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進房間來的時候屋子里幾個奴才正湊在如意跟前和她逗趣兒。
看見景辰進來,一個個都趕緊站起身來退到一旁,景辰讓他們都出去。
趙嬤嬤領著人都出去,發(fā)生這樣的事,皇上肯定要好好安撫小主的,是增進感情最好的時候,她當然要趕緊把屋子里的人都領走了。
但人一走,景辰的臉色就垮下來了。
剛才當著下人的面不想讓她沒面,這會兒板著臉生氣,搞得如意有些納悶,伸手拉他:“皇上這是怎么了?”
景辰看她還裝糊涂,哼一聲,把她手推開:“朕哪敢跟你生氣,你現(xiàn)在是很有主意的人了,說不定哪天把朕摸得清清楚楚,連著朕也被你算計去了還不知道呢。”
如意眨眨眼,好半響,反應過來景辰在氣什么,他是都知道了。
如意沉默了會兒,掀了被子就要下床,景辰伸手攔她,又把她塞回被子里蓋好,瞪著眼睛嚇唬她:“你要干什么?!你還要下床來氣朕?”
景辰憋不住,看如意一副乖乖聽訓的樣子,又心疼又心軟,只能咬牙裝兇狠,拿手敲她額頭:“你出息了!連自己的身體都敢胡亂來,讓朕這么擔心,你該當何罪啊,恪常在。”
如意抬手捂住腦門兒揉了揉,從景辰這句話里聽出來他并不是真的氣自己心思深重,倒像是心疼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她笑起來,嬌聲道:“臣妾錯了,不該讓皇上擔心,也不該拿自己和孩子做餌,皇上責罰臣妾吧。”
她說著便握過景辰的手,貼上自己的肚子,有鼻子有眼的跟肚子里的孩子小小聲道:“你父皇生咱們的氣啦,快讓他罰了咱們,好消氣呢。”
景辰一下臉燙起來,心跳也加速。
孩子臨世的時候,他是很開心的,他不是第一次當父親了,也不是第一次迎來孩子,他甚至經歷過了兩個兒子的早夭,但開心與痛心,都是過去了。
此時此刻感受到如意的溫度,似乎也跟著她一起感受到了生命的孕育。
這是他第一次,滿心歡喜的期盼著的,與自己喜歡的人的孩子。
景辰心跳得很厲害,目光也漸漸變得柔和,輕聲道:“許朝有說是男孩還是女孩么?”
如意抬眸:“皇上希望是男孩么?”
景辰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笑意:“都好,女兒貼心,男兒也好。”
如意聞言也笑起來:“臣妾沒有問過許太醫(yī),臣妾也覺得都好,看皇上待玥瑯公主那樣喜歡,臣妾安心。”
景辰頷首,又目光柔和的看了會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眼簾來的時候又掛上了滿臉的嚴肅:“你,你別拿孩子來糊弄朕,朕今日說了要罰你,就得狠狠罰你,你下回再敢做這樣的事,便能記得朕今日罰你之事。”
如意愣了一下,癟嘴撒嬌:“皇上。。。”這都沒糊弄過去,景辰看來是真生氣了。
景辰不管她撒嬌,梗著脖子道:“明日開始,你午后起身后便到乾政殿來吧。”
就算是罰,也要等她午睡好了才來,如意忍住笑,也認真問:“皇上讓臣妾去乾政殿罰跪啊?”
景辰瞪她,說什么胡話,這丫頭現(xiàn)在越來越無法無天,這時候了還敢跟他逗趣兒:“胡鬧!跪什么跪!朕看你跟涼佩姑姑學得很好,學了一身的本事,既然學得那么好了,明兒開始就到乾政殿去背詩,順便給朕研磨,每日背夠五首,還要寫下來才作數(shù)!”
如意噗嗤笑出來,景辰盯她一眼,她趕緊收了笑,坐在床上彎了彎腰:“是,臣妾遵旨。”
背詩她還真不怕,研磨的學問涼佩姑姑也教了不少,前幾個月把字識得差不多后基本都在練字,如意還想著有機會要寫給景辰看看呢,沒想到機會就這么自己來了。
景辰讓她好好休息,走出房間去給太后行禮離開永壽宮的時候還在想,她一點兒不害怕,自己這個懲罰是不是太輕了?
但再重的話,他又于心不忍。
不管了,反正找了借口光明正大讓她來,以后就算自己去不了永壽宮,也能盯著她用晚膳,省得再出這樣那樣的差錯。
李雙林和德勝跟在抬攆邊,見皇上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松氣的,提心吊膽了會兒也就不管了。
德勝悄聲道:“恪常在真是有福氣,總能逢兇化吉。”
李雙林嘆口氣,也覺得感慨:“可不是么,如此氣運,有福之人吶。”
想起自己早前還對如意那般不客氣過,如意卻不管得意失意從未對自己失禮過,接觸久了,真真是個好姑娘,他一把年紀,相較起來倒是慚愧得很了。
而此時永壽宮中,太后正坐在如意身邊,與她輕聲說話。
景辰走了,太后好奇他到底要怎么罰如意,聽了如意說了,也是沒忍住笑出聲來,她這個兒子,年輕的時候沒有經歷過情事,不知道心疼了該怎么辦,便只能用這樣的手段,太后笑了會兒才慢慢收斂住笑意,同如意說起正事來。
“海常在自己做的孽她自己背著,不過那個叫紅葉的丫頭哀家?guī)湍懔粝聛砹耍趺刺幹盟阕约嚎粗k吧。”太后拍拍她的手背。
太后知道,紅葉和如意曾經是極好的,也正是因為曾有過那樣的時光,如意總是有所牽絆和顧慮。
她曾跟如意說過,這個丫頭心思不正。
如今親耳聽見,親眼看見,親身經歷過,那種感受和聽別人說是完全不一樣的。
太后希望如意能自己斬斷這完全不必要的羈絆,生命路上遇見的人,好的和壞的,要學會自己割舍。
要學會狠下心來。
但點到為止,太后不會說太多,她相信,如今的如意已非昔日的如意,她能夠處理得很好。
“哀家讓把人關在宮里,你什么時候想好了,什么時候處置都可以,今天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歇息吧。”太后對她笑笑,起身離開。
今天折騰了這么一出,太后也不讓如意回廂房去了,就在這里歇下便好。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了。
·
翌日午后,如意喝過甜甜的蜂蜜水,正盯著面跟前的一幅畫出神呢,響翠上前把畫卷起來:“祖宗,都什么時候呢,還悠閑著看畫呢。”
如意眨巴眼,往外頭看了一眼,陽光正好呢。
響翠去給她找耳環(huán)和簪子戴上:“德勝帶人抬著轎攆過來了,這會兒在永壽宮外頭候著呢!”
如意把手里的蜂蜜水放下:“德勝領著轎攆過來做什么?”
響翠笑:“當然是請小主往乾政殿去了,慶林和慶喜方才到外頭看了一眼,撐著傘呢,皇上怕曬著小主了。”
這話怎么聽都藏著笑,她這哪里是去受罰的,后宮里頭的娘娘們都要氣吐血了,這要是去受罰了,就沒人是享福的了,受罰還有皇上御賜的抬攆接送,真是要氣死人。
可如意懷著身孕,又沒人敢說她不配,大熱天的,怕是要氣急攻心了。
如意心里甜,讓響翠別胡說,趙嬤嬤正好也從外頭進來,說太后還沒起呢,不必請安了,直接這般過去吧。
趙嬤嬤扶著如意先行,響翠喊來慶林和慶喜,讓他們記著把畫收起來,再把碗端走,吩咐完才緊跟上去。
做了常在以后,如意也是沒有轎攆的,這回沾了皇嗣和景辰的光,坐著抬攆往乾政殿那邊過去,響翠和趙嬤嬤分別在兩邊跟著走,響翠都覺得自己昂首挺胸得厲害,不得了了。
如意還沒看過這上頭的風景,的確是視線開闊,很不一樣,她稍稍垂下眼簾,便能看見抬轎攆的奴才,以及昂首闊步往前走的趙嬤嬤和響翠,就連德勝稍微佝僂一些的身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從前遠遠瞧著各位娘娘們過來,都是氣勢十足的,原來這般俯瞰眾人,本身就帶著凌厲的氣勢。
怪不得。。人人都想來看一看這上面的風景。
她這還只是規(guī)格最低等的抬攆,慧貴妃那樣華麗霸氣的抬攆,幾乎快要占據(jù)整個宮道的一半,前前后后簇擁著十幾個的奴婢,才真正叫一個浩蕩。
如意腦子里胡亂想著,坐在抬攆上也不覺得累,晃晃悠悠著便到了乾政殿,落地的時候響翠一直讓慢點慢點,千萬別顛了小主。
好在御前選來的人手腳都特別穩(wěn)當,如意都沒什么感覺,就這般輕巧的踩到了地上。
德勝笑著在前頭領路,這哪兒是領如意去受罰的,這事兒從頭到尾,任憑誰看了都是去領賞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景辰板著臉,還在裝模作樣的要狠狠罰如意。
進了乾政殿書房的里間,趙嬤嬤和響翠才退了出去。
如意如今四個多月的身孕,行動什么的都還不受什么影響,她給景辰行了禮,景辰應了聲,讓她到身邊來。
他正在批折子,很認真嚴肅,用折子指了指硯臺,讓她研磨。
如意乖乖說好。
景辰對待朝政非常認真,并沒有因為如意在身邊受影響,他眉頭緊鎖,專注的模樣倒是讓如意看呆了。
她從來沒見過處理朝事的景辰,她和景辰之間在昨日的時候還停留在后宮的方寸之地。
現(xiàn)在她往前邁了好幾步,就這么邁到他身邊來了,像這樣的場景,恐怕只有皇后娘娘和幾位妃位娘娘見過吧。
如意這樣想著,覺得自己不能再多想了,便垂下眼簾也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
她幫不了景辰什么,朝堂的事情她不懂,她能做的就是安安靜靜的陪著他,如果這是他希望的話。
研了會兒,如意就把手里的墨條放下了,她看桌子邊沿放了本詩集,想著景辰讓她背的多半就是這本上的了。
她撇一眼景辰,他還專心致志的看著手里的折子,一點兒沒分心管自己,如意轉轉眼珠,拿上詩集到旁邊坐下了,剛坐下沒一會兒,李雙林便端著碗牛乳悄悄進來遞給如意,如意笑著小聲道謝,目送李雙林又悄悄退了出去。
她翻開詩集來看,看了會兒臉上便滿是笑意。
里頭收錄的,一大半都是涼佩姑姑教過的了,景辰心疼她,應該是自己早早就翻過了,找了本最基礎的,還自己折了好幾頁,都是比較簡單的,估計是怕第一天就太為難她了,所以想著先尋些簡單的,循序漸進更好。
如意心里甜甜的,這樣的小心思總是更能觸及人心。
她自己乖乖的在旁邊念古詩,也不打擾景辰,偶爾抬起眼簾看看還需不需要研墨,不需要的話就這么坐著。
時間就這么慢慢過去,如意盤算著,自己要是背這個的話,每天肯定能有很多時間可以做,要不要把針線帶過來?她還想著給景辰做身新睡衣呢,還有孩子的衣裳鞋子,她都想自己做,在景辰這里耽擱著的話,可能就做不完了。
如意想得出神,手里的詩集也好久都沒有翻了,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想法是她從前根本不敢也不可能想的,她和景辰之間,正在慢慢的,走向彼此。
景辰把手里繁瑣的十幾本折子處理完之后才往后靠著椅子放松頸背,他習慣性這時候閉上眼睛緩緩神,再睜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如意不在旁邊,坐直身子看見她倒是自己捧著詩集到旁邊坐好了,不過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了半天,這丫頭神情飄忽,根本沒有好好背詩。
景辰勾起唇角,被他抓住了吧!
她今天要是背不出來,寫不下來,就讓她留下來晚上跟自己學!
景辰算盤打得噼啪響,悄悄站起身來,都走到如意身邊了,她居然還在想事情,景辰有點吃味,想什么呢,比他還要緊?
他伸手,輕而易舉的就把詩集從如意手里抽了出來。
如意一驚,抬眸瞧見景辰正隨便翻閱詩集,笑起來:“皇上忙完了?”
景辰哼哼:“朕讓你來受罰,你倒好,吃的喝的一點兒沒虧了,還自己找了個好位置坐。”
如意拍拍身下的軟墊:“是呢,皇上這里的軟墊特別舒服,臣妾很喜歡。”
景辰噎了一下,瞪她一眼,彎腰往她面前湊:“詩集看了?朕折起來那幾首,瞧見了嗎?”
如意點頭:“臣妾瞧見了。”
“那朕可要考你了,你要是背不上,還要罰你。”
如意笑得瞇起眼睛:“好。”
看她這樣自信滿滿,景辰原本還得意洋洋的,一下又有點心虛。
這丫頭跟著涼佩姑姑,應該。。學品茶賞花多一些吧?
他輕咳一聲,把詩集背到身后,出題考如意。
結果如意連背五首,一字不落,景辰傻眼了。
太后這是把這丫頭當女狀元教了?
見景辰傻住,這回該如意得意一回了,她臉紅撲撲的,眼神里全是開心和自豪,她每天那么刻苦努力,比旁人付出更多努力的學習,就是為了有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的那么一天。
景辰的驚訝,足夠成為如意更多的動力了。
她笑了會兒,明媚自信的樣子讓她看上去極有魅力,景辰說不上自己心里是怎樣的震動,但如意帶給他的驚喜和感慨還沒有結束。
景辰伸手拉她:“會寫嗎?”
如意頷首:“臣妾試試。”
她終于要在景辰面前寫字了,她很想讓景辰看看,她有認真的在練習,有認真的想要離他的世界更近一點,想要追逐他的身影。
她們都說她不配。
她就要讓她們都知道,她配。
景辰領著她到里面的桌子去,鋪開了宣紙,給如意拿來了好幾只好筆。
她平時寫只用普通的筆,景辰目光灼熱的看著她,如意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深吸口氣,調整自己的呼吸,景辰也沒有催促,耐心的在旁邊等著,等到如意終于沉下氣來,蘸墨提筆,在宣紙上寫下端正的一個一個字來。
她的進步太大了,這些字雖然還沒有自己獨特的筆鋒,但是非常周正,一個女子,竟然寫出了凜凜正氣,帶著無比認真虔誠的態(tài)度,全都刻在這一筆一劃當中。
景辰看如意默寫下剛才背的五首詩,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他看了會兒,突然激動的伸手碰過如意的臉,狠狠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如意,你寫得很好,你太讓朕驚喜了。”
如意被景辰親得反應不過來,隨后才臉紅起來,抿嘴輕笑著。
景辰高興得厲害,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還信心滿滿要罰如意的事,他知道,如意或許還只是能背下這些詩句,或許還完全不明白這些詩句的意思,但景辰相信,很快她就會領會到的。
他轉身去翻東西,好半響,才翻出來一張一看就極其名貴的上好宣紙來。
如意不知道這是干什么用的,她要是知道這樣的宣紙可保千年之久,連冊立皇室的詔書都是用這個寫的,怕是要嚇著,肯定不敢往上寫字了。
景辰也沒告訴她,只是笑著問她:“朕的名字,還記得嗎?”
如意頷首:“是,臣妾記著的。”
景辰把宣紙鋪成開,比劃了一下位置:“寫給朕看。”
如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還是認真端正的寫了,隨后景辰接過筆來,在旁邊寫下了如意的名字。
然后再親自提筆,落道:“良辰美景,愿卿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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