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做什么？”宋安安握緊了手機(jī), 仿佛那樣便有了底氣。
    “你是個聰明人，我不想和你繞彎子?！背桃庖饴龡l斯理地伸出手，“手機(jī)給我?！?br/>     “呵，”宋安安的紅唇輕啟, 嗤笑一聲，“你在說笑嗎？這是我的手機(jī)?！?br/>     “宋安安小姐，”程意意鄭重喚她一聲，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未經(jīng)許可冒犯別人隱私，你的行為真的非常不禮貌?！?br/>     她開門時, 宋安安顯然已經(jīng)在門口站了許久。
    她的門開得急, 宋安安那慌亂想要逃竄的樣子還未來得及掩飾。程意意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到, 她在這當(dāng)然不僅僅只是聽壁角這么簡單, 這樣好的機(jī)會，她猜測宋安安肯定要留下些證據(jù)。
    之后，宋安安下意識握緊手機(jī)的動作更驗證了她的猜測。
    更衣室的門鎖得緊, 拍不到, 大概也只能把手機(jī)貼在門縫邊上錄音。
    見宋安安還是裝傻, 程意意心下已經(jīng)沒了耐性，只是面上到底不顯，繼續(xù)道，“你錄了這些……敢發(fā)嗎？”
    程意意換了常服, 修身的衣物更顯得她個子高挑, 居高臨下俯視她, 語氣始終不緊不慢。
    宋安安總覺得那目光里飽含輕蔑，仿佛她是天底下最卑微的螻蟻。一字一句，像是被針扎在心坎兒上，她握緊了手機(jī)，越發(fā)覺得渾身憋屈地喘不過氣來。
    是，她不敢。
    程意意已經(jīng)察覺了一切，昆南的計劃落空，不可能再幫她，她若是一意孤行要把錄音發(fā)出去，就要準(zhǔn)備著再次承受顧西澤的怒火。
    顧西澤第一次發(fā)怒，她便從風(fēng)頭無兩的新晉影后淪落成今天連個三流劇本都接不到的局面，想要接個能露面的通告都得求爺爺告奶奶。
    顧西澤確實只吩咐顧氏院線封殺了她的電影。
    可圈內(nèi)最不缺見風(fēng)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她風(fēng)光時候把她捧上天，落魄時候誰都爭著來踩一腳。平日里再好的朋友，也不敢冒著得罪顧西澤的風(fēng)險，來幫她一絲半毫。
    這段錄音是她一個人錄下來的，無論將來以任何一種形式傳播出去，被追責(zé)的永遠(yuǎn)都是她。
    顧西澤若是再發(fā)一次怒，她的人生便無翻身的可能。
    這段錄音發(fā)出去，她需要付出的代價遠(yuǎn)遠(yuǎn)超過程意意。
    她心里分明清楚極了利害，握著手機(jī)的右手卻怎么也抬不起來。
    真不甘心吶…
    明明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揭穿她的真面目…
    什么大眾女神，什么智慧與美貌并存…程意意只是個令人作嘔的私生女，比自己不堪百倍千倍…天知道她怎樣爬到今天，若是沒有遇到顧西澤，她和她那個媽差不了多少！
    宋安安遲遲下不了決定，程意意卻仿佛看懂了她神情之中的怨氣，忽地偏頭笑了笑，收回了手。
    那笑容說不清是輕嘲還是諷刺，宋安安只感覺心底生出不好的預(yù)感。
    后臺更衣間外的走廊狹窄，程意意前傾邁開腿，宋安安心中慌亂，又摸不清她的意圖，見程意意上前，條件反射般撐著墻連連往后退了幾步。
    慌亂間，手機(jī)自她掌心垂直滑落，與走廊的白色大理石碰撞，發(fā)出砰一聲脆響。
    真不知道她是無意，還是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見她這樣驚恐，程意意終于止住腳步，漫不經(jīng)心道，“我突然——改主意了。”
    她抱起手來，挑了挑眉毛，笑容更甚，“手機(jī)你還是自己留著吧，真以為我會怕你的錄音不成？”
    “我這個人最討厭被人拿捏威脅，最好快些把你的證據(jù)昭告天下，我倒想看看你費盡心思，到底能夠改變些什么。”
    那聲音輕慢，有恃無恐。
    那一瞬間，宋安安心里幾乎都信了程意意的話，她真的一點不害怕她手中的錄音，反而是一種秘密被曝光的輕松。下一秒，這念頭又被她強(qiáng)行壓了下去。
    她握緊拳頭，挺直腰身，強(qiáng)作鎮(zhèn)定，緊緊盯著程意意的眼睛，紅唇一開一合，“我就不信你不想嫁入顧家，別再裝了，你媽是情婦，你爸爸是臭名昭著的罪犯，你只是個出身卑賤的私生女?！?br/>     “是么？”程意意唇邊的笑意忽然淡了，松開抱著的手，朝她逼近兩步。
    宋安安退無可退，抵著墻直起了腰身，偏開頭。
    程意意偏要讓她身心都感受到恐懼，右手兩根手指扳正她的下巴，直直看著她的眼睛。
    程意意打小不是個善良的主，她能輕易討好一個大人，也能輕易把纏著要跟她玩的熊孩子嚇哭，從此再見她拔腿就跑。
    她那漂亮的眼睛，此刻帶著幾分森然的殺氣，幽深摸不到底，叫人四肢百骸都開始乏力。
    “那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費盡心機(jī)換張和你認(rèn)為卑賤的人一模一樣的臉，到底是為什么？”
    “跟著錄像帶學(xué)我的表情動作很累吧？”她溫柔的聲線壓低后竟意外地可怖，叫人毛骨悚然。
    “這樣的你難道不是更可笑更卑賤？”
    “你一次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勇氣還真讓人欽佩呢…”
    程意意將她的下巴挑得更高些，語氣恍若朋友間的揶揄，“動了哪里呢…發(fā)際線？額尖？鼻頭？眼角？”
    她扳動她的下巴轉(zhuǎn)換視角，直到宋安安沒忍住吃痛地低呼一聲，她才作驚訝狀，遺憾道：“哦，我還忘了下巴。”
    程意意毫無遺漏地一一點過，宋安安心下惶然又悲憤，這一刻只恨不得從未出現(xiàn)過在這個地方。
    宋安安終于動作想要抬手拍開她，程意意卻在她揮來之前收回了手，直起身又道，“等一切曝光，你的自娛自樂也是時候結(jié)束了。”
    “我不是心慈手軟的苦情劇女主，你也不是有資質(zhì)翻得了身的女配角。”
    程意意最后語重心長把話說完，慢條斯理地把手拍干凈，轉(zhuǎn)身要走，卻察覺宋安安上一秒絕望的眼神似乎又有了幾分希冀，好奇地順著她的視線轉(zhuǎn)身往后望去，笑意便再也忍不住了。
    “西澤，你怎么又上來了？”
    顧西澤站在走廊背光的地方，看不清神色。他身形高大挺拔，立在原地，不知聽到了多少。
    “你在上面呆太久，我擔(dān)心你?！鳖櫸鳚蛇~開腿，緩緩走到程意意跟前，面上的神情便清晰起來，那是微笑著，溫潤而柔和的。
    宋安安從未見過顧西澤的臉上出現(xiàn)過這樣的神情，放松而專注，洶涌的愛意掩藏在平靜之下，仿佛那個世界就只容納了程意意一個人。
    宋安安背靠在墻上，四肢突然頹然地失去了力氣。
    他竟然完全不介意……明明程意意是這樣表里不一的女人，他分明聽見了的……
    程意意卻不再理她，徑直上前，偏頭微笑著伸手搭進(jìn)顧西澤的臂彎里，走過長廊拐角時，她像是又想到什么，站定回頭，最后補(bǔ)充了一句。
    “宋安安小姐，這世界可不是你意·淫出來的樣子。”
    他們的身形最后消失在她眼前，程意意的聲音卻仿佛一直在這光線昏暗的走廊里回蕩。
    倪茜確認(rèn)兩人確實走遠(yuǎn)了，才從更衣室里走出來，匆匆就要離開。走出幾步，卻又還是不放心地回過頭來，撿起地板上破碎的手機(jī)。
    宋安安還失神地站在墻邊，無暇分神顧及她。
    手機(jī)上有她的錄音，現(xiàn)在昆南許諾的錢沒了，她才不會傻到給人留下證據(jù)，身份曝光對她沒有半分好處。
    宋安安錄得這樣急，應(yīng)該還沒來得及上傳備份。
    倪茜飛快把碎屏的手機(jī)塞進(jìn)小坤包，直到走出電視臺大樓，才掏出來往地上砸了又砸，直到手機(jī)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這才放心地扔進(jìn)垃圾箱里。
    ……
    “先回家休息吃飯，”顧西澤俯身幫她系好安全帶，坐正啟動邁巴赫，“媽媽下午邀了人來家里玩，你要是有興致，可以陪她玩兒幾圈。”
    “知道了。”程意意的聲音有幾分懨懨的。
    俯下身換cd，她還沉浸在剛才的懊惱里。雖然當(dāng)時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可她一點都不想顧西澤看到她兇巴巴威脅人的樣子。
    “怎么了…”顧西澤聽出她不高興，溫聲詢問，尾音拉長，包容又無奈。
    程意意換完cd，仰頭靠在椅子上，偏頭看他，輕聲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太兇了…”
    “恩。”顧西澤點點頭肯定，又補(bǔ)充道，“還有點兒壞。”
    剛剛換上的cd節(jié)奏歡快，還沒來得及聽上幾秒，節(jié)奏戛然而止。
    程意意直接關(guān)了它。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彼е掷渲槪ǘù蛄恐?。
    渾身上下都寫著我不高興。
    恰逢紅燈路口，顧西澤踩停，輕輕笑起來，側(cè)身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
    “但我喜歡，很可愛?！?br/>     這吻來得猝不及防，程意意的車窗開著，趕緊捂住臉，看著左右無人注意，升起車窗，這才放下心來。
    紅燈進(jìn)入了倒計時。
    她的面頰已經(jīng)輕暈，嘴上卻還不肯饒人，低聲嘟囔一句，“我才不相信呢?！?br/>     這一句顧西澤許久沒有應(yīng)，直到過了紅燈口許久，他突然輕輕開口喚了她一聲。
    “意意?！?br/>     “哦。”程意意仰頭休息，不想與他說話。
    “你知道高三時候誰給我寫過情書嗎？”
    “徐琪、沈倩倩、汪琦卉……”程意意順口說出一連串名字，聲音戛然而止，而后怒氣沖沖睜開眼睛，“你問這個干嗎？”
    顧西澤那時候便是學(xué)校的風(fēng)云人物，想要追她的女生圍起來簡直可以繞附中兩圈，和程意意交往之后，女生們的熱情倒是收斂了許多，但程意意偶然一次還是在顧西澤抽屜發(fā)現(xiàn)了一封未來得及清理的情書。
    居然還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撬墻角！
    顧西澤是她的人！
    程意意恨不得對每個人宣誓她的主權(quán)，可偏偏就有人不信邪，怎么想都覺得顧西澤不可能被個初三的小女生套牢。
    情書這樣粉紅的物件太引人注意，為了避免成為談資，顧西澤固定會在放學(xué)后清理抽屜。
    初三放學(xué)比高三早一些，程意意從此便習(xí)慣性放學(xué)背著書包去高三教學(xué)樓等顧西澤，找到機(jī)會就把偶爾出現(xiàn)的粉紅色信殼落款掃一眼記下來。
    顧西澤是有女朋友的人，偏偏這些人不忌諱，一個勁兒惦記著撬她墻角，程意意心眼小，不生氣才怪。
    “所以那時候你放學(xué)這么勤奮地來教室找我，都是為了看我的情書嗎？”顧西澤輕笑著問她。
    時隔多年還被戳破那些小九九，程意意的怒氣仿佛泄了氣的皮球，語塞了半晌，勉強(qiáng)擠出半句，“寫給別人我才不稀罕看呢，誰叫她們惦記你…”
    程意意記下了她們的名字之后，最常見的報復(fù)方法就是找準(zhǔn)機(jī)會瘋狂秀恩愛。
    圖書館、食堂、操場…
    秀到人家心碎了一地，不知道怎么撿的時候，才會心滿意足地帶他走。
    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像小貓一邊曬太陽，一邊被順了毛。
    程意意中學(xué)念書那會兒，情緒管理還沒修煉到家，顧西澤現(xiàn)在都能一眼發(fā)現(xiàn)她的小心思，更別提那時候，只是怕她羞憤，不忍心戳破她罷了。
    和現(xiàn)在一樣的。
    程意意時刻存在的危機(jī)感滲透到了骨子里，她害怕失去現(xiàn)下?lián)碛械囊磺?，不停地在?zhàn)斗。他明明想要幫她擋住所有的風(fēng)雨，給她世上所有的安全感，卻總是沒有做到。
    程意意是懊惱，而他是自責(zé)。
    “意意?！彼州p輕喚了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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