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即使是上午，依舊熱氣翻涌。
    “我幫你發招聘的事可千萬別和你家里人說啊，不然我得被剝掉一層皮。”
    除了說話聲外，房間寂靜無聲。
    男人端坐在沙發上，低垂著眼，黑發柔順，邊上是一條沉迷撓沙發的阿拉斯加。
    對面繼續說：“要求就寫對方不會接觸你的，行吧。秦愈，你在聽嗎？”
    “在聽。”男人終于應聲。
    聽到回答，對面松了口氣：“其實你應該多接觸人的，你的粉絲們都想見你。”
    秦愈沉默兩秒，低聲：“……知道了。”
    也許是知道沒用，對方也沒再勸，而是將招聘上的秦愈的聯系方式改成了自己的。
    電話結束，秦愈摸了下自送來后就沒出門的阿拉斯加。
    他……可以帶著它單獨出門嗎？
    -
    星湖大學舊校區太小，好幾個學院都搬去了新校區，新校區位于郊區，右邊是待開發的荒地，左邊過了兩公里則是別墅區。
    這么熱的天，學生們除了上課是不愿意出門亂逛的，今天卻不同，校園里吵吵鬧鬧，人來人往。
    “咱學校的鵝居然會飛！”文玥一骨碌坐起來，“棠棠，你見過鵝飛嗎？鵝居然能飛！”
    她下床，將手機懟過去。
    坐在桌前的女孩頭也不抬，“鵝本來就會飛。”
    文玥收回手，興致勃勃：“走走走，棠棠，快去抓鵝，今天食堂肯定加餐。”
    她作饞嘴樣。
    文玥的手機界面還停留在星湖大學的表白墻上，這上面一向是投稿找帥哥靚女的，今天來了個與眾不同的。
    投稿人發了幾張模糊的圖，依稀可見一只大白鵝。
    這事在學校里都不是稀奇事了。
    學校五年前開了畜牧專業，養了一些家禽和動物，她們這個宿舍正好是畜牧專業的。
    當初報志愿時，學長學姐們說得十分誘人，這個專業研究完雞鴨魚羊就送去食堂——
    加餐！
    只可惜，她們這會兒剛軍訓完，才上課兩天，沒能體驗到這種好處。
    晉棠棠終于轉頭，溫聲：“所以你會抓鵝嗎，鵝會咬人的。”
    “我就去看看。”文玥說。
    晉棠棠噢了聲，手上點過新的一頁兼職信息，都千篇一律，不適合她這個需要上課的學生。
    她垂眼解鎖手機，家里還沒有回電話。
    晉棠棠干脆站起來，“走吧。”
    “啊？”文玥還沒明白。
    “不是要去抓鵝嗎？”晉棠棠睨她。
    文玥歡呼一聲，立刻抱住她的胳膊，“還以為你不去了呢，鵝都跑到教學樓那邊了，咱們快去，不然可能就轉移陣地了。”
    她們運氣不錯，鵝停在了教學樓前方。
    兩人到達目的地時，一派兵荒馬亂。
    大白鵝蹲在建校第一任校長的嚴肅雕像上，還拉了屎，不時地看向外面圍觀的人群。
    晉棠棠忍不住輕笑。
    校長知道了都得氣得從墳里跳出來吧。
    “你們怎么都不上啊！直接沖啊！”路邊有看熱鬧的人大聲叫道：“一把按住！”
    “這鵝咬人啊！”
    有受害人立即抱怨，裸露在外的傷口倒是沒有流血，但看見的人都十分同情。
    文玥找到個好位置，晉棠棠才站穩就聽見有人議論。
    “抓鵝的學長在半路上喘不過氣了。”
    “聽說鵝燉湯好喝，是真的嗎？”
    “燒鵝比較好吧，白切好像也不錯……”
    因為大鵝的戰斗力十分惹眼，圍觀人群中不乏男生，但至今他們都是試探，沒人敢真的上手。
    有人按捺不住，伸手去抱，大白鵝當即伸長脖子要去啄他，嚇得他后跳一大步。
    空氣里傳出笑聲。
    大白鵝似乎是被惹怒，從雕像上跳下來就往人群里鉆，文玥蹦開：“別咬我！”
    “怕什么，我還在。”晉棠棠沒走。
    “別逞強。”文玥拽著她，眼皮也就眨了一下，就看見一只纖細的手掐住了鵝脖子。
    ——她看起來柔弱無比的室友！
    ——竟然！徒手抓住了兇鵝！
    “我草，牛逼啊！”
    “媽呀！”
    “讓讓，抓鵝的學長快來了！”
    不遠處，穿著大褂的微胖學長姍姍來遲，一邊扶著眼鏡，走走歇歇，看樣子是真的跑累了。
    “欸？抓住了嗎？”
    學長驚訝地看著前面的女生，身材纖瘦，臉很嫩，偏偏十分淡定地抓著撲棱不停的大鵝。
    晉棠棠遞過去，“喏。”
    學長接過，把鵝抱緊，道了聲謝，臨走前還不忘偷偷摸摸擦了擦雕像。
    大家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在晉棠棠身上，誰也沒想到最后抓住兇鵝的是個小姑娘。
    主要是……襯托得他們很廢。
    -
    回去的路上，文玥好奇：“你不怕嗎？”
    晉棠棠挑眉，笑說：“我吃過的鵝比你見過的都多。”
    她從小到大都是被鵝攆大的，放養的鵝那才叫真的兇，學校里的可以算得上乖了。
    晉棠棠沒把抓鵝放在心上，但其他人不同。
    不到一小時，有個勇士徒手抓鵝，扼住鵝的命運喉嚨一事就在學校里傳開。
    可惜那時晉棠棠的動作太過出乎意料，沒被拍到，就算有拍到的也是模糊的圖。
    中午果不其然，二食堂里多了份燒鵝，先到先得。
    二食堂在女生宿舍樓后面，平時人并不多，加餐消息一出，今天一下子來了無數人。
    文玥之前就和一個學姐關系比較好，提前得到消息，沖得比誰都快，還幫晉棠棠打了份。
    雖然是大鍋燴，但蓋不住香啊。
    剛坐下來，就有男生端著餐盤過來，看了看晉棠棠，打算直接坐在她身邊。
    “同學，你們是哪個專業的？”
    晉棠棠微微一笑，“畜牧。”
    “……”
    男生面色尬笑了兩下，沒過幾秒，自個離開了這桌。
    文玥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后又看著晉棠棠羨慕起來。
    坐在她對面的女孩巴掌臉，白皙皮膚泛著健康的粉，這么熱的天軍訓半個月，晉棠棠居然只曬黑了一點點。
    和她們相比，等于沒變化。
    學校里沒有正式搞校花系花的投票，但是貼吧和微博里都有人提誰誰誰好看。
    文玥都看到了晉棠棠的名字。
    剛開學時，她第一眼看到晉棠棠時，晉棠棠正拖著一個大行李箱，明明她生得嬌小，卻很堅韌。
    真不知道什么樣的家庭才能養得出這樣的女孩。
    沒多久，其他兩個室友過來，宿舍三人齊聚一桌。雖然她們才認識半個月，但軍訓之后，相處得很好。
    宿舍里還有一張空床，沒人入住。
    這桌太亮眼，周圍不時有男生看過來。
    “我媽一直說我專業選錯了。”文玥含糊不清道：“但我覺得很好啊，說不定以后破產了還可以去養豬。”
    關筱竹附和：“別說，人清華畢業都去養豬了。”
    文玥信誓旦旦：“人不可以不吃肉，咱國家豬肯定是不會滅絕的，養豬不會失業。”
    晉棠棠心不在焉，今天她打家里的電話沒打通。
    文玥撞了撞她胳膊，“想什么呢？”
    晉棠棠回神，“沒事。”
    吃到一半，關筱竹問：“你們社團都給你們發消息了嗎，我的明天晚上要去開會。”
    其他人都有，唯有晉棠棠搖頭。
    學校里加社團是加分的，她只選了個辯論社。宿舍其他人選的是漢服社動漫社，文玥則是進了學生會。
    不過閑著剛好，她有時間可以分配。
    從食堂離開時，沉寂許久的手機終于響了起來。
    晉棠棠忙不迭接起，電話里立刻傳出響亮的女聲：“棠棠啊，是錢花完了嗎？奶奶這里還有！”
    隨后就是窸窣聲。
    “沒有，奶奶，是我想跟你說，學校軍訓完了。”晉棠棠連忙阻止她，“我不缺錢，今天電話你們怎么沒接？”
    “哦哦，我們出去了。”
    奶奶正要說，電話又被爺爺搶過去，兩個人嗓門一個賽一個的大，仿佛她聽不見似的。
    晉棠棠笑道：“爺爺，咱們學校今天有只鵝跑了，然后被送去食堂加餐了。”
    爺爺聽得樂呵：“棠棠想吃鵝了嘛，爺爺宰了只腌上，過幾天給你送過去，要不送活的也行，你說你們學校可以養的，想吃了再殺。前兩天還有人來買一只，說回去當什么……”
    “——寵物！”奶奶啐了一口：“這都不知道。”
    他們家的鵝是一絕，都還有人從外地過來買。
    晉棠棠從小并不缺肉吃，想著口水她都快出來了，回神哄了兩位老人，又絮叨了半小時才掛斷電話。
    至于活的鵝，那還是算了。
    晉棠棠想象不出在宿舍里養一只鵝當寵物的畫面，怕是整棟樓都會雞飛狗跳。
    -
    今天下午沒課，大家都打算回宿舍里吹空調。
    晉棠棠電話一掛，旁邊文玥和關筱竹就迫不及待地問：“棠棠你家養了鵝啊？”
    “難怪你敢抓鵝。”
    “你家養了幾只鵝啊？”
    “……”
    兩個人嘰嘰喳喳，晉棠棠伸手：“一個一個來。”
    安靜下來，她才慢悠悠地開口：“不止養鵝，還養了鴨子，雞也有，不過不多，自己家吃。”
    “至于幾只。”晉棠棠彎唇，故意停頓：“幾千只吧。”
    “幾千？！”
    “哇，大戶人家啊！”
    兩個人徹底被驚到了，瞪大眼睛。
    之前晉棠棠一直說要找兼職，穿著也是簡單，她們還以為她的家庭比較普通。
    萬萬沒想到——
    她們之中竟然隱藏了個小富婆。
    雖然養鵝聽起來不怎么高大上，但更貼近生活，原本她們覺得晉棠棠有點神秘，這會兒反而好奇居多。
    “鵝不貴的。”晉棠棠怕她們誤會。
    文玥家境優渥，對這個并不清楚，倒是關筱竹有點興趣：“起碼幾十上百吧。”
    當然刨除成本后并沒有這么多。
    晉棠棠攤手，“之前疫情殺了不少呢。”
    爺爺奶奶沒哭，她反而心疼。
    這也是晉棠棠為什么沒有停下來的原因，不穩定的環境，自己有準備更好。
    另一方面，她也是個靜不下來的性格，在家里還能和動物們玩鬧，幫爺爺奶奶，到學校反而閑了下來。
    所以晉棠棠才會打算找個兼職。
    “看來咱們院里的鵝就是弟弟。”文玥下定論。
    多大的事驚嘆過后又安靜下來，幾個人結伴回宿舍，女生宿舍樓內很陰涼。
    快到宿舍時，迎面碰上隔壁宿舍的人。
    晉棠棠目不斜視，倒是關筱竹發現其中一個女生看了晉棠棠好幾下，一關上門就開了口。
    “隔壁那誰一直看你，表情好像做賊。”
    晉棠棠回憶了一下，“好像是一起入辯論社的校友。”
    她們這專業的女生不多，加起來也就兩個宿舍，她們宿舍還沒滿，隔壁宿舍是另外一個專業的。
    文玥打趣：“說不定是看咱棠棠美貌。”
    晉棠棠但笑不語，坐回桌前，重新打開電腦。
    解鎖后，之前的網頁沒關，她順勢打開音樂app，循環播放一個私密歌單。
    “欸，這是秦愈的歌吧！”文玥問。
    晉棠棠嗯了聲。
    文玥侃侃而談：“我之前還想追他的，但他太懶惰了，也就工作室一星期放一次照片，實在讓人追不起來。”
    “這么好的天賦，他怎么一點都不上進，連個人微博都沒，別說營業了！”她恨鐵不成鋼。
    晉棠棠聲音很輕：“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為什么。”
    說完，她瞥見了最新一條招聘消息——“誠聘一位遛狗師，待遇優越。”
    晉棠棠又看向下面的要求。
    一、每天遛一次即可，兩次更好，可兼職。
    二、狗為大型阿拉斯加，年輕活潑，遛狗需要力氣。
    三、注意：不準接觸狗主人。
    這個兼職對晉棠棠而言是個非常合適的活兒，地址是距離學校不遠的別墅區，每次遛狗也不需要太長時間。
    前兩個要求倒是很正常，第三個讓她心生古怪，還有人這么要求的嗎？
    晉棠棠思索幾秒，沒難度，搶下這單。
    至于狗主人，又不是什么香餑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