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利箭</br> 殿中的氣壓低的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br> 貞和帝眼睛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長子和次孫，眉心氣得一突一突的。</br> 可是就算是他自己也難以辨清,他現在到底是在氣些什么。</br> “好了,”</br> 岑太后終于出聲,打破了殿中的死寂和烏云壓頂。</br> 她道，“好了，童言無忌,不過是小孩子說些渾話，至于這么大陣仗嗎？玄凌像翼親王怎么了？”</br> 她說著就喚了正希,道,“正希,你過來,讓曾祖母跟你說。”</br> 正希被他父親的一巴掌和兇狠的一扯,還有現在皇祖父的樣子給嚇懵了，聽了岑太后的話,骨溜一下就爬起來,竄到了岑太后身邊。</br> 玄凌卻是順勢就抽回了手，悄無聲息的往后退了退,再看了看眾人,只當看不見眾人的臉色,徑直就退到了自己父親和母親身邊。</br> 趙允煊見他過來,就伸手握住了他的手。</br> 玄凌抬頭看了自己爹......他看出他爹大概是在安撫自己,可是他又不需要安撫......至于那個正希說的話，他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這個“皇祖父”的親孫子，至于那個“曾皇祖母”,她那笑都假得他要起雞皮疙瘩了！</br> 他唯一生氣的事情是那小子竟敢說他長得像女人，回頭他就會讓他看看他的拳頭像不像女人！</br> 只是他還要看看這些人怎么說下去，所以也不著急。</br> 所以，他要什么安撫呢？</br> 他退到這里不過是因為他討厭那個岑太后身上那股子味道。</br> 還有，他怕自己一時忍不住就一腳把那個“正希”給踹到地上。</br> 不過他看自己阿爹這么緊繃的樣子......或許需要安撫的是他爹吧？</br> 看在他還行的份上，那他就勉強供出一只手安撫一下他吧！</br> 所以玄凌便忍耐著讓他爹握了他的一只手腕，繼續看著這些人要怎么唱下去。</br> 這些人真是太熱鬧了！</br> 玄凌跑了，而岑太后也顧不著理會他了。</br> 她不過就看了一眼離開的玄凌，就拉了正希的手，笑道：“你這孩子，可知道翼親王是何人嗎？那是你父皇的皇叔，你的皇叔祖，也是玄凌的皇叔祖。所以玄凌像了你皇叔祖有什么奇怪的呢，都是我們皇家的血統，一脈相承。”</br> 說完她又看向貞和帝，道，“其實哀家剛剛想說的事玄凌這孩子真是像極了你皇祖父......尤其是這雙眼睛，哀家以前聽說你皇祖父的眼睛是像了他的皇祖母明德皇后娘娘，是以你皇祖父自幼就深得他父皇和皇祖父的疼愛......說來也奇怪，我們皇家這么多子弟，卻極少有生得像明德皇后娘娘的。”</br> 說完她笑著搖了搖頭，道，“若是你皇祖父在生，看到玄凌也有這樣一雙眼睛必然也是極高興的。”</br> 她口中所說的明德皇后是建元帝時的皇后。</br> 建元帝深愛明德皇后，也就是夏皇后。</br> 終身只娶了她一人，幾個皇子皇女皆是明德皇后所出，亦都十分敬愛夏皇后。</br> 是以當初因為明緒帝像了夏皇后，便極得他皇祖父建元帝和父皇成熙帝的疼愛。</br> 明緒帝和他的元后感情也非常好，奈何元后多年無所出，為子嗣計，后來才納了妃嬪。</br> 大周平靜了幾十年的后宮是非也才多了起來。</br> 但誰能知道后來元后竟然高齡又有了翼親王。</br> 這些都是舊事了。</br> 此刻貞和帝聽了岑太后這番話面色總算是緩和了些下來。</br> 這些都是實情。</br> 但他對自己的皇祖父明緒帝并無感情。</br> 他的那些子孫中，明緒帝眼中不過只有他的嫡子翼親王一個罷了。</br> 恐怕正眼都沒有看過自己幾眼。</br> 而因為一些舊事，貞和帝的心底其實是十分厭惡翼親王的。</br> 是以就算此時他聽了岑太后的解釋，情緒一時緩和了下來，那目光卻是再也不愿多看玄凌一眼。</br> 心里也從此之后就梗了一根刺。</br> 他不接岑太后的話，轉而道：“正希雖然年紀還小，但也該學些規矩了，老大你當多花點時間教導他。”</br> “是，父皇。”</br> 大皇子趙允煬抹了抹頭上的汗，只覺得度過了一劫......天地良心，他雖心中恨極突然冒出來的這個二皇弟，但用這么簡單撩仇恨的方式說玄凌不是自己父皇的親孫子，還涉及到翼皇叔祖，他又不是傻！</br> 可恨不知兒子到底受了誰的挑唆，回頭他定要好好查查！</br> 他道，“兒臣定當好好教導正希。”</br> 岑太后看了看皇帝的神色，心里有什么一閃而過，想了想，就又笑道：“不過皇帝，雖然正希說的都是些孩子渾話，但有一點卻也有道理，就是玄凌的名字。”</br> “我們皇家這一輩是正字輩，皇孫們的名字中間都是取了‘正’字，陛下，你看玄凌的名字是不是要改成正凌......不過正凌正凌，卻是和正臨的音有些重了。”</br> 皇帝皺了皺眉，道：“既如此就讓玄凌重新取個名字吧。”</br> 岑太后知他這般說就是厭了玄凌，心中大定，笑道：“既如此，那皇帝你就幫玄凌好好選個名字吧。”</br> 玄凌前面還在看熱鬧呢，聽到話突然又轉回到自己身上，有人要改自己名字就捺不住了。</br> 趙允煊一把拉住了他。</br> 玄凌氣鼓鼓的抬頭看他，趙允煊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就看向了皇帝，道：“父皇，皇祖母，玄凌之名是元陵大師測其命格所取，怕是不便更改。”</br> “再者，臨和凌，不過就是發音上有一點點相似，字本就不同，說起來并無什么不妥。依兒臣看，不若玉蝶上玄凌記正凌，但平日里盡可以玄凌喚之，這樣也就不怕混淆了。”</br> 皇帝對這根本不在意。</br> 只是次子屢次駁他了話令他心里實在不舒服......好像從他回來之后就一直以各種理由違逆著他的意思。</br> 而長子和次子，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低著腦袋的長子和次子......以前他覺得長子和次子各有毛病，但毛病再多，卻也從不敢忤逆違逆自己......到底是自己身邊養大的，很不一樣。</br> 他心里不適，就不耐煩道：“既是元陵大師測其命格所取，那便如此吧，也無甚大礙，回頭再給兩人另取表字也就是了。”</br> 鬧了這么一場，從頭到尾并無人提起阮覓。</br> 不過其實誰都沒有忽略她。</br> 四皇子趙允煒甚至在初初呆呆看了她片刻之后，還又偷偷看了她好幾眼，心魂竟是有些癡癡......宮中美人雖多，但如此顏色的卻也少見。</br> 就是他的表妹溫雅恵，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但和這個阮氏一比都好像一下子無味了起來。</br> 也難怪她只是一個商戶女，趙允煊竟肯娶了她。</br> 還為了她拒絕了自己表妹......若是他，約莫也是肯的。</br> 岑太后此刻的心情已經甚好。</br> 自從趙允煊沒死的事爆出來之后她的心就是緊繃著的。</br> 因為趙允煊是唯一的元后嫡子，不僅身后有魏家，有翼親王，就是他本身也是羽翼已成，再難扳倒。</br> 可是現在她卻突然意外抓到了一支鋒利的箭。</br> 可以攻擊趙允煊的箭。</br> 也可以將趙允煊和皇帝之間的關系刺得千瘡八孔的箭。</br> 所以她那緊繃的心總算是緩了過來，舒坦了下來。</br> 心情好了，她連看著阮覓也都順眼多了。</br> 她看向阮覓，和善又親切道：“你就是玄凌的生母阮氏吧？這幾年允煊在西北征戰，玄凌這孩子都是你養著的，他長得好，性子也乖巧，都是你的功勞。”</br> 阮覓行了一禮，道：“太后娘娘謬贊。”</br> 岑太后笑著點了點頭，又夸道：“你也是個乖巧的孩子。”</br> 說完她就轉頭看向貞和帝，慈祥道，“皇帝，允煊已經恢復了身份，但阮氏卻還沒冊封吧？”</br> “依哀家看，阮氏在允煊民間時就嫁給他，陪著他共患難，待允煊入軍，又深居為其祈福三年，又兼養育小皇孫有功......就是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民間都有糟糠之妻不可棄之言，皇帝你也應早日為其冊封才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