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席多數時間都不在教室，而是在學校專門給美術生安排的畫室。

美術大賽雖然才剛剛開始，初選的結果還沒有下來，但還是有些小小的期待，她不想讓爸爸失望，即使現在的她仍舊一無是處。

輕輕地嘆了口氣，調整好心態準備畫畫的時候，畫室的大門被一腳踢開，木質的門重重地撞在了墻上，發出巨大的聲音，又慢慢地反彈，摩擦出鐵銹聲。

抬頭就看見了平時在學校廝混的幾個問題女生。來者不善，這是梁西席腦袋里冒出來的唯一想法。

帶頭的女生直接就走到梁西席面前，一把扯過畫板，拉開窗子就往樓下扔。跟著的幾個女生跟瘋了一般抓著筆筒里的畫筆，直刷刷地往窗外飛擲。

“梁西席，我告訴你，你最好少跟陳柯走那么近！這是個教訓，以后比這個更厲害！”

梁西席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們示威，連句話也沒說，目送著她們重重地關門離開，心里替那道門默哀了不知道多少次。

早就知道陳柯在學校受歡迎的程度，但沒想到陳柯那樣的乖學生，魅力居然如此勢不可當，不過整個學校都知道她和陳柯的關系，她們這是來鬧什么呢？

下樓默默地把能用的畫具撿回來，不能用的丟進垃圾桶，來回折騰下來，反而沒有了畫畫的心情，索性直接回班級上文化課。

悲哀的是，正好趕上了她的天敵數學課，真是禍不單行！好在陳柯已經幫她把卷子完成了，不然站著上課的滋味她真的不想回味。

第二天一早，梁西席沒有等陳柯直接就來了學校。高三的教室在梁西席教室的樓下，她直接去了昨天丟她畫具的那幾個人的教室。

問題少女的位置總是那么顯而易見，大家的書桌擺滿了教科書和卷子，只有這類人的桌子上擺著雜志、小鏡子和各種零食。

這個時間，教室里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梁西席直接把她們的書從桌堂里抽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走廊盡頭的廁所，丟進了蹲位，然后拍了拍手上無形的灰，上樓去了。

昨天她不反抗不代表懦弱，只是她更清醒地知曉什么是自己的優勢。

校園暴力年年都有，膽小的學生連怒氣都不敢有，所以她有屬于自己的回擊方式。

放學后，梁西席被叫去操場的時候，心里早已設想了幾種結果。幾個人氣勢洶洶地看到了一臉無所謂的梁西席，怒氣更甚，揚言要叫人打她，梁西席呵呵冷笑：“我并不在乎這些，如果你們要打，現在就打好了。”

“你！”帶頭的女生剛要動手，旁邊的女生似乎考慮到了什么，小聲地在那女生耳邊說了什么。

那女生眼珠一轉，已經揚起來的手又放了下去，隨即不服氣地抓著梁西席的校服領，怒道：“跟你講，我不想在這里動你，陳柯要是知道了，會討厭我！”

梁西席毫不在乎地甩開了那女生的手：“別忌諱這些，你現在打了，我一喊教務處的主任就會過來，這事和陳柯沒關系，咱們用自己的方式算賬！”

對，梁西席在被叫出來之前就已經去教務處舉報了這件事情，這是在她看來最正確的途徑。

“梁西席，算你狠！”

“還行吧，不用夸我。”

看見她們幾個人憤憤地甩手走了，梁西席歪著嘴不停地笑，她把手機里的錄音關掉，書包甩在背上，瀟灑地離開了。

晚上，梁西席到畫室的時候，其他人都還沒有來。僅僅一個晚上沒來，畫室完全改頭換面了。新的畫板還沒來得及沾上油彩，畫板畫紙成箱地擺在畫室的角落，上面的logo處在顯眼的左上角。

怪不得畫室所有人都那么激動，這贊助的水平真是太高了。畫畫這門藝術，畫得好幅幅畫都是錢，畫不好再多都只是廢紙。

畫室的人漸漸都來了，老師在指導畫畫前，長篇小論了一下贊助畫畫工具的人。梁西席聽得模模糊糊，隱隱約約好像記住了他的名字，又好像沒記住，只是知道晚一會兒那個人會來，大家要抓住機會見一見。

看來這個贊助者對畫畫真是非常執著的人啊！梁西席心里這么想。

快放學的時候，助教進來傳話，是贊助的人來了。畫室立刻沸騰了起來，幾個畫完了的人立刻和老師去辦公室會面，不一會兒，畫室又剩梁西席一個人了。她慢吞吞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絲毫沒有要去見贊助人的打算。

在路過老師辦公室的時候，從敞開的門看到了里面被一群人包圍著的贊助人，可惜只是一個背影。那背影看起來很清瘦，完全沒有梁西席臆想出的暴發戶的感覺，干凈利落的中短發，挺直的背脊，簡直是“背影殺手”！

“顧先生，真的是謝謝你……”只模糊地聽到這么一句，因為畫室老師是南方人，口音有一些不同，所以完全不知道說的是顧先生還是古先生，梁西席猜姓顧，因為古這個姓，除了些明星外還是蠻少見的。

正當梁西席快走出畫室的時候，老師從后面趕過來叫住了梁西席：“西席，你的畫畫好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梁西席的錯覺，他看到那個清瘦的背影僵住，側臉慢慢地朝著門邊轉過來。

“畫好了，已經放在講臺上了。”

正待那張臉要被看清的時候，老師站起來擋在了門口，招呼著她：“那你進來和顧先生聊聊天吧，他對繪畫也很有造詣的，而且他看了你的畫也很喜歡。”

梁西席不喜歡交際，在聽到老師的話后，腦袋飛速轉動考慮著如何拒絕：“那個……老師，我媽媽今天讓我早點兒回家，她給我找了幫我補習數學的家教。我改天再和顧先生交流可以嗎？”

謊話說得真切，但很明顯是拒絕，老師也是明白人，囑咐著：“倒是可惜了，那你回去好好學習，有機會再見見顧先生。”

梁西席點著頭，目送著老師返身回辦公室，門在閉合的那個瞬間，梁西席模糊地看到了那位贊助商的側臉。

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濃眉大眼，鼻梁高挺，瘦削的臉頰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著金色的光，頭發一絲不茍地梳著。他似乎聽到了門外的動靜，頭正要轉過來的時候，嚇得她往后一縮，逃也似的出了走廊。

她寧可不看到全臉，也不想因為多看一眼，被留住談所謂的理想抱負。

剛跑到門口就接到了陳柯的電話，陳柯說他就在附近買東西，讓梁西席等她一起回家。梁西席干脆就坐在畫室旁邊的水泥臺上，一邊數地上的螞蟻一邊消耗時間。陳柯來的時候，梁西席數得眼睛都疼了，剛想怪陳柯來得慢，隨即看到他空空如也的手后，才明白根本沒有所謂的順路，只有特意。

心里一想還覺得甜滋滋的，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真好，立刻起身準備給陳柯一個擁抱作為獎勵的時候，她腳一麻，直直地朝地面跌了去，還好陳柯接得及時，不然這臉估計就得沒了。

陳柯接過梁西席的畫具，背在自己身上。梁西席扯著陳柯的衣服袖子揉著小腿，準備回家，發現他正在恍神，好奇地問：“干嗎愣著，你不回家啦？”

“那個人你認識嗎，從我剛剛來就一直在看你？”陳柯指著她身后的方向問。

“哪個？”梁西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只看見一個黑影上了一輛黑色的車，根本看不到臉。

“已經走了。”

“好吧，估計是畫室其他人的家長吧？不然這附近我也沒什么認識的人啊？”

“總覺得最近你特別不安全，以后我會早點兒來，你就在畫室里面等我，知道了嗎？”

梁西席看著陳柯一副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干嗎緊張兮兮的，搞破壞的事情都結束啦，安啦！”

“說什么都沒用，讓你等就等。”

“切，你還上演霸道總裁范兒嗎？”

“不止，我還會虐待員工呢，要嘗試嗎？”

“我舉報你壓榨未成年人的勞動力！”

“你總有理！”

“那是！”

無論哪次拌嘴，基本都是梁西席獲勝，雖然她不會承認，其實是陳柯故意讓著的。青春里的這些小打小鬧，就是這么令人向往。

黑色車輛內，司機師傅從后視鏡看著坐在后車座，目光還停在車外的男人：“老板，不下去打個招呼嗎？”

“現在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