> 反正最壞的打算都已經做了,至壞不過如此,還有什么好擔心的?</br> 一頓飯足足吃了兩個小時,張知和張識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臨去時,張識謙特地留下畫廊重開的日子,請喬以航和張知光臨。</br> 兩人自然滿口應下。</br> 送走張識謙,喬以航和張知慢悠悠地往車庫走。</br> 明明一段普普通通的路,明明什么話都沒有說,但兩人內心都有無限滿足感。</br> “喬喬……”</br> “嗯?”威脅式的語氣。</br> “……喬老大。”</br> “你下次有話還是直接說吧。”</br> “萬一不是對你說的呢?”</br> “我能分辨。”</br> “哦?那你猜猜這句是不是對你說的。”頓了頓,又清了清嗓子,鄭重萬分,“我愛你。”</br> “……”</br> “你沒什么話要說的?”不滿的聲音。</br> “嗯。是對我說的。”</br> “……還有呢?”</br> “吱吱。”</br> “……嗯?”</br> “快開車門。外面很冷。”</br> “……”</br> 唱片宣傳由于喬以航的加入,出現一個小高|潮,但沒持續(xù)多久,又落了下去。</br> 電視臺和伊瑪特都知道它的潛力已經見底,也不再往這上面下功夫。沈慎元也進入了《甜蜜葡萄干》的具體拍攝。原本他拍這部電視劇,喬以航還曾覺得是借自己的余熱,但見識過他的演技之后,他心里不再有這種自滿的心理。因為他很清楚,在演技上,沈慎元比他走得更遠。</br> 正因如此,當他再度回到《黑白之間》,他對演技的苛求比以往更甚。</br> 連覺修覺得很不錯。</br> 很多時候,不是他說再來一次,而是演員搶在他之前說再來一次。尤其是拍攝后期,這種情況更加明顯。</br> 顏夙昂和封亞倫兩個人飆戲飆得有點入魔。</br> 大概很久沒合作,所以兩人的變化都有點大,在對手戲上都呈現出于以往不同的風格來。喬以航不禁感到失落,因為在他們兩人飆戲的時候,自己只能被卷進去。受著他們的情緒和演技操控。明明知道自己這個角色應該怎么表現的,但演出來卻總是與想象中出入。</br> 他想起和金爺第一場戲時,坐在金爺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br> 明明是一樣極為普通的道具,但是卻能輔助演技發(fā)揮出不同的光彩。</br>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那把椅子,用力地想發(fā)出聲音,讓別人注意自己的存在,但最后卻發(fā)現他發(fā)出聲音的時候,就是顏夙昂和封亞倫希望他發(fā)揮作為椅子的作用的時候。</br> 這個發(fā)現眼中挫傷了他的驕傲。</br> 最早發(fā)現他有情緒問題的是張知。</br> 他旁敲側擊出問題癥結,卻不知道怎么去解決。本來嘛,他對唱片這一桶水都還沒有裝滿,更何況是電影。所以他直接打電話給了高勤。電話中,他嚴厲批評經紀公司這種不關注藝人的行為。</br> “你以什么身份批評?”高勤懶洋洋地反問。</br> “ef唱片公司代總經理。”這話張知說得理直氣壯。張復勛好像雷聲大,雨點小,沒什么后續(xù)發(fā)展。或許張識謙真的起了作用,又或者他一時還沒想好對策。總之,他依舊在ef上班下班。而他和喬以航的同居關系依舊沒有曝光。</br> “他拍電影關唱片公司什么事?”</br> 張知惱羞成怒道:“那他老公行不行?”</br> “有結婚證嗎?”高勤輕飄飄一句又將他堵了回來。</br> 張知豁出去了,“有事實!”</br> “……那行。”高勤掛下電話后,并沒有親自出面,而是找了金爺。</br> 沒辦法,拍電影,他也是外行。</br> 金爺的戲份在兩天前就已經殺青了,所以當喬以航看到他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微微吃了一驚。</br> “方便說兩句嗎?”金爺一屁股坐在他面前。</br> 喬以航笑道:“兩句會不會太少?”</br> “聽說你最近狀態(tài)不佳?”金爺是直性子。</br> 喬以航沉默了下,“倒不是狀態(tài)不佳。”</br> “嗯?”</br> “只是覺得,”他目光看向坐在另外一頭休息的封亞倫和顏夙昂。論外表,他自認不會輸給這兩個人。哪怕時間已經在他們身上沉凝出各自獨特的氣質。“被比下去了。”沒有太多華麗的辭藻,他用了最簡樸的一句話。</br> 金爺拍拍他的肩膀,“因為你是配角啊。”</br> “……”喬以航想,一擊斃命,絕對就是這個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