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風是冬天的預告函,涼得幾乎要吹到人骨子里去,舒鷂被周酩遠抱著,他身上傳來的溫度格外明顯。</br> 周酩遠擋住了身后明晃晃的燈光,他的面孔浸在陰影之下,看不清表情。</br> 他可能在這種情景里說任何,只是舒鷂沒想到,他居然會說一句情話,說要抱她走一輩子。</br> 周酩遠聲音并不大,輕輕的這么一句,晚風再勁些就要吹散了似的。</br> 舒鷂卻聽得清晰,只不過她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應。</br> 她腦子里亂亂的就剩下一個想法:</br> 帝都的深秋也不過如此,晚風也不太行,吹了半天了,沒覺得冷,還有點熱。</br> 舒鷂目光從周酩遠凸起的喉結,挪到路旁欲禿的樹冠,才開口換了個話題。</br> 裝得挺像那么回事兒似的,還要蹙著眉:“周酩遠,你以前不是說你祖父挺器重你的么?我怎么覺得他是專門給你挖坑的呢?”</br> 周酩遠垂頭看了舒鷂一眼。</br> 直覺她這個眉頭皺的,沒有饞桌上那些美食時候走心。</br> “這不是周冉之回來了么。”</br> 周家對周冉之的事情幾乎閉口不談,舒鷂也不太了解,只是有一點瞎子都能看出來:</br> 周憬十分偏愛他的小兒子周冉之。</br> 周冉之雖然是叔叔輩的,也就比周酩遠長了2歲,今年才30歲。</br> 舒鷂問:“是因為老來得子?所以寶貝得很?”</br> 周酩遠把舒鷂放進車子副駕駛位的座椅里,拄著車門笑了一聲:“誰知道是不是老來得子,周冉之的年齡是假的,具體多大沒人知道。”</br> 他坐進駕駛位,發動車子,車燈一晃,照亮了周家莊園門口一條筆直又寂靜的路。</br> 周酩遠說:“這算是周家的秘辛往事了,想聽么?”</br> 舒鷂在提示音里扣好安全帶:“說來聽聽。”</br> 既然是秘辛,那就少不了狗血。</br> 其實周家人大多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沒人把這些放在明面上說。</br> 周酩遠這種性子真的是不善于聊八卦,講得一板一眼,像網上那種歷史科普講堂,也就舒鷂還能聽得津津有味。</br> 周憬是個有野心的商人,他把婚姻也做為換取利益最大化的籌碼,和周家祖母結婚時也是為了換取支持自己野心的資金。</br> 其實周憬有個初戀,一直到婚后很多年仍對初戀念念不忘。</br> 把周家祖母的錢騙到手后,周憬終于“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建立的周氏企業也日益壯大。</br> 都說男人有錢就會變壞,其實也不是有錢才變壞的。</br> 這種男人多數早有“歹念”,只不過能力不夠,只能把那些歪心思藏在心里,一旦有錢了,尾巴翹起來,就開始琢磨那些以前只敢想想的破事兒。</br> 周憬就是這種男人里的典型。</br> 他暗中找到了初戀,恰巧,初戀對他也念念不忘。</br> 當然,也可能是發現當年的窮小子突然發跡了,才變得念念不忘的。</br> 反正倆人一拍即合,見面后干柴烈火。</br> 但周憬這個初戀手段挺高的,睡完了就跑,留下一封信。</br> 信寫得也特別有水平,通篇都是愧意,說是自己做錯了事情,不該勾引周憬,畢竟他家里還有老婆孩子呢,讓他好好愛惜家庭。</br> 初戀把所有錯都攬到了自己頭上,周憬內疚得不行,又暗搓搓找了好多年。</br> 好不容易找到了消息時,初戀已經病死了,只剩下周冉之這個兒子。</br> 周冉之最開始是被周憬接回來偷偷養在外面的,但他身體弱,加上雇的人照顧不好,周冉之生了一場大病,差點也病死。</br> 周憬大怒,直接把周冉之接回周家照顧。</br> 就是那一年,周家祖母,也就是周憬正兒八經的妻子去世,周冉之正式成為了周家的一員。</br> 舒鷂不解地看向周酩遠:“那他喜歡周冉之和器重你,這兩件事不沖突啊,好端端的,打壓你干什么?”</br> “兩個原因。”</br> 周酩遠穩穩地開著車子,嗤笑一瞬,“第一,祖母去世我沒哭,他覺得我冷血;第二,我從來沒隱藏過對周冉之的厭惡。”</br> 周酩遠的祖母是個可憐的女人,一輩子深愛周憬。</br> 很少能在家里看見祖母,她總是在公司幫周憬打理,幾乎全年無休。</br> 周冉之被正式接回家里后,這位可憐的祖母突然生了一場大病,郁郁而終。</br> 葬禮上周家人個個泣不成聲,只有周酩遠沒哭。</br> 周酩遠那時候已經被周憬教育得非常理智,很少有感性的時候,他有自己的判斷和對事物的思考。</br> 以周酩遠的角度冷眼旁觀,祖母去世反而是解脫。</br> 她每次見到周冉之,都會被提醒,自己從未得到過丈夫的愛。</br> 她的婚姻只是丈夫的便利提款機。</br> 周憬過了年輕時野心勃勃的年齡,把周酩遠教育得理智冰冷之后,又嫌他是太過冷血,再加上周酩遠從來不肯開口叫周冉之小叔,周憬越看周酩遠越不順眼。</br>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嫌隙,就會在各種無中生有里,生出更多嫌隙。</br> 舒鷂聽完簡直驚呆了,激動地舉起手,沒處可拍,只能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br> 她直接爆了粗口:“我去!周憬這老頭有病吧?自個兒把老婆氣死了,反過來覺得你冷血?這特么……唔!唔!”</br> 正好車子拐進東槿別墅區,剛停到別墅前,周酩遠松了安全帶,向身,拇指和食指捏住舒鷂的唇:“和誰學的,還會說臟話了?”</br> 舒鷂的嘴被周酩遠捏得像個小鴨子,憤怒地瞪著他,伸手就要去掐他。</br> 周酩遠干脆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座椅里一按,瞥了眼舒鷂的指甲:“干什么?又想用指甲尖掐我?”</br> 怕舒鷂冷,一路上車子都開著暖風,空間本來就不大,這么一鬧,反而顯得車里溫度更高。</br> 兩人之間距離很,周酩遠能清晰地看清舒鷂根根分明的長睫毛。</br> 她揚著頭靠在椅背上,頭發有些凌亂,唇微微張著。</br> 剛才被他用手捏過,唇部顯得有些發紅。</br> 和她下眼瞼上那顆朱砂痣顏色相映。</br> 周酩遠偏頭清了清嗓子,退回自己的座椅里,熄車。</br> 兩人誰都沒再開口,一個沉默地鎖了車子,一個沉默地按開指紋鎖,連回到別墅里都有那么一時的相對無言。</br> 這種沉默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些曖昧。</br> 但周憬和周冉之的話題已經在舒鷂的粗口中結束了,再強行提起來好像挺奇怪的。</br> 舒鷂甩了甩頭,重新找了個話題:“周酩遠,你今天睡樓上臥室吧,我在樓下睡。”</br> “理由?”</br> “你今天不是受委屈了么,小可憐得睡床,我睡樓下就行。”</br> 周酩遠掐著腰站在客廳里,樂了。</br> 第一次有人把他受到的待遇說成是“受委屈”,還管他叫什么小可憐。</br> 不等周酩遠反駁,舒鷂跑過去把單人床展開,抱了一團被子窩進去,只露出兩只眼睛:“就這么定了,晚安!”</br> 周酩遠拎著他的西裝外套站在二樓,舒鷂的臥室門口。</br> 臥室里有一種淡淡的、女孩子才會有的香,像是莓類水果熟透了的味道,軟甜。</br> 周酩遠沒進去。</br> 他要是躺在舒鷂的床上,今晚能睡著才怪。</br> 手里還拎著外套,周酩遠習慣性扭頭,去找掛衣服的地方。</br> 二樓墻壁上的一排掛衣釘,一件淺咖色的外套正掛在上面。</br> 周酩遠的目光頓了頓。</br> 這件外套,是昨天晚上舒鷂在轟趴燒烤天臺上披著的那件,一看就是男裝。</br> 她還把外套帶回來了?</br> 一借一還。</br> 意味著還的時候還要見外套的主人一面。</br> 周酩遠舔了下嘴角,皺起眉心,從褲兜里摸出煙盒,敲了一個出來。</br> 他垂頭把煙叼在嘴里,拿著打火機往二樓的陽臺走去。</br> 推開陽臺門,冷風灌進來,周酩遠褲兜里的手機響了。</br> 居然是舒鷂。</br> 樓上樓下的有什么事需要打電話?</br> 聽她的聲音,應該是在洗漱,像是含著牙膏泡沫,口齒不清:“周酩遠,我忘了跟你嗦,昨天晚上我路過男裝店,給你買了件外套,在掛衣釘上掛著呢,你看看你喜不喜歡?”</br> 周酩遠的煙剛要碰到打火機的火苗,聽見舒鷂的話,他猛地扭過頭,看向那件外套。</br> 這是舒鷂買給他的?</br> “但昨晚我去那個飯店,露天的,太冷了我拆開披了會兒,算是二手的了,你還要么?”</br> “要。”</br> “那送你啦!明天早晨記得給你舒爸爸煮個粥,哈哈!”</br> 舒鷂掛斷電話,周酩遠倚著陽臺門,重新按下打火機,點燃煙,吸了一口。</br> 唇角勾起一彎怎么壓都壓不下去的弧度。</br> 呼出的白霧隨著晚風飄散,周酩遠無意中掃了夜空一眼,才真真正正地頓住。</br> 陽臺的護欄上系著一只金色的兔子造型氫氣球,正隨著夜風在空氣里晃動著。</br> 這只氣球……</br> 為什么會在這兒?</br> 周酩遠盯著氣球,把電話撥回去:“舒鷂,氣球怎么在你這兒?”</br> “什么?”</br> 電話里是嘩啦啦的水流聲,還有舒鷂的尖叫,“周酩遠你等我一下!我洗面奶進眼睛里了,要死啦!”</br> 幾秒種后,舒鷂才重新開口:“你剛才說什么?”</br> “你陽臺上的氣球。”</br> “哦,你說那個金色的小兔子啊!”</br> 舒鷂聽起來挺高興似的,“昨兒晚上吃飯看見的,不知道誰拴樓梯扶手上了,我問小兔子愿不愿意跟我回家,它點頭了,我就給帶回來了,特可愛是吧?”</br> 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感覺是哪個可愛的小天使送給我的。”</br> 周酩遠叼著煙,忽然垂了頭開始笑,笑得煙灰散落,停都停不下來。</br> 舒鷂在電話那邊說:“周酩遠,你以后多笑笑吧,我發現你的笑聲還挺好聽的。”</br> 作者有話要說:周可愛小天使酩遠。</br> 第一更,第二更還是在11點</br> 感謝在2020092622:55:112020092718:14: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fionasy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