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碧桃拉著碧水到了茶水間,小聲地勸她,“忍忍吧,咱們主子入宮三天,根基不穩,可送花來的卻是殿中省,是皇上親自下的命令,主子捅出去,豈不是打了皇上的臉?殿中省可是直接歸皇上管轄的!真要這樣,主子離失寵也就不遠了!”
碧桃原本還在為周宜然委屈不值,可閑暇聽了她一番話,恍然大悟,頓時生出一身的冷汗,脫口接了下一句,“所以,沒準兒那人就是打著讓主子自己鬧出來,然后讓主子失寵的主意!”
碧桃松了口氣,見她自己想通,很是滿意,“所以,這個方法是現在最好的解決辦法,既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警告那人,還能隱晦地告一狀,又讓殿中省承了一份人情,一舉多得,何樂不為?”
點點她的鼻尖,“你啊,多跟主子學著點,學到丁點就夠你用了。”這一番動作下來,瞬間將她們的劣勢轉變為優勢。
“好了,快看看茶水間吧,這入口的東西,最是馬虎不得。”
碧水點點頭,也跟著收拾檢查起來。
內室中,周宜然染了蔻丹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紫檀木透雕五福臨門大桌,靜靜思量著每一個有嫌疑的人。
可話說回來,她就一四品婕妤,還是剛進宮的,雖說家世出類拔萃,可也還沒到讓人在第三天就暗害的程度吧?
和她一起入宮的這一批可能性比較小,畢竟大家起點都一樣,更何況這些人甚至比她還晚一天入宮,基本上可以排除。
想要在殿中省做手腳,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出手的必定是后宮的一位高位妃嬪!甚至身份更高!
她心里大概有了數,就覺得胃里發空,過度的腦力勞動促進了食物消化,以至于她的生物鐘提前。
可她是一個自律的人,不到飯點,絕對不吃飯!
人就是要有些規劃才好。
叫來碧桃,讓她把賬本拿出來,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財產幾何呢!
直到入宮前,她也只是知道給自己傍身的銀錢有個大概十幾萬兩,寶石玉石首飾還有衣料什么的一概不知,都是她母親秦氏和祖母安排裝箱的,她連手都沒插過。
綺羅閣,周歡的住處。
周歡身邊的宮人都是殿中省分配下來的,一般的,六品以下的秀女是沒有資格帶奴婢入宮的,周歡是七品承徽,自然沒有資格。
“侍書,去,給我沏杯茶來,要溫的。”
她心里十分火光,想到今天早上周宜然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就覺得心焦,厭煩的不得了。
同為周家女,一長一幼,卻有嫡庶之別,入宮也是如此,因為是嫡出,位份高了她何止一個臺階?可嘆她身為長姐,卻要對自己的嫡妹行禮,何等恥辱!
為什么周宜然什么都要跟她搶?小時候是父親哥哥祖母的疼愛,長大了是身份,入宮后是位份和男人。
如果沒有周宜然這個嫡女,即使她是庶出,但身為周家唯一的女兒,身份也會提高幾個檔次。
但偏偏……有了周宜然。
“竹心,竹心,”周歡喊叫間,竹心邁入明堂,施施然行了一禮,“主子,有什么吩咐奴婢要做的?”
“去,拿些銀錢,去御膳房給本嬪帶來份云片糕,還有蟹殼黃,豌豆黃,本嬪想要用一些。”說完便閉上眼睛,揉揉眉心。
竹心本想說些什么,但見到主子閉上眼睛,也只得打住,蹲身行禮,走到內室,拿了些銀錁子,準備去御膳房。
可到底還是頓住了腳。
“主子,奴婢斗膽問一句,主子手中有多少銀錢可以使喚?”竹心小心地站在周歡面前,微低著頭,端的是謹慎。
周歡刷的一下睜開眼,聲音諷刺尖利,“怎么?莫不是你以為本嬪連幾份點心都吃不起了?”
竹心內心驚懼,“撲通”一聲跪下來,以頭搶地,“奴婢并非這個意思,主子,請允許奴婢說幾句話。”
周歡瞇著眼打量她,冷笑出聲,“嗤!諒你也不敢有這種心思!說吧,說完了好去御膳房!”
竹心咽了咽口水,緩過勁兒,“是,主子。主子,您可能初入皇宮,對各方面都不是很了解。皇宮花銷最大的地方便是御膳房和殿中省,而且這兩個地方的奴才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胃口極大,若是宮妃手頭的銀錢不充裕,又花光了,光是指著每月的月例銀子,是沒辦法維持以后的開銷的。”
“奴婢就大著膽子告訴您,宮里的張昭容,她是惠太妃的庶出侄女,時常得到惠太妃的接濟,可照樣在銀錢上捉襟見肘,奴婢十歲以前是在宮外生活的,一個雞蛋,宮外只需要一文錢,可宮內,即便皇上大力整頓,也是一百文一個。”
周歡身軀一震,內心驚詫,一百倍!竟然差了這么多!
雞蛋利潤小,所以只是看起來差的多,那么其他的東西呢?會不會在宮外二兩銀子的東西被他們賣到五兩?十兩?
她終于明白那日祖母派人給她多送來五千兩時,那些下人古怪的臉色了,只是她當時過于欣喜意外,只當這些人也與她有一樣的心情。
到了現在,她要還是以為那些人的表情代表著驚奇不解,那才是個真傻子!
普通人家庶女一個月的份例銀子不過二三兩,周家孩子少,即便是庶女份例也有四兩,周家不缺那幾十兩銀子,可嫁妝就十分有限了,就是出生高門,好一點的也不過五千兩,因此她嘴上不說,心里對這總共一萬五千兩的銀錢還是十分滿意的。
可張昭容一個正三品的妃嬪,有長輩接濟都能混成這樣,她心里著實沒底。
深吸一口氣,強壓下不滿,“去,把本嬪的賬本拿來,本嬪要核對一下。”現在也顧不得吃點心了。
竹心后退,進入內室,眼中光芒劃過。
她沒有說的是,若是得寵,殿中省只有多孝敬的份兒,張昭容如此,不過是因為她不得圣眷而已。
只是,就她的腦子樣貌還有家世,想要殿中省討好也不是件容易事兒,估計這輩子也就正四品到頭。
怎么就沒把她分到華婕妤那里呢?
另一邊,御書房,景和帝正在批閱奏章。
蔡公公趁著景和帝批閱完一個上前稟報,“皇上,外面殿中省少監正在求見,您是否要見一見?”蔡公公順帶又補充了一句,“是這樣的,聽他說,此事關系到華婕妤。”
景和帝神色一凝,聲音不帶起伏,“那邊讓他進來吧。”
蔡公公低下頭,眉梢微挑,看來他是賭對了,“是。”
時間追溯到一個時辰前。
朱殿中丞在小太監去叫人后,親自找來了殿中省少監,在路上更是詳細地說明了此事。
這事兒也讓殿中省少監惱怒的很,別人的手都伸到他們殿中省了,真是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要知道他們的直系上司可是皇帝!這無異于挑釁!
若不是華婕妤運氣好,發現的及時,等以后這件事情爆了出來,幕后之人把痕跡都抹了去,遭殃的只會是他們殿中省!周家更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把那天捧花的小太監一個個找出來,“雜家問你們,昨兒你們去清平軒華主子那里送花兒的時候,可遇到過什么人?或者你們中有誰不太對勁兒?都告訴我!但雜家要聽的是實話!要是敢騙雜家,哼哼!”細長的眼睛來回逡視著,“有你們好果子吃!”
“一個一個地來,從你開始!”殿中省少監指著打頭的一個小太監,等著他回話。
“回少監,奴才只是在路上碰到了幾個宮女,連話都不曾說過。”
“奴才也是。”
“奴才也是。”
只有一個小太監顫巍巍地抬頭看著臉色陰沉的殿中省少監,磕磕巴巴的,“奴才,奴才,碰到了永和宮的灑掃小太監小路子,他是奴才同鄉,因為奴才力氣大,走得快,還在最后一個,就把花放在一邊歇了一會兒和他說話,之后就去清平軒了。”
剛說完,他肩膀上就挨了一記拂塵,“這回長記性了嗎?”殿中省少監氣急敗壞地抽著他,“要不是華婕妤不欲聲張,你這回可是小命難保!整個殿中省都被你連累遭殃!”
“永和宮的灑掃太監,估計連主子的眼都入不得,應當是個眼線,”殿中省少監吩咐朱殿中丞,瞇起細長的眼睛,閃過一絲冷光,“你去查查這個小子是個什么來路,還有,他一定有同伙,把那個時間段在那條路上的人整理一份名單給我。”
朱殿中丞點點頭,語氣狠厲,“這就去,我倒要看看,誰敢在咱們殿中省頭上作威作福!我要是知道了,管他主子奴才,有的是法子收拾他!真當咱們是泥捏的!”
“老朱,你好好查,”殿中省少監拍拍朱殿中丞的肩膀,似笑非笑,“華婕妤既然給了咱們這個人情,咱們也該投桃報李,雜家這就去稟告圣上,交由圣上定奪!”
幕后之人既然敢做下這事兒,也不怕被發現,估計也有底氣,身份應該不一般,可再不一般,也越不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