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便是一聲無奈的長嘆，帶著濃濃的自嘲與譏笑，然而在李賀看來卻是苦不堪言。
    "皇上，奴才不懂這些。只是人這一生還很長，總要再遇到許多的人，也許時間長了您也就忘了不是？"
    獨孤無憂聞言卻是目光一利，微微瞇起凝聚在一點，仿佛淬滿了毒液的利器，碰者即會送命。
    "忘了？朕如何能忘？朕憑什么要忘？她是朕親封的皇貴妃，只要這天下還姓孤獨，這天下還是朕的天下，那么她就算是死也只能葬在朕的陵墓里！所以，這天下...必須要姓獨孤！"
    那樣的堅定，那樣的決然，那樣的鋒芒的氣勢讓李賀不禁心頭一片冰冷。
    之后，獨孤無憂總算在李賀的規勸下休息了一個半時辰，起來簡單用了些早膳便到了早朝的時間。
    四月的早晨已然不冷，而且也不再是黑漆漆一片，反而是鶯語鳥鳴的生機盎然，任是誰看了都覺得充滿希望。
    然而，東華的形勢卻不容樂觀，早朝之時邊疆又送來幾道折子，不是要求朝廷趕緊補充軍餉，就是邊境之處南朝的挑釁。這些事眾臣即使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而隨后依然是獨孤無憂的一通發火，然而發火又能怎樣，不過一樣是解不了這燃眉之急。
    相反，南朝這邊卻一派悠閑。
    淮南的人們依舊在這個時節種著蘭花，城中隨處都是清幽的花香，而王宮里的蘭花更是有許多珍貴難得的品種，有些都趕上了普通人家一年的吃喝。
    更傳言，王上種出了半紅半白的文心蘭，盛開不衰，香氣彌漫了整個王宮大殿。但真正見過此花的人少之又少，只是無名在人們心里對納蘭凌霄又多了幾分崇拜。
    夏郡的富裕已然不比往年，因為戰事許多荒民災民不少都遷徙到此，夏王派了許多農官親自引導人們種糧灌溉，自給自足的生活總算還能過得下去。而在四郡之中又數夏郡人才輩出，自然是欣欣向榮。
    顧棠進入夏城的第一時刻，便被那許多百姓臉上溫暖的笑容所感染，這是亂世中唯一缺少的安定與幸福，竟不想在這夏城仿佛是天外之凈土，也難怪夏王在百姓心中永遠有東華第一人之稱，他有驚世之才，卻無征伐之心，真正的天下第一公子！
    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分成了左右兩邊，自動讓出了一條路，沒有爭吵與爭執，在那一席如雪白衣翩然出現于人前的時候，顧棠有了一種世外桃源的錯覺，以前總在書上見過古人陳述的那種夜不遺盜，畫地為牢的理想世界，如今看來都不若此刻這一幕來的讓人震撼。這一路，無論是皇城腳下還是偏遠郊林都有人性的自私與弱點暴露，獨孤無憂生性多疑殘暴，蘭王殿下雖有仁義之名卻恰逢亂世難有仁義之行，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
    只有夏王，那樣簡單的白袍布衣，未有任何多余裝束，便是那束發的簪子都只是一根普通的桃木簪，卻愈發將那一頭墨發襯得如流云瀉月。淡漠儒雅的笑容掃過路邊每一個或是年輕或是蒼老的面容，清澈的眸光在這些笑容與尊敬中漸漸有博愛擴散開來，猶如神詆撫慰他的每一個子民。
    仙風道骨，飄逸俊朗，仿佛這夏郡的天都是他照亮一般。
    "參見王爺！王爺千歲！"
    整齊肅穆的聲音從兩側同時響起，不比萬千士兵那震耳欲聾的鏗鏘，也不比朝堂文武百官那儒厚敦實的威嚴，仿佛無數涓涓溪流匯成一股，又仿佛是無數星辰遙遙追趕擦肩而過的皎月。
    "參見王爺！"
    便是一向心高氣傲的顧棠也不禁躬身彎腰，似乎是那淡漠的白色太過燦爛讓人不敢直視。
    夏驚塵在他面前頓步，輕然說道，"可是今日才進夏郡么？"
    "回稟王爺，顧棠蒙無名公子點撥，還望王爺莫要嫌棄在下一介布衣。"
    夏驚塵聽得無名二字，目中瞬間閃過一道極溫柔的璀璨，但也僅是剎那的功夫。于是當顧棠抬起頭時對上的依然是那雙清亮而略帶空蒙的眼睛，明明亮若星辰，卻真的無法看清，亦或者本就無情，又何以能看清。
    "既是她點撥了，公子必然不是泛泛之輩。這個時辰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你且先拿這個去驚鴻居找郡主。"
    說著，便見一枚青黑色的半月型小玉已然放到了自己掌心，觸手即是刻骨的冰涼，似是傳說中的千年寒冰。
    然而，就在顧棠以為他會離開的時候，肩頭忽然落上了那雙白皙如玉，略發微涼的手，手背上青筋路線極為明顯，即便是大家閨秀也不曾有這樣一雙手。剎那間，顧棠眼角微挑，卻見夏驚塵根本沒有要轉身的意思，只聽得極柔極清晰的聲音傳來，"既是她將百姓托付于你，本王便信你。"
    只此一句，顧棠便怔在當場。
    那是托付，也是信任，更是對他的肯定，自從家族落沒以來，受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原本他已經準備好拿出所有的勇氣向夏王證明自己...然而如今，他之一眼便將百姓托付于自己，是責任也是壓力。
    當然，顧棠不會知道夏驚塵的想法，以鳳九鳶那樣性子的人，縱然殺人無數，卻終歸心有無辜。她雖自小受盡孤苦，卻從不生恨生怨，反而在那孤冷的性子里有一顆比任何人都要柔弱而寬容的心。
    既是她認定的，他自然深信不疑。
    許久之后，顧棠才清醒過來，朝著夏驚塵離開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極為鄭重道，"顧棠必不會辜負王爺所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