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肚子餓想要用膳,姜鶯肯定跑回房去。她覺得自己這么奇怪都是被阿玉害的,明天不去找阿玉玩了。</br> 姜鶯循縫隙鉆出,哼唧道:“餓了。”</br> 好在王舒珩沒再多問,招福泉送晚膳進屋。晚膳還算豐盛,姜鶯埋頭喝雞絲粥,聲音悶悶的:“夫君,明天我想跟你出門。”她一個人在驛館沒什么好玩的,去找阿玉指不定還要聽見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br> 王舒珩自然不會同意,便哄她說:“明日估計能早點回,帶你出去逛逛。”</br> 翌日王舒珩早早出門,姜鶯窩在房間一個人玩,正是盛夏午后天兒熱,她昏昏沉沉趴在桌上,忽聽外頭一陣吵鬧。姜鶯趴在窗口張望,只見周棠正在院里教訓一個穿粉裙的奴婢,阿玉也在一旁。</br> 聽起來似乎是周棠丟了首飾,懷疑是那穿粉裙的奴婢偷的。主子責罵下人本就是常事,不過姜鶯覺得周棠不大一樣,昨日說話細聲細氣一看就是溫柔的性子,與今日教訓人完全是兩幅模樣。</br> 她在窗前站了一會,周棠押著奴婢去后院搜屋鬧聲才停息,阿玉回頭看見她,笑著走近同她說話:“小郎君今日也沒跟著殿下外出嗎?”</br> 姜鶯搖搖頭,阿玉順勢透過窗柩往屋里張望,笑的頗有深意,她擠著姜鶯,打探道:“晚上殿下睡床,你睡哪里啊?”</br> “還有一間隔屋,殿下有事會吩咐我。”</br> 阿玉早聽鄭從事說過沅陽王金屋藏嬌,不過藏的是哪位美人就不得而知了。她實在好奇,能讓冷心冷欲的沅陽王拜倒裙下的到底是什么女子,便道:“聽說殿下在府里養了位嬌滴滴的美人?你可見過,殿下待她怎么樣?”</br> 姜鶯一怔,“你……你怎么知道?”</br> “我家官爺說的,據說在臨安時那小美人當街摟抱殿下,膽子夠大的,可惜沒瞧見正臉……”阿玉絮絮叨叨,說著說著又不正經起來,“殿下身高八尺身形偉岸,也不知道那小美人在床上吃不吃得消,我估是吃不消的。”</br> 這話在姜鶯聽來簡直莫名,她道:“怎么就吃不消了?”</br> “會受不住啊,肯定得被折磨哭。”阿玉下意識答,然后反應過來姜鶯年紀小,肯定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兒,掩帕笑笑,道:“長大了好好跟著你們殿下學。”</br> 正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個門,阿玉和鄭從事都有相同的毛病,專愛打聽別人的事。阿玉還想再問問關于小美人的事,姜鶯已經開始趕客了,生怕再多說一會就會透漏她和殿下的關系。</br> 送走阿玉,整個下午姜鶯都無聊地躺在榻上,躺著躺著就睡了過去。姜鶯做了一個夢,夢中她得到一顆桂花糖,桂花糖香軟清甜,怎么吃都吃不完。她含著它,吮著它,身體飄飄然幸福的好像飛進云朵里。</br> 這一睡就到了傍晚,醒來時夕陽已殘,天色微微暗下。姜鶯從床上爬起,方跨出隔間就撞上王舒珩。</br> 也不知他什么時候回來的,這會已經換上一襲藍色暗花月袍,頭束簡單的玉冠,一雙眸子流光瀲滟噙著幾分笑意問姜鶯:“還想出門嗎?”</br> 姜鶯有一種感覺,夫君似乎已經回來許久了,莫非是為了等她睡醒才專門換的衣裳?她不敢再耽擱,迅速收拾好跟在王舒珩身后出門。</br> 白沙鎮的夜晚向來比白天繁華,怕她跟丟,王舒珩再次握住姜鶯的手腕。姜鶯以為要去用膳,萬萬沒料到夫君會帶她來挑首飾和胭脂水粉。</br> 他們在的地方是一座華麗的小樓,方走進便聞到陣陣芳香。各式各樣的耳墜,手鐲琳瑯滿目,胭脂水粉更是花樣繁多,好些新奇的樣式姜鶯在臨安都沒見過。</br> 王舒珩道:“先前不是答應過要幫你挑胭脂首飾,既然你來了就自己挑,我在外面等你。”</br> 姜鶯天生就喜歡這些東西,這回扮作男子只帶了衣裳來白沙鎮,昨日沒涂面脂她就覺得臉不如以前嫩了。她一陣雀躍,又有些擔心:“我現在是男子,買這些會不會不好?”</br> “就說你買給家中娘子。”王舒珩說完便出了商鋪,姜鶯見商鋪里也有男子便不擔心了。</br> 她挑了幾對耳飾,還有一支珠釵,選面脂時還用手背試了試。店里的伙計迎上來,笑說:“小郎君買給家中娘子?這么小就娶妻了,不如看看這款……”</br> 一聽就是覺得她不懂,想趁機宰客的。姜鶯才不理他,她要自己挑。面脂種類多,姜鶯挑挑選選,最終買下一盒橘子味的,面脂細膩還有股淡淡的清香,不湊近根本聞不出來,正好適合她這種扮男裝的女子。</br> 從商鋪出來姜鶯滿載而歸,王舒珩這便要帶她回去了。今日出海總算定下筑營地點,過幾日再到現場規劃即可。今日是同行張從事的生辰,于驛館設宴邀眾人暢飲,王舒珩不能缺席。</br> 入夜后驛館門口高高掛起幾只大紅燈籠,還停著一架馬車。馬車上裝載的是酒,香飄十里。福泉正被車主拉著說話,見了王舒珩趕緊上前來稟報。</br> 原來車主是昨日那個走丟小孩的父親,男人名喚付照良,白沙鎮付家村人,家里釀酒為生,念及昨日王府恩情特地老遠駕車送一車酒來道謝。付照良執意相送,福泉不收,最后還是王舒珩道:“收下吧。”</br> 付照良一聽就笑開了,樂道:“不是我吹,方圓幾十里內就我家的酒最香,狀元紅香烈,桃花釀清甜,就是小娘子也能喝呢。”</br> 一壇壇酒被卸下馬車,二人才進門便有人來邀王舒珩去宴廳。姜鶯不喜歡那種地方,王舒珩也沒打算讓她去,道別后獨自回了小院。</br> 院子已被付照良送來的酒占去大半地方,姜鶯回屋放好東西,還小心的掏出橘子味面脂抹了些才去用晚膳。今日張從事慶生,留在院子里的人大多是小廝丫鬟,還有阿玉也在。</br> 付照良送來的酒極香,好幾個小廝已經迫不及待喝起來。阿玉招呼姜鶯:“小郎君也喝一口,不辣甜的。”</br> 姜鶯酒量不好,況且她以前覺得酒辛辣不好喝,一聽酒是甜的就想嘗嘗。不知是誰給她盛了滿滿一碗,姜鶯嘬小口,果真是甜的。入口清甜猶如糖汁,還有股淡淡的桃花芳香,她覺得好喝喝完一碗又要了一碗。</br> 有人夸她:“小郎君好酒量。”</br> 很快她的碗又被滿上,姜鶯邊用晚膳邊喝,過了許久才模糊聽見耳畔有人說不能再喝了,這桃花釀雖甜卻容易醉后勁大。她揉揉眼睛覺得面前人影重重,好像隔著一層霧看什么都看不清。</br> “小郎君還要嗎?”</br> 下意識地,姜鶯豎起一根手指,說:“再來一碗,最后一碗。”</br> 喝完最后一碗她就回房睡覺,明天再喝!姜鶯不知不覺閉上眼睛,等再睜開時周遭聲音俱減,她數了數,眼前竟有三……四碗酒。四碗,她可喝不下了。</br> 姜鶯踉踉蹌蹌起身,循著記憶中的路回了房間。房間沒有掌燈黑乎乎一片,還好今夜月光夠亮,清輝透過窗柩泛起一片銀銀的光。姜鶯摸到桌子給自己到了一杯水,咕嚕咕嚕灌進嗓子,身后忽然想起夫君的聲音:“福泉,醒酒湯記得加橘子。”</br> 姜鶯腦袋重的厲害,意識模糊間她以為夫君要水,便端著一杯前去伺候。</br> 實際上王舒珩今夜也被人灌了不少,一回來就讓福泉去煮醒酒湯,不然明早該頭痛了。他回來時沒見到人,以為姜鶯早早睡下,特意放低聲音熄燈,這會聽見聲響以為是福泉煮好了醒酒湯。</br> 他醉的有些厲害,躺在榻上頭腦昏沉,聲音帶著莫名的引力讓人不住想靠近,王舒珩閉著眼道:“送過來。”</br> 隨即,他聽到窸窣的腳步聲,清新的橘子味由遠及近,是他的醒酒湯來了。</br> 王舒珩微微起身準備接過,他抬手,忽然一個沉重的身子壓上來,同時胸前一涼蔓起濕意。若是清醒著,他早該察覺不對勁,只是現在,鼻息間全是那股清甜的橘子香。一時間讓王舒珩分不清,到底醉人的是酒,還是眼前這味湯。</br> 少時第一次醉酒,他喝的便是橘汁熬煮的湯。橘子去皮,加少許糖和蓮子,酸甜可口飲下睡一覺,第二日神清氣爽。</br> 眼下月色撩人,懷中墜滿軟香。少女好像沒有骨頭似的,趴在他的身上輕飄飄道:“夫君,水灑了。”</br> 他聽到的卻是,夫君,湯來了。</br> 姜鶯在他身上不安地扭動,那陣香也愈發濃郁。王舒珩摁住腰肢,一聲別動尚未說出口,唇忽然被堵住了。水潤潤的,對方笨拙地在他唇上按壓,輕吟出聲:“夫君,可以親親嗎?”</br> 她很早就想這么做了,閉眼,做夢,醉酒都是夫君薄而冷的唇瓣。聽不見拒絕,那便是可以吧。姜鶯湊近,嘴唇再次貼了上去。她以一種極其大膽的姿勢跨坐在王舒珩腰側,雙臂緊緊勾住對方脖頸。</br> 很笨拙的動作,像吃糖一樣,輕輕舔舐,來回描摹,反復碾壓。意識混沌中兩人緊緊相貼,王舒珩被她撩的渾身發燙,他莫名覺得:這回的醒酒湯,似乎挺甜的。</br> 安靜中不知這樣親了多久,好像饜足的小孩,姜鶯有點累了。她占完便宜就要躺下呼呼大睡,唇剛剛分開一點,對方忽然擒住她的下巴。姜鶯唔一聲,被吻住了。</br> 王舒珩明顯沒打算給她退縮的機會,動作有幾分粗魯,他并不滿足于淺嘗輒止的舔舐,在姜鶯唇上輕輕一咬,對方就被迫張開了嘴。他以舌尖進攻,撬開貝齒,堵得姜鶯發不出聲音。</br> 舌尖第一次接觸時,兩人都有些顫抖。姜鶯生出一股陌生的懼意,她掙了掙欲起身逃離,男人已經攬住她的腰肢翻身,兩人位置瞬間調換,姜鶯退無可退。</br> 她的呼吸亂了,雙手抵著對方胸膛,可還是逃不開。姜鶯只得無力的攥緊身下床單,微微偏頭對方又追了上來,與她呼吸交纏,奪取口中的橘子香氣。</br> 姜鶯一直閉著眼睛,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若她睜眼,借著月光便能發現王舒珩周身透著一股危險,平時清清冷冷的眸子,眼下像涌動著火焰,吃人一般。</br> 身上溫度越來越高,姜鶯被親的確實不太好,她發出幾聲無力的嗚嗚聲。忽然門口一陣響動,有人來救她了。</br> 福泉端著遲來的醒酒湯推開房門,說:“殿下——”</br> 埋首沉溺掠奪的王舒珩動作驀然頓住,他的鼻息間盡是少女香氣,身下人軟成一灘水。他喉結動了下,餛飩的意識漸漸清醒。</br> “掌燈!”他開口,才發現嗓子像含了口沙。</br> 福泉依言,不多時燈光大亮,短暫的適應后,王舒珩終于看清此時的情況。姜鶯躺在身下闔著雙眼,似乎已經睡了過去,她一動不動,嘴唇像薔薇一樣嬌艷欲滴……</br> 這下不用醒酒湯,王舒珩徹底清醒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