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宮女的份例不過一葷一湯一飯而已,周宜然看她們忙活了大半天,特意讓良辰拿著銀子上下打點了一番,忙活庫房的每人多添了兩個菜,就是其他人,也多加了一個葷菜。
周宜然用著有些辣味的姜撞奶,揉揉肚子,覺得晚上吃的有點多,特意跑出去消消食。
一月后,祈年宮,景和帝萬年不變地依然是在批閱折子。
大梁幅員廣闊,版圖極大,自然地理條件與氣候就各為不同,極其分明。
梁城為京都,一年四季分明,在冬天的時候溫度也是極低,滴水成冰,可到底比不上真正的北方。
濟州那里來了折子,當地刺史請求朝廷支援糧食棉花柴薪藥材等物,并在奏折中請罪,他未經允許就開倉放糧。
周宜然當日的擔心,終究成了真。
他起身,看著門外大雪紛飛的場景,重重一嘆,就連京城,大雪也已經持續了一日一夜了。
若是今晚大雪依舊沒有停下或者減小的趨勢,那么他就要早作打算,留一部分物資用來支應京城這里了。
“蔡德全,去,召集中書令,尚書令還有禁衛軍首領前來議事,不得有誤!”景和帝緊鎖著眉頭,看向昏暗的天空,越發覺得一刻都不能再耽擱了。
蔡公公躬身應是,退了出去,忙找了幾個小太監去尚書省和中書省找來錢中書令和周尚書令。
他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自然是不敢耽擱半刻。
眼下不是休沐日,周錢二人來的也快。
“微臣參見皇上。”
“愛卿無需多禮,起吧,”景和帝虛虛扶了兩人一把,“想必兩位也收到了冀州的消息,大雪三日不止,壓塌了許多百姓的房屋,每天都有不計其數的人被凍死,餓死,濟州的濟安堂多是老弱婦孺,再也塞不下更多的人了。”
說到這里,他搖搖頭,“現在,只能將物資盡快地送到濟州那里去,以免發生民變。”
他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金絲楠木桌面,“最好能讓濟州的災民自食其力,不要每天總是想著不勞而獲,給他們安排一些事情做,既然他們沒有地方住,索性讓他們自己搭建臨時的住所,這樣他們既能盡心,也有了生活來源,至于濟安堂的老弱婦孺,就讓她們縫制棉衣棉被,也算盡一份心力。”
周堯和錢昌連忙記下,都覺得這個法子甚是不錯,周堯拱手,“陛下,進來戶部尚書發覺京城中有人大肆收購藥材棉花布匹還有糧食等物,確定之后上報了微臣,只是……”
看周堯這表情,景和帝就知道又是承恩侯府惹出來的事情,見怪不怪 ,只是眸中的寒意更盛,聲音冷得幾乎成冰,“哦,國庫現在雖說并不空虛,但也算不上富得流油,拿著銀兩,在全城富戶那里,以高于雪災前市價半成的價格收購,若有人不從,周愛卿,錢愛卿,你們兩個應當曉得怎么做。”
兩人臉色一肅,齊齊跪下,“微臣明白。”
錢昌和周堯急急忙忙地走出祈年宮,準備回去安排一下相應事宜。
“周大人,想來,那囤貨居奇之家,是承恩侯府了?”得到了周堯的反應,錢昌鼻翼微動,輕哼一聲,“到底是愚婦當家,無甚遠見!若是貞賢皇后的母親能夠留下一個嫡子,免于庶子姨娘當家,哪里會讓承恩侯府變成今天這般模樣?”
錢昌骨子里就是個重嫡輕庶的,十分恪守教條,重視嫡庶尊卑。
周堯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承恩侯老夫人真是個頂頂有遠見的奇女子,若身為男兒,何愁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可惜了,被囿于后宅之中,還遇上一個不講究的夫君。”語氣之中,盡是感嘆。
“哼!一個妾室而已,竟要將她扶正,這承恩侯,虧得他……去的早,要不然,還不知道要折騰出什么花樣兒呢!”
錢昌這話雖說刻薄了些,卻也是大大的實話,皇室內不拘扶不扶正,因為宮妃大多出身官宦勛貴之家,可普通人家的妾室,只要清白二字就盡夠了。
有的是小家碧玉,有的是商賈之女,大多出身良民,可現今承恩侯府的那位老姨娘,卻是清倌外室。
這也是當年先帝為何不顧一切,寧愿背著插手岳丈家事的名聲,也要將其壓下來的原因。
一國之母,怎么能有一個出身風塵的繼母?
不過,這也能從側面看出這位老姨娘的手段。
若不是承恩侯老夫人娘家勢大,自己手腕了得,雷厲風行,壓得老承恩侯喘不過氣,說不得,惠太妃就不只是個普通太妃,而是貴太妃了。雖然并不會有什么不同。
兩人同樣出身讀書人家,年紀雖差了十歲,可到底是出身差不多,年少時關系也還不錯,也能聊得起來。
“罷了罷了,左右一個要被收拾的家族!”
“周大人,我先走一步了。”錢昌朝著周堯拱拱手,去了中書省的辦事處。
周堯敲敲腦袋,覺得自己的頭發都白了幾根。
“這事兒啊,真是難辦吶!”可為了宮里受罪的閨女,他拼了!
到了尚書省,迅速把這件事情交給了戶部尚書這個老油條,還是讓他煩心去吧!
戶部尚書忍不住苦了臉,現在京城誰家還沒個莊子?這雪下得這么大,誰不愿意囤著賣錢?糧食倒是不必憂心,橫豎今年大豐收,就算是雪災,家家戶戶也有余糧,價格再高也不過一斤多那么十文錢,幾十萬斤也就是多幾百兩的事情。
可是棉花,外面的價格都炒的奇高,雪災前一斤不過八十文,現在濟州那邊一斤已經到四百文了!
大梁種植棉花的又不多,多數是權貴人家,想要以不到一百文的價格買下來,這是要讓他把人得罪個透透啊!
罷了罷了,也只能先問自己家和尚書令家中了。、
他記得老妻每年都有一個莊子專門種植棉花,還有周大人家里,應該也有棉花莊子。
先湊出來個幾萬斤棉花吧!還有承恩侯府,買那么多棉花糧食是干什么?哄抬物價?
接下來的這些天,周宜然總是能聽到后宮眾妃的抱怨,說外面戶部收繳棉花糧食的事情。
畢竟宮里給眾妃的份例就那么些,就算身份高貴如皇后,一年發份例也不過二百兩金子,也就是兩千兩銀子。
就是貴妃,一個月例銀也才六十兩,更別提她們這些還沒到四妃的小妃子了。
她們想要活的滋潤一點,都是要靠著圣寵和家族的支持,本來家里都想著小發一筆,也不想著像承恩侯府那樣囤貨居奇,把自家的留下就成,誰承想?
戶部尚書自然沒有按照高于市價半成,但也差不了多少。
每斤棉花只肯多花十文,再多了就不肯出了,但關鍵人家周家錢家還有馮家都是自己以身作則,雪災前什么價,現在就什么價賣的。
他們也不能要求再多了,捏著鼻子同意了,至少也能在皇上面前掛個號。
很快,他們就會知道自己有多么幸運了。
承恩侯府正廳之中。
馮尚書輕輕啜飲著這上好的君山銀針,看向對面滿臉堆笑卻面帶猶疑的男子,“如何啊?侯爺,您考慮的也差不多了吧?畢竟是民生大事,況且朝廷也不是不出錢,皇上可是連幾個皇莊上產出的棉花柴碳都捐了出去,分文未取,其他官員多多少少也都出了兩千斤的棉花,當然,這是七品官出的。”
承恩侯剛想說自己也想出兩千斤的話就這么憋在了嗓子里。
馮尚書涼涼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也是,想您這般的身份,怎么出的不比我這等微末小官出的多?本官也只是出了三千石糧食,并上兩萬斤的棉花。”
聽得承恩侯又是牙根一疼,心中恨得不行。
“那,本侯就出三萬斤棉花,五千石的糧食,并一萬斤的柴碳,這樣,總夠了吧?”
馮尚書心中算了算,知道這也是承恩侯府的極限了,笑瞇瞇的,“夠了夠了,侯爺當真是出手闊綽!”
正當馮尚書意欲告辭之時,外面傳來了吵吵鬧鬧的聲音,聲音嘈雜煩亂,直叫人皺眉。
承恩侯還算俊朗的臉上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心里暗自著急,作揖請罪,“都是本侯管束不嚴,讓大人見笑了。”
一聽這架勢就是他姨娘,知曉她是知道了賣給朝廷物資的事情,想要來鬧上一場,讓人退一步。
可她也不看看這是誰?戶部尚書可不是他們這樣一個空有面子光的落魄侯府,且是皇帝眼中釘的落魄侯府可以得罪的。
“朝廷怎么了?朝廷就可以隨意壓價?憑什么?我們家辛辛苦苦掙出來的,憑什么就這么白白便宜了那些泥腿子?就是見了皇上,我也要討個說法!”
“老姨娘,我勸您還是別鬧了,什么叫白白便宜?既然賣給了朝廷,怎么處置是朝廷的事情,況且,皇上的決定也不是您一個小小的姨娘可以置喙的,見皇上?您等著吧!”
女子語氣冷淡,顯然是受夠了這人,語氣十分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