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在后宮走動的事很快就通過宮人們的口耳相傳,遞到了各宮各院娘娘小主們的耳里。
海常在拽著豫貴人和曹答應一塊兒往慧貴妃那邊去,年節的熱鬧剛過去不久,她原本還想著沒什么事兒可做了,現在看來,熱鬧倒是不會停的。
只是去的時候發現麗嬪已經早就到了,還是那個冷清平淡的樣子,給她行禮問安也只是淡淡的抬起眼簾看一眼,海常在在心里默默翻個白眼,離麗嬪遠遠的坐下。
慧貴妃對海常在的到來并沒有表情,倒是知道豫貴人和曹答應大都是被海常在硬拉扯來的,心里不一定真的想跟她這個貴妃扯上關系,但也沒所謂,慧貴妃從來不會在意這些位分底下的嬪妃。
不得寵愛,就不配被人關注。
麗嬪剛才應該是正在跟慧貴妃說什么,海常在她們一進來麗嬪便閉了嘴,明顯是根本不承認海常在是慧貴妃這邊的人,海常在有心想要問,把話題再接起來,還沒開口,慧貴妃倒是先聲奪人了:“近來,你和榮嬪倒是走得很近。”
海常在一愣,隨后笑道:“是,榮嬪因為恪常在的事同臣妾有兩分親近,她這個人,自負又虛榮,臣妾幾句話便哄住了,還真以為臣妾同她交心呢,娘娘放心,玉粹宮那邊臣妾都替娘娘留意著。”
海常在說完這話便等著慧貴妃夸獎,她這可是表忠心的好時機。
在旁邊垂眸聽著的麗嬪突然詭異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來,雖然稍縱即逝,但一直留心麗嬪要比個高下的海常在還是看見了。
她心有不服,總覺得麗嬪是在嘲笑自己,一個成日里屁都放不出一個來的冷疙瘩,連皇上的面都見不到,憑什么這么囂張,居然敢嘲笑自己?!
海常在冷哼一聲,深吸口氣挺了挺胸膛,很是不爽。
她這些天把榮嬪的性子都摸清楚了,榮嬪這種人,就是喜歡彰顯自己,只要稍稍引導,自己想知道的事她都能出尖冒頭先替自己探探路,比如關于麗嬪。
榮嬪還真當她口無遮攔呢。
海常在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聰明,覺得榮嬪是她手掌心里的一個玩意兒,只要掌握了榮嬪的心理,就可以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間,將來掌握玉粹宮的情況,便可以在永壽宮有立足之地,擠掉麗嬪,成為慧貴妃的左膀右臂。
不過她所期待的夸獎并沒有到來,慧貴妃聽她說完,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榮嬪沒你想的那么愚笨,顧著些自己吧。”
別搬著石頭反而砸了自己的腳。
海常在被這么一說,剛得意洋洋起來的氣兒一下就泄了一半:“娘娘放心,臣妾定然是能辦好的。”
說完,海常在又想起麗嬪剛才的笑,更不開心了,見慧貴妃反應淡淡的,吃癟似的端過自己手邊的茶來喝。
豫貴人和曹答應原本就是被強行拉來的,到了永壽宮也只是安靜坐著一句話都沒說,屋里安靜了幾秒,一直沉默著的麗嬪終于聲音清冷的開了口:“皇后娘娘那邊還沒有消息,娘娘也不必著急。”
慧貴妃眉宇微皺,并沒有覺得心里舒暢一些。
就算知道選秀不可避免,就算知道景辰不會真的在意新進宮的嬪妃,慧貴妃還是覺得心煩。
這宮里面的女人,花兒一樣一簇一簇成團的開著,為了江山萬代,皇家也理該有更多的子嗣。
她光是想到,將來這宮里的女人都有可能擁有自己的孩子,而她的三皇子,卻永遠的留在了那個冬日里,她便心痛難耐,無法排解。
她生產的時候,原本就傷了元氣根本。
孩子未滿月便死在她懷里,傷心和眼淚。。讓慧貴妃很難再有孩子了。
雖然太醫沒有把話說滿,并非真的毫無可能再孕,但對于慧貴妃來說,已然算是判下了死刑。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個消息,太醫封了口,她從心底里不愿意面對。
她不可能讓太后皇上或是家族里的人知道這件事。
沒有了生育能力的她,地位會如何一落千丈沒有人比慧貴妃自己更清楚。
她太害怕了,心里的恐懼像是洪水猛獸一樣把她淹沒。
所以她之前面對景辰才會那樣情緒失控,強硬爭執,所以她才害怕文氏活著,活到四皇子懂事之后,所以她才那般強烈的懷疑憎恨皇后。
養在身邊的四皇子,并沒有讓慧貴妃心中更寬慰一些。
她很努力的想要去愛那個孩子。
可睜眼閉眼,看見的都是在她懷里永遠安詳的面容。
割舍不下的執念,最終只能成為心魔罷了。
海常在自然不知道麗嬪之前都跟慧貴妃說什么了,她就是單純的心里憋著氣,逮住一句話的機會就一定要反駁了麗嬪才心里舒服,原以為她開口能說什么呢,沒想到就是些屁話,海常在嗤笑一聲:“皇后娘娘那邊當然沒動靜了,難不成因為一點傳言鳳陽宮就要人心惶惶叫旁人都看笑話么?麗嬪娘娘這話說得。。”
麗嬪瞥一眼海常在,這還是海常在頭一次跟麗嬪對上視線,剛開始海常在還不示弱的盯著麗嬪,看了幾秒海常在就覺得心里發毛,不知道為什么開始心虛,隨后挪開了視線,心跳還是砰砰砰響個不停。
這個麗嬪,眼珠子也生得太黑了,看過去像是一潭死水,配上她那個死人臉,簡直瘆得慌。
海常在心里直打鼓,這么個喪氣臉,慧貴妃是怎么看下去的。
不過既然說到了這個,慧貴妃便自然的接過話來:“海常在這么急匆匆的過來,也是聽說了昨日的事吧?”
海常在深吸口氣,把情緒平復下來,小心翼翼又有點后怕的瞄麗嬪,見麗嬪已經收回眼神,又變成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垂眸坐著的時候才松了口氣。
剛松氣,海常在又覺得自己丟臉。
她居然真心的被麗嬪的眼神嚇到了。
“是。”她回慧貴妃的話的時候顯然沒了剛才的傲氣,這會兒像一只垂頭喪氣的小狗一樣。
慧貴妃端過茶盞來,輕輕劃過,卻又沒喝:“以后這樣沒個影的事,不必如此大張旗鼓著急的跑來,好生在宮里坐著便是。”
“可是。。”海常在不懂,這樣的事情難道不值得著急么?
慧貴妃抬眸,一眼便看穿了海常在的想法:“著急就不選了么?無力回天的事,只要接受就可以了,你跑到本宮這里來,就能有法子了嗎?秀選的事情是皇上,是祖宗規矩在定奪,與你我何干?”
海常在噎住,慧貴妃的話她完全沒有辦法反駁。
但是她這般跑來,也是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和忠心啊,結果到了這里,一句好話也沒落著,倒好像什么都做錯了一般,在慧貴妃眼里,她干的事情好像都是添亂一樣,實在是過于打擊人了。
慧貴妃沒有那個心情哄小孩子,海常在不高興寫在臉上,但不高興就不高興吧,宮里頭不高興的日子多了,也不差今天這么一次。
海常在這回是徹底沒了聲,本來是準備直接起身離開的,可是想想,自己之前確實也沒辦成過什么事,沒資格在這里鬧脾氣,惹到了慧貴妃也是自己受罪,更何況自己要是就這么走了,豈不是在麗嬪面前更丟人,她才不走,她就坐在這里!
好歹是忍下來了,慧貴妃深吸口氣,看向麗嬪:“你繼續留意著,這事情本宮總覺得有什么不對,皇上向來不關心這些事,御前怎么會傳出這樣的話來。”
麗嬪應下。
事情的確有些不對勁。
慧貴妃實在是越來越不明白景辰的心了。
而此時跟慧貴妃一樣頭疼想不明白的,還有鳳陽宮中的皇后。
佟家年年都有女孩子新長起來,嫡系幾家的女孩子們等著今年的秀選,早在年節的時候家族里的夫人們就跟她私下里談過這個事情了。
那時候皇后只是敷衍著,維持著自己的中宮氣度,這事景辰沒提,太后也沒有提,皇后便妄想著自己也能跟著裝糊涂,拖到夏末,后半年又要忙起來,興許秀選的事情能再推一年,沒想到御前居然會傳出這樣的話,雖說只是個小太監的話,但也不排除是景辰的意思,不然的話他四處看這些空閑下來的院落干什么,就連西小院都看了。。
皇上真的已經忘懷如意了么?
他真的接受并相信了所謂的不祥么?
皇后覺得不像。
她雖然不敢說自己了解景辰,可這件事怎么看都很奇怪,早前對如意那樣上心,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說放下就放下了。
更像是某種宣泄,像是帝王的不滿。
他不好受,后宮里的人也別想好受么?
雖說這樣想實在有些卑劣了,但皇后止不住自己的念頭,她總覺得,景辰是在用這些事情掩藏什么,明面上看見的動靜,不一定都是真的。
可細細想來,又得景辰完全沒有必要這么做,皇后想得有些頭疼,猜測旁人的心思真的太難了,她原也不太擅長這個。
她親近明妃,也是因為明妃看事情總是很準,在她身邊給了很多好的意見。
但是從太后那里回來,心里總是想著太后的話,也就沒那個心思見明妃了。
鳳陽宮如今很熱鬧,玥瑯一個人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么,春梅總帶著在后花園玩,她也不太操心,且那時候又逢年節,大多數時間,玥瑯都在外面玩兒。
現在不一樣了,兩個姑娘家的笑聲總是很遠很遠就傳來,長廊一直有跑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漸跑遠,小孩子的精力總是充足得可怕,春梅都常常累得有些精力不濟,好在鳳陽宮的宮人足夠多,換著看兩個孩子還是沒問題的。
皇后想了會兒便聽見玥瑯遠遠的喊著母后往這邊跑來,她的心思被孩子拉扯走,剛把手里的賬簿放下,就見玥瑯跑得氣喘吁吁的進來,一張笑臉通紅,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凍得。
皇后心疼的拉過玥瑯,給她整理風吹亂的頭發:“母后不是說了嗎,你身子不好,不能這樣跑的。”說完,皇后又拉過敏敏,給她也整理了一下衣擺,“敏敏也不可以這樣,若是摔著了怎么好?”
敏敏仰著臉,明顯沒有玥瑯那么累,臉也不那么紅:“皇后娘娘,玥瑯應該多跑跑,跑一跑就好了,就不會那么累了。”
皇后抿緊嘴唇,下意識的收緊自己的手指,沉聲道:“敏敏,玥瑯身子不好,她和你不一樣,不能這樣跑,記住了么?”
被皇后拽得有點疼,敏敏掙扎開皇后的手,跑到遠處站好,雖然沒說什么,但看著皇后的眼神里明顯不服,小孩子的想法一旦犟起來,也是很不好溝通的。
也是因為玥瑯一向都太乖巧懂事了,皇后才覺得好像孩子都是像玥瑯這樣的,可現在她知道了為難之處,和敏敏相處太難了,原本乖巧懂事的玥瑯也因為有了玩伴的緣故,同敏敏的行為越發相像,小孩子是很容易被帶偏的,為了守住‘友誼’,往往不會去思考事情的嚴重性和后果。
天性被挖掘出來,就很難再收住了。
春梅站在旁邊,彎腰小聲道:“娘娘放心,奴婢會叮囑她們看著公主和敏敏世女的。”
皇后微微皺眉,隨后頷首,她沒再說敏敏什么,側身柔聲對玥瑯道:“明日涼佩姑姑就要來授課了,你們兩個該準備的東西都備好了嗎?涼佩姑姑可是皇祖母跟前的紅人,很嚴厲的,到時候被罰手心,母后可幫不了你們。”
玥瑯甜甜的笑起來:“我和敏敏都已經備好啦,母后,我可以帶敏敏去慧娘娘那邊嗎?”
皇后臉上的笑容一滯,但沒有一口回絕玥瑯的話,反倒是耐心的問:“怎么了?玥瑯怎么會想去那邊?”
她和慧貴妃之間的恩怨如何,皇后并沒有刻意的灌輸給玥瑯,她還是希望玥瑯的童年能夠無憂自在一點,這孩子已經夠苦的了。
玥瑯絞住自己的衣角,輕聲道:“母后,我想帶敏敏去看看四弟弟,我好久沒有見到四弟弟了,年節的時候慧娘娘都沒帶四弟弟出來,四弟弟是不是生病了?”
皇后一怔,小孩子的心思單純,她只知道永壽宮里有她的弟弟,這份感情純潔無暇,也僅僅只有孩童時候才會有了。
皇后被玥瑯那樣干凈的眼睛看著,一下不知道該怎么拒絕,是以沉默下來。
敏敏在旁邊看著,她走到玥瑯身邊,拉了拉玥瑯的衣角:“玥瑯,你弟弟沒有名字么?”
玥瑯被敏敏問得楞住,敏敏又道:“我家庶子也都有名字的,你見過的,永楓,就是他的名字。”
對啊,每個人都是有名字的。
玥瑯之前還沒想過這個,被敏敏這么一說,一下有些著急,伸手去拉皇后的手指:“母后,四弟弟叫什么名字啊,玥瑯還不知道四弟弟的名字呢。”
她這么問,敏敏也一臉好奇的盯著皇后看,皇后嘴唇抿得更緊。
四皇子,還沒有名字。
竟然連她都忘了。
慧貴妃居然也沒有跟景辰提起過,她把四皇子藏在永壽宮中,確實已經很久沒有帶出宮來過了,可也沒聽說四皇子有什么不好啊。
是因為早前蘇靜儀和如意的事在跟景辰慪氣?
因為不是親生的兒子,所以景辰想不起來她也不提么?
皇后握緊玥瑯的手,輕笑起來:“去午睡會兒吧,四弟弟還太小了,你們過去會吵著他的,等過段時間天氣暖和起來了,慧娘娘帶著他出來的時候母后再帶你們去看他。”
春梅上前拉過玥瑯和敏敏:“兩位小主子,請跟奴婢來吧,皇后娘娘很忙,咱們就不打擾娘娘了,好嗎?”
玥瑯是乖孩子,立馬就點頭,軟軟糯糯的給皇后問安:“母后也要好好休息,兒臣告退。”
倒是敏敏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著皇后,行禮問安后還盯著皇后看了好幾眼。
把玥瑯和敏敏帶回房間休息,春梅從外面回來后,站在皇后身邊道:“敏敏世女跟咱們公主說四皇子沒有名字,皇上肯定不喜歡,拿四皇子和她的庶弟比,讓公主也別惦記著四皇子了,公主說不過,有些氣呼呼的。”
皇后手指輕點在桌上,玥瑯是很喜歡她這個皇弟的,畢竟宮里一直以來就她一個孩子,有了四皇子,在玥瑯心里自然她自然就不是孤單一人了。
只是這個敏敏。
皇后皺眉:“好好教一教,睿親王府送來的女兒實在是禮數不周。”
春梅應聲,知道皇后這是不高興了,敏敏世女在家里被寵壞了,什么話都往外說,雖說童言無忌,可對同歲的玥瑯公主來說,這樣的話還是少聽為好。
不過兩個孩子這么一出反倒是提醒了皇后,她正愁不知道怎么找個理由去乾政殿探景辰的口風呢,現在好了,尋到理由了。
她是四皇子的嫡母,既然慧貴妃這個養母不放在心上,便由她來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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