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個災(zāi)星！”
    “自從她做了嬪妃，宮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還少么？！”
    “這可是年關(guān)！要祈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
    ·
    耳畔各種爭執(zhí)的聲音像是要把四周全都擠滿。
    如意迷迷糊糊的聽見幾句，是在說誰？在說她么？
    腦子一片混沌，完全沒有辦法思考，身上也很冷，明明感覺不到溫暖，可還是很快就失去了意識，一切像是都被碾碎了，變成了虛無和空白。
    昏迷沉睡的時候完全不知道時間的流逝。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只感覺到頭痛欲裂。
    如意猛地皺眉閉上眼睛，一下子涌上來的眩暈感實在太過于難受。
    身邊有人在走動，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很焦灼的樣子。
    如意抬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額頭，她好像在發(fā)熱，眼皮像是燒了火，可身上卻很冷，結(jié)果她身上沒有力氣，手抬起來便癱軟的滑向另一側(cè)，撞在床邊放著涼水盆子的椅子邊緣，疼痛被放大，如意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然后發(fā)現(xiàn)喉管像是埋了針，拉扯一下便是刺骨的疼。
    渾身都疼。
    她好像生了一場大病，還沒有痊愈，正在經(jīng)歷最痛苦的階段。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是劇烈的響動引起了注意，很快就有人過來幫忙，擦拭額頭和手背，問她怎么樣了。
    如意聽出來是響翠的聲音，她在哭，剛開口說了兩句便哽咽起來。
    這幾個月來，這丫頭好像一直都在哭。
    如意聽得心里發(fā)堵，微睜開眼睛，抬手想去擦響翠的眼淚，跟她說不要哭了。
    還活著呢。
    但是身上實在一點力氣都沒有，別說抬手了，動一下手指都難。
    響翠一邊哭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什么，如意頭疼得厲害，一個字都沒聽清楚，眼皮睜開沒幾秒便又閉上，身上又冷又疼，好像骨頭里面生了冰塊一樣，實在是太難受，可又動彈不得，只能任由自己這樣深陷下去。
    沒一會兒四周便又熱鬧起來，好像進(jìn)來了不少人，已經(jīng)聽不見響翠的聲音了，自己的手被溫暖包裹住，聽了好一會兒，如意才聽出來這個低聲擔(dān)憂喊自己名字的人是景辰。
    皇上在這里。
    她轉(zhuǎn)動臉，強迫自己睜開眼去看，視線從模糊到清晰，不只是景辰，連太后，皇后和嬪妃們都在這間屋子里。
    她們神情各異的看著她，不少人看見她真的醒了，便也不再擠在這間小屋子里，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太后在旁邊看了會兒，似乎問了太醫(yī)幾句話，隨后皇后便勸太后先出去，如意染了風(fēng)寒，還是要避讓一些才好。
    太醫(yī)給她診過脈，站起身貓腰退出去的時候，如意看著有些眼熟，可是已經(jīng)沒有那個精力去想究竟是誰了。
    景辰握著她的手坐了會兒，看她的眼神擔(dān)憂又難過，如意沒有見過景辰這樣悲傷的眼神，她想告訴他，沒事的，她會挺過去的，可景辰的悲傷里，似乎還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坐了會兒李雙林便著急起來，一個勁兒的勸景辰保重自己的身體，后面還說了些什么如意也聽不見了，剛剛才清醒一點的意志還是被擊垮，她的腦子又變得混沌糊涂起來，手上的溫暖是什么消失的也完全不知道了。
    ·
    景辰走出屋子，門被重新關(guān)上，候在門邊的許朝已經(jīng)寫好了藥方交給旁邊的奴才去抓藥。
    景辰臉色很差，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子時了，晚膳他用的心不在焉，趕著過來看如意的時候她還昏迷著，許朝給她用了針，還強行灌了湯藥下去，她這才醒過來。
    今天是年關(guān)，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在這個關(guān)頭出事，如意的境地幾乎要被逼入絕地。
    漫天的聲音吵得景辰心煩。
    若說是有人暗害便罷了，可偏偏蹊蹺再沒人知道她是怎么落水的，一切都要等如意醒來自己說，可那時候大殿那邊根本就沒有人，奴才們也都說看見她帶著趙嬤嬤獨自往偏門邊去了，趙嬤嬤去要了魚食回來便沒有在湖邊看見如意的身影，繞了好大一圈沒看見人才覺得可能是出事了，要是再晚一些撈人，怕是就救不過來了。
    冬日里的湖水那么冷，她本來就瘦弱，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等待的時間漫長又無趣，一群人湊在一起，自然就說起了如意落水的可能性。
    推來算去，只能是她自己跳的。
    可誰又會大冬日的跑去跳湖？！不要命了么？！
    事情蹊蹺得很，誰都知道肯定有問題，可幸災(zāi)樂禍的人總是占多數(shù)，看不慣如意的人此時怎么可能錯過這樣的好機會，進(jìn)言的人越來越多，把她說得越來越不堪，竟然還抬出了欽天監(jiān)要夜觀天象，斷一斷福禍。
    進(jìn)言太多，明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拱火，太后和他依舊無計可施，這些人都是重臣，口口聲聲祖宗規(guī)矩，江山社稷，便只能夜傳欽天監(jiān)，這會兒正在外頭看著呢。
    所有人雖然還是在太后這里守歲，可早已經(jīng)失了原本的熱鬧，更多人只是興奮的等著看如意的結(jié)局如何而已。
    就像看話文本子上的熱鬧。
    景辰不太想過去，他不想去猜坐在那里的女人們究竟有幾個是真心替如意擔(dān)心，有幾個是幸災(zāi)樂禍的看戲，又有幾個參與進(jìn)了這件事情里，他想聽如意跟他說發(fā)生了什么，可惜她只醒了片刻，意識模糊不清，也不能開口回答。
    太后坐在正殿里，問了一句皇上在哪兒后便一直沉默著。
    皇后在旁邊陪著太后坐，擔(dān)憂的看了太后好幾眼，還是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開口緩和現(xiàn)在的氛圍。
    下面的嬪妃們時不時聊幾句，慧貴妃心不在焉的理著手里的帕子，誰都不知道彼此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欽天監(jiān)夜觀天象，倒是很快就有了結(jié)論，災(zāi)星一詞沒落在如意身上，但是結(jié)果也不太好，說得摸棱兩可，畢竟事情都已經(jīng)鬧成這樣了，欽天監(jiān)也不可能說里面躺著的小主是個什么福星避世，可又不敢真的把話說死了，萬一后面有所轉(zhuǎn)機，豈不是害了自己。
    事情還沒被說到最壞的地步，太后臉色稍緩，讓人去把皇上請過來。
    景辰一到，大臣們又是一通吵吵鬧鬧，可是吵了半天，也沒有吵出個什么結(jié)果來，只說如意命格不好，儼然是不敢做景辰的主，要逼著景辰自己開口來說。
    雙方僵持著，最終的指望便落在了太后身上。
    跟著太后坐在大殿內(nèi)寢的都是嬪妃，此刻都看向皇后，指望皇后能勸太后有個結(jié)果，眼見著就要到時辰了，總不能就這么僵持著，年關(guān)的煙花總還是要放的。
    皇后自然是想要保住如意的，她才剛剛把如意收入麾下，自己的計策尚還沒有機會實踐，如今看景辰的態(tài)度也知道他并沒有因為欽天監(jiān)的話厭棄如意，只要暫且保全，將來也還是有重新來過的機會的，相較于皇后自己內(nèi)心的計劃來說，保住如意是值得嘗試的事情。
    眼下只是不知道太后作何想法，皇上年少意氣用事，可太后看慣了這后宮里的生死起伏，這些事情擺明了是有人故意為之，若如意留在宮中注定了是一場難以平息的腥風(fēng)血雨，那么太后很有可以借著今天的事替景辰做主，棄了如意。
    畢竟，前朝后宮的安寧，才是最要緊的。
    “太后，恪常在現(xiàn)在情形不是很好，依臣妾所見，要不還是先送回西小院去，以免。。”皇后斟酌著開口，現(xiàn)在看來，軟禁是個好法子。
    太后垂著眼簾，沒有應(yīng)聲。
    片刻后，太后才抬眸掃過皇后和嬪妃們，離得最近的皇后似乎隱約聽見了太后不屑的一聲冷笑。
    天下之大，后宮之大，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如意。
    不可笑么？
    一群世家尊貴的女子，心胸狹隘到要把一個宮女出身的孩子逼死。
    不可笑么？
    這便是世家矜貴，這便是貴女做派。
    這便是后宮。
    她曾憧憬向往，也曾深惡痛絕過的深宮。
    柳嬪姐姐死在這宮墻之下，因為她不服，不服這宮中的世道。
    卻無力改變什么。
    可現(xiàn)在她做了太后，難道走到如今這一步，還保不下小小一個如意？！
    皇后被太后的目光嚇住，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么，反倒是讓太后生氣。
    片刻后，太后才傳令下去，恪常在病得厲害，晚上風(fēng)大，再這么來回折騰，原本就只有半條命，怕是要徹底丟掉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如意也的的確確毀了年關(guān)的喜慶，既然欽天監(jiān)沒有看出什么不祥災(zāi)星來，便軟禁在永壽宮中，吃齋拜佛，來日再議。
    太后的旨意層層下達(dá)，景辰?jīng)]說什么，那群大臣自然也就抱怨了幾句，又歌頌過太后的慈悲，便算是揭過了。
    時辰指向子時，事情算是有個定論，太后沉吟了片刻后還是讓所有人都跟著出去看煙花，妄圖把沉重的氛圍稍微沖淡一些。
    景辰站在太后身邊，眼中是絢爛煙火，心底卻是一片晦暗。
    皇后看著景辰，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挽過景辰的手腕，輕聲道：“但愿恪常在能得太后庇佑，早早好起來。”
    ·
    入口的藥極苦，如意憋好大一口氣，每次都是直接猛灌下去。
    不過良藥苦口利于病，她已經(jīng)退了熱有一日了，沒有再反復(fù)發(fā)熱，只是身上還酸疼沒有力氣，也吃不了多少東西而已。
    醒過來以后的這兩天里，只有趙嬤嬤和響翠在房間里走動，除此之外便是許朝，這次又是他盡心盡力的為她醫(yī)治，如意心中感激不已。
    也是看如意有了點精神以后響翠才慢慢告訴她那天的事，從湖里面把她撈起來的時候她臉都發(fā)白了，嘴唇也是烏青的，看上去跟死人沒什么區(qū)別。
    還是太后冷靜，讓人把她抬回了最近的永壽宮里，屋子里擺了三個爐子回溫，來了幾個太醫(yī)都不敢用猛藥，還是許朝冒死私下去熬了藥直接灌給如意，這才把人從生死邊沿?fù)屃嘶貋怼?br/>     也是因為如此，景辰才只留下許朝給如意問診。
    如意默默聽過，從這兩日的光景來看，其實已經(jīng)猜到了不少現(xiàn)在的處境，趙嬤嬤和響翠都不提，但是如意不能忽略掉趙嬤嬤不經(jīng)意露出來的手腕上的傷痕。
    因為她落水太過于蹊蹺的緣故，趙嬤嬤自然也受了拷問。
    不管她們?nèi)绾蜗胍[瞞她，希望她能好好養(yǎng)病，如意還是開口問了年關(guān)當(dāng)晚的事。
    響翠抿緊嘴唇不說話，最后還是趙嬤嬤開口，說現(xiàn)在是在永壽宮的偏僻廂房里，外頭全都是人盯著，除了請?zhí)t(yī)之外，沒有別的了。
    她們被軟禁了。
    這一次不知道期限多久，現(xiàn)在連人都看不見，可險些壞了年關(guān)是重罪，暫時還沒有人要聽她落水的緣由。
    趙嬤嬤看一眼如意，嘆口氣：“小主說有人推了你，奴婢們自然是相信的，可是。。當(dāng)天沒人看見有另外的人到大殿來，只有奴婢和小主。。所以，查不出證據(jù)，便只能是小主自己的臆想。。”
    若是堅持咬定，說不定還會被誣陷成瘋子。
    吃的虧都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
    如意沉默下來，然后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她身子骨還算好，恢復(fù)得也很快，三五天便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了，只是許朝說她這樣落水，將來身上肯定是會落下病根的，冬日里不能再吹風(fēng)或受凍，否則濕氣入體，會很難過。
    身子好起來以后，許朝也應(yīng)承如意會稟告給太后和皇上，可許朝離開好些天了，仍然沒有任何人傳召她。
    她像是被遺忘在了這個角落里，現(xiàn)在是軟禁，很快就要變成囚牢了。
    她破壞了南國的年關(guān)祈福，景辰和太后一定對她很失望。
    這些天來，連個消磨時間的東西都沒有，她只能看著爐子里的火，從早坐到夜深。
    在她模糊視線里最后看見的畫面，如意很確信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個男人。
    他利用和那個女人的對話擾亂她的心神，他知道她肯定會猶豫糾結(jié)要不要站出來，分神的空隙，他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到了自己的身后。
    應(yīng)該是個有功夫在身的。
    腳步很輕，如意完全沒有任何的察覺。
    從受驚到落水不過短短幾秒，他推得果斷又用力，是有備而來，專門沖著她來的。
    在宮中放浪形骸，藐視宮規(guī)，又知道她動向的人，只有同在射箭場上的穆成翼。
    如意每日盯著火光妄圖從記憶深處挖出更多的東西來，可最終也只能說自己是被推了。
    她沒有看清楚那人的臉，光是猜測推算出來的人，根本沒有人會信服。
    她已經(jīng)到了絕路了，不管怎么看，都沒有希望可言。
    穆成翼是鎮(zhèn)安侯和昌東爵府嫡女的獨子，就算是她看清楚了，真是穆成翼動的手，對他來說又能有什么損失和責(zé)罰呢？
    左不過是打一頓，賠禮道歉，用個什么開玩笑的名頭糊弄過去，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會改變。
    可不祥的名聲依舊會跟著她，將來一丁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落在她的身上。
    更何況現(xiàn)在連所謂的‘真相’都沒有。
    已然是窮途末路了。
    如果真的是穆成翼干的，那他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就是因為在射箭場上她駁了他的面子么？！便要這般置她于死地？！
    可除此之外，如意想不到別的理由。
    她看不清每個人的臉皮下究竟藏著怎么樣的念頭。
    誠如宜妃娘娘所說，她太弱小了，明里暗里有太多的東西，她能看見的，不過是小小的一個角落，身后巨大陰影里刺來的刀，她一個都避讓不開。
    她恐怕會辜負(fù)了姐姐的寄托。
    這條路太難了，她要怎么從這里爬起來再繼續(xù)向前？
    沒人告訴她，陪著她的，只有滿屋寂靜。
    ·
    宮里多日的熱鬧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
    大臣，女眷，年輕的公子小姐們，全都已經(jīng)離開皇宮多日，宮道上，各個亭臺樓閣間的飾物也都取了下來。
    一切都恢復(fù)著正常的秩序，前朝后宮，一樣的平靜。
    景辰在乾政殿宿醉了兩日，第三天的時候便像是沒事人一樣開始上朝下朝，給太后晝夜問安。
    第五日開始，內(nèi)府遞上去的牌子開始被翻動，后宮處處緊繃著的弦松開了。
    皇上對如意的執(zhí)念好像終于被沖淡，一切都重新邁上了正常的軌跡，悄然轉(zhuǎn)眼，便是半月。
    永壽宮迎來了新的熱鬧，初春伊始，睿親王府的世女敏敏入宮覲見太后和皇后，將要和玥瑯公主一起上涼佩姑姑的課。
    皇后看著敏敏和玥瑯半月不見，感情依舊要好沒有消退，當(dāng)即也放心不少，笑著道：“兩個姑娘的感情還是那么好，臣妾想著，不如讓玥瑯和敏敏一起養(yǎng)在太后這里，一來太后看著孩子們逗個趣兒，二來孩子們聽聽太后教導(dǎo)，也是受益無窮的。”
    太后淺笑著撥弄手里的珠子：“玥瑯這些年一直都不在你身邊，如今哀家瞧著她身子已經(jīng)好多了，正是你們母女該團(tuán)聚的時候，往哀家這里送什么？倒是哀家還想與你說，兩個姑娘感情這樣好，便不要分開住才是，你是皇后，這后宮終歸是你在當(dāng)家作主，哀家老了，你常帶著孩子們來熱鬧熱鬧便是，這份辛苦還是得你來擔(dān)著，一并住在鳳陽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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