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貞一下子移開視線,有點不好意思,心跳得砰砰直響,又有點懊惱自己這樣是不是太明顯了,沒禮貌似的。
不過如意并沒有在意,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吵吵嚷嚷的說了會兒話后,皇后便以要照看公主世女為由散了,眾人紛紛起身之際,皇后還開口留了留如意說話,被宜妃打斷,笑著道:“皇后娘娘今日可不趕巧,早先恪常在便和臣妾約好了,要去臣妾宮里坐坐呢。”
皇后看向宜妃,倒是得體笑著頷首:“既然你們先說好了,那便罷了,也是玥瑯吵著想見恪常在,之前沒能見著她四弟弟,鬧脾氣呢?!?br/>
正起身要離開的慧貴妃聽見這話,自然停下腳步回應道:“小孩子身嬌體弱的,春日里怕風大吹著了,等夏日里暖和起來了,臣妾自然帶著承毅多多走動,到時候還怕叨擾了皇后娘娘呢?!?br/>
慧貴妃強調四皇子的名字,念得很重,皇后臉上的笑意片刻的僵硬后,與慧貴妃約好了夏初設宴的事。
宜妃快步到如意身邊讓她挽著自己一并出去,佟雅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宜妃和如意,見她們兩人邁出了門坎兒,徑直越過往外走的慧貴妃便大步追過去了。
唐貞眼瞧著佟雅從自己跟前飄過,也趕忙跟上,小聲道:“多謝娘娘剛才替我解圍,唐貞感激不盡,來日必然。。?!?br/>
沒等唐貞說話,佟雅便抬手打斷:“可別了,能指望你報答本宮什么?”
唐貞噎住,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佟雅的話,卻又著急,不想欠著人情,不管怎么樣,該說的還是要說的:“娘娘只管記著就好,將來有能用到臣妾的地方,娘娘只管開口就好了?!?br/>
佟雅被她逗笑,側臉看她一眼,挑了挑眉:“你是本宮宮里的人,本宮不幫你說句話,難不成要看著海常在踩到本宮臉面上來?不過你既然都這么說了,本宮也便記下,將來有什么跑腿的活使喚你,你可別累得到本宮這里來哭鼻子。”
這話說得刻薄,但凡是誰聽了都要生氣翻臉的,結果唐貞居然笑起來,大松口氣,好像自己能有用處,就算是跑跑腿也是好的,她笑著跟佟雅說是,佟雅反倒是愣了半響。
結果等唐貞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路跟著佟雅,現下已經到了宜妃娘娘身后不遠了。
唐貞臉色一白,撇一眼專門奔著宜妃去的佟雅,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能走還是不能走。
前方的宜妃這會兒剛看了在另一側和她一并攙扶著如意的趙嬤嬤一眼,笑道:“你如今這幾個宮人瞧著倒是盡心盡力的,咱們近身跟著的人,不需要多了,只要貼心就好。”
如意正要答話,緊跟著她們一塊兒出來的佟雅在后頭接了話:“聽姐姐一番話果然大有裨益,待會兒我回宮里,也得好好篩一篩跟前伺候的人才是,免得宮里頭都是胡亂竄的,可別落了東西?!?br/>
宜妃皺眉,回頭去看,一群奴才不敢攔這位小佟妃,就這么被她纏上來了,像是下定了決心要同自己親近一般,甩都甩不掉。
佟雅瞇著眼睛笑,一副跟定你們了的表情,宜妃視線往縮在佟雅后面的唐貞處看了一眼,隨后咧嘴笑起來,眸光森森:“既然二位也在這里,那就一起往宮里面去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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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常在半途上找了個借口跟曹答應她們分開便折返回去找慧貴妃了。
她之前在御花園遇到如意的時候還不知道,原來分開以后她就去了針織局,海常在這兩日心里發慌,又碰上景辰給四皇子起名,這兩天都在承禧宮的事,憋得難受得很一直沒辦法說。
今天再看見如意這春風得意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了。
她繞著近路回去,在慧貴妃轎攆必經之路上躥了出來。
慧貴妃看見她氣喘吁吁的到抬攆邊行禮也沒讓放慢腳步,還是夏蘭扶了扶海常在:“小主慢些,什么事跑得那么急。”
海常在緩了緩,輕聲道:“還是回宮了再跟娘娘細說吧?!?br/>
看來是不能在外頭說的話,夏蘭沒多問,看一眼慧貴妃的臉色,見慧貴妃閉目養神也沒有要過問的意思,便默許了海常在跟著一塊兒回去的舉動。
到了承禧宮里,夏蘭把無關緊要的人都叫到外頭去伺候了,海常在才憋不住,著急道:“娘娘,如意那個臭丫頭往針織局去了,娘娘知道這件事么?”
慧貴妃垂眸:“知道,怎么了?”
海常在深吸口氣:“紅葉可還在針織局里呢,娘娘您說,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慧貴妃淡淡道:“她能知道什么?”說完抬眸,“常福和慶春不都已經死了么?”
“可。。??杉t葉畢竟也跟著知道了一些事情,當時她在太后跟前胡言亂語,壞了咱們的好事,如意要是真找她問到了什么,豈不是糟糕了?!焙3T谛奶?,總想要在慧貴妃這里問一個安心,慧貴妃位高權重,自然不擔心一個小小如意能對自己做什么,可現在如意跟她平起平坐,有皇上的喜歡,有太后的庇佑,還有了身孕,她動不了慧貴妃,難道還動不了自己么?
海常在這點小心思,慧貴妃自然是清楚的,只不過對如意動手的事都是海常在指使慶春和常福做的,算不到自己頭上來,海常在急,她卻不急,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眼瞧著景辰才剛跟自己關系緩和些,四皇子名字的事也落下來了,誰愛招搖誰去,慧貴妃是肯定不干的。
針織局里一個基本被宣告了死刑的丫頭,有什么好忌憚的。
海常在又急得多說了幾遍,見慧貴妃揣著明白當糊涂,不得不透露了些自己的惶恐,希望能得幾句安心的話。
慧貴妃皺眉,搪塞道:“你何必在這里自亂陣腳,本宮倒是沒聽說什么,恪常在去針織局選料子做衣裳,也沒有一個叫紅葉的在跟前伺候著,一丁點風吹草動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
海常在臉色微變,神情不定的思慮起慧貴妃的話來,眼瞧著慧貴妃這是不肯過問了,也不敢真的逼問上去,只能把心里面的焦慮和后怕都咽回去,應承了幾句,又聽了慧貴妃不痛不癢的幾句提點,便被夏蘭送出來了。
走在宮道上,海常在還是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味兒,這是她自己的事情,慧貴妃不上心是因為火越不過她往承禧宮燒,可凡事皆有萬一,萬一如意真的跟紅葉聯起手來對付自己可怎么辦?這個紅葉可是個見風使舵慣了的賤婢,在太后跟前為了保命,什么都交代得干干凈凈,她要是見到了如意,為了活命,還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抖干凈了?!
常福是她老鄉,兩人關系親密得很,說不準常福受刑前就把事情都跟紅葉說了,瞧著兩人關系便不正經,誰知道里頭有多少貓膩。
當時原想著事情平息了就把紅葉做掉的,誰知道居然是太后傳的這丫頭,便一直耽擱著誰也不敢亂動,原本都把這人給忘得差不多了,如意往針織局這么一去,又把這塊兒心病給生生勾了起來。
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回去了肯定也是輾轉反側難眠,海常在索性一咬牙,轉了個道兒,朝著針織局過去了。
至少也把事情搞搞清楚,讓自己心里頭安心一些才是。
云露扶著海常在往針織局那邊去,怕海常在走得太急了摔著自己還一個勁兒勸,海常在這會兒哪兒還聽得進去這個,只恨自己沒個抬攆,腳也沒能多生幾只出來。
她往針織局去,便是奔著紅葉去的,明面上也是說自己來選料子,拿了銀子打點給主事的姑姑,悄悄讓人把紅葉送來了。
紅葉倒還是那個瘋顛顛的樣子,見了海常在便喊救命,也是一樣的上前的抓她裙擺,被云露推開:“跪好了!我家小主有話問你!”
海常在厭棄的用手帕掩住鼻子,等紅葉不那么瘋了,才不耐的問她:“你見過恪常在么?”
紅葉裝傻:“恪常在?哪個恪常在?”
海常在皺眉:“如意。”
聽到這個名字,紅葉才又一下子發起瘋來:“如意?!如意!”
“她還敢來!她把我害成這樣!她還敢來!”
見紅葉這般抓心撓肝,咬牙切齒的模樣,原本還在苦惱怎么把紅葉除掉的海常在忽然又動了別的心思。
她看了紅葉一會兒,原本紅葉就情緒上很不穩定,容易激動,這會兒更用力發泄情緒,看上去還真像那么個樣子。
“你怎么這般說,恪常在與你不是好著呢么?”海常在眼珠子轉轉,輕笑著開口問。
紅葉抓著自己心口,哀嚎:“是她害的我,都是她害的我,她把我從身邊趕走,害我落到如此境地,害我險些沒了性命,她嫉妒我比她貌美,怕皇上看上我,就那般不擇手段的將我送回針織局來,這里的人恨我入骨,恨不能折磨死我,她都知道的,她就是想要我死!我落入這般境地,還險些被她所累,當日。。當日我差點就死在永壽宮了,差點就死了。?!?br/>
她念念有詞,完全是一副瘋魔的樣子。
瘋了好啊,海常在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好啊,瘋了好,她這般記恨著如意,記恨得都有了執念,成了心魔了,正好為她所用,不必擔心她和如意兩人聯起手來反咬自己一口。
等到徹底沒了用,那也是她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要是真能用一個瘋子傷了如意,讓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來,那才是真正的賺到了。
海常在想到這里,把一直舉著帕子的手放了下來,她往前湊了湊身子,挑眉道:“是啊,她如今風光無限,到針織局來做衣裳,都是前呼后擁的,哪里還記得你這么個曾經的好姐妹,往后生下孩子,榮華富貴都是她的,你能有什么?還不都是白白為她們做了嫁衣。”
海常在看著紅葉眼中的神情一點點變化,低語道:“難道你就甘心這樣么?在這地方丟了性命,她也不會知道你有多痛的。”
紅葉神情飄忽,片刻后,伸手拽住了海常在的裙擺,給她磕頭:“小主,求小主你救救奴婢,奴婢給小主當牛做馬!奴婢什么都愿意為小主做!”
紅葉重重磕下頭去,看向地面,掩在暗處的眸子里,一片漆黑。
她是親眼看著常福和慶春死掉的,她知道海常在給他們承諾了什么,也知道慧貴妃曾給他們承諾過什么。
她不會再相信海常在和慧貴妃了,現在唯一還可能念著點舊情留她性命,真正心軟可能救她的人,只有如意。
紅葉抬起眼簾來,眼中神情堅定:“奴婢在御膳房里,還有認識的老鄉,奴婢和他,愿意聽娘娘的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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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瑜宮很少有這般熱鬧的時候。
一年到頭也領不回兩個人來的宜妃娘娘今天帶了三個人回來,可把冬菊和召祥激動了半天。
瞧著這位小佟妃娘娘是個愛笑的,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性子如何,可若是能和恪常在一樣同她們家主子常走動可太好了。
雖然宜妃嘴上不說,于這樣的寂寞里封閉己身已久,可冬菊和召祥還是希望宜妃能沾染些人氣的。
總怕宜妃這樣子無牽無掛的,哪一日就這般去了。
如意的出現讓她們看見了希望,讓她們有了想要更多人能夠走近宜妃的大膽念頭。
青瑜宮也不該都是冷冰冰的磚瓦。
也該有人世間的煙火氣。
是以宜妃雖然冷冰冰的,青瑜宮上下宮人卻都熱心得很,端茶端糕點,湊在門口偷瞄看熱鬧。
宜妃撇眉,輕咳一聲,不耐煩的看了一眼冬菊,這才把人都趕走清凈了下來。
佟雅倒是不客氣,該吃吃,該喝喝,一雙大眼睛盯著如意和宜妃看:“娘娘請恪常在回來不是有話要說的么?是因為臣妾和唐常在在這里,所以娘娘一言不發?”
宜妃面無表情的端著茶,這話佟雅問旁人,旁人或許不知道怎么說,但宜妃不是旁人,她就這么喝著茶,幽幽道:“是啊,你才知道么?”
唐貞在旁邊直接就嗆著了。
宜妃娘娘真是名不虛傳,太可怕了。
唐貞撇一眼佟雅,果然,佟雅也很可怕,居然還笑得一臉坦然,這樣的對話都能硬接上去:“娘娘現在同臣妾不親切沒關系,臣妾多來和娘娘說說話,自然而然就親切了,誰也不能一見如故不是?”
宜妃冷笑:“你跟本宮能有什么好說的?要聊聊你姑姑當年在王府的舊事么?”
提起皇后,佟雅的笑意終于收斂了一點。
她側臉看如意,又勾了勾唇角:“還沒有賀過恪常在,看來我與恪常在還是很有緣的,剛剛進宮便聽聞恪常在有孕的消息,可謂是大喜,這幾天匆忙,備了份薄禮要贈與恪常在,待會兒便送到永壽宮去?!?br/>
如意頷首,謝過佟妃的恭賀和好意。
宜妃嗆聲道:“賀過便行了,如意現在懷著身孕,外頭的東西一概是不接的,但凡后面出了些什么差池,佟妃擔得起么?”
佟雅輕笑:“宜妃娘娘這是替臣妾著想?”
宜妃瞇眼:“你倒是很會往自己臉上貼金?!?br/>
“臣妾沒記錯的話,宜妃娘娘也送了東西往永壽宮去,若是出了差池,宜妃娘娘擔得起么?”佟雅立刻拿宜妃的話回敬給她,兩人有來有回,空氣里都要擦出火花來了,唐貞縮在一邊當鵪鶉,心好累。
宜妃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擱下:“本宮自然擔得起?!?br/>
佟雅抿嘴笑:“也是,宜妃娘娘與恪常在很是親密呢。”
一個喜怒無常,不問宮事的嬪妃居然會對如意這么好,佟雅更覺得好奇了。
這宮里面的人都很有意思,每個人都藏著自己的心思和秘密,嚴密的纏繞在宮墻里,明面上的和氣總是和絢爛的宮瓦一樣暴露在陽光里,好像到處都是暖洋洋的。
但地面被忽視的陰影處,往往才是這宮中最真實的存在。
但宜妃不是,她展現出來的,就是最尖銳陰沉的一面,她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像一把刀子,用最鋒利的一端,對準所有人。
這樣的人,把心底的柔軟給了如意。
佟雅便想知道,如意身上究竟有什么東西,能穿過宜妃如此的層層自我保護,走近她最角落的那一抹陽光里。
或許為此會花費不少的時間,但進了宮來,不就是揮霍大把的時間么?
反正她還年輕。
宜妃沒有否決佟雅的話,她的視線落在盡量讓自己存在感消失的唐貞身上,隨后勾了勾唇角:“唐常在和你,不也很是親密么?”
佟雅一愣,回頭看唐貞。
看到她正啃糕點,嘴角還帶著屑沒擦,聽見有人叫自己,傻愣愣的抬頭,一副蠢樣子,跟秀選的時候跑來自以為精明的跟自己說話時候一樣。
佟雅嗤笑了聲,不知怎么又想起那天看見的場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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