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情人</br> 她看著紀老夫人，張了張嘴,道：“婆婆,這些事,您為何要跟我說？”</br> 紀老夫人收回目光，看向阮覓，柔聲道：“我自幼和二姐感情深厚,二姐之死，一直都是我的心病。奈何這么多年來岑太后和岑家都大權在握,而我人微力薄,根本奈何不了他們,不僅是我,就是我們紀家都奈何不了他們,所以便也只能將此事壓在了心底，從不去碰觸。”</br> “可那么巧,你竟然就是二皇子妃,而正好，二皇子想要坐上那個位置,最大的對手就應該是岑太后和岑太后背后的岑家。他們岑家費盡心力扶持先皇登上帝位,之后不說把持,但也在朝中作威作福數十年,可偏偏岑太后卻無所出。而這一次,想來他們是絕不會容忍非岑家女所出，還很可能和他們有仇的二皇子登上帝位的。”</br> 說到這里紀老夫人頓住。</br> 阮覓不出聲。</br> 她相信紀老夫人跟她說這么多絕不會無的放矢的，肯定還有后續。</br> 果然紀老夫人頓了一會兒就繼續道,“覓覓，如果你能幫著二皇子，最后坐上那個位置，替我二姐報了當年之仇，讓岑太后和岑家最終跌落塵埃，屆時，如果你還是想要離開，我可以幫你。而且，如果你決定留下玄凌，我也能跟你保證，我會尋了法子護住玄凌，不會讓他受到別人的傷害。”</br> 阮覓呆住。</br>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在跟她說什么？</br> 阮覓呆呆的看著紀老夫人好一會兒。</br> 她有點沒法適應自己剛剛聽到的內容......這也怪不得她，這和紀老夫人說話時的神態有關，悠遠淡然，只想是在回憶著什么往事，半點不像是在說著什么深仇大恨，苦大愁深的。</br> 不過她很快就從怔愣中反應過來。</br> 接著想到的是......紀老夫人她是紀太后的嫡親妹妹，紀太后是趙允煊的祖母。</br> 那紀老夫人就是趙允煊的長輩。</br> 這把人跟趙允煊聯系起來，她立馬就不好了。</br> 原先她只當紀老夫人如同一個親切的長輩般，幾年相處，早沒了戒心和防備。</br> 更從來沒想過她和趙允煊竟然會有什么牽扯。</br> 可是當對面的人變成是趙允煊的長輩時，很多事情，很多感覺也都立即不一樣了。</br> 她很快的反應是，紀老夫人不會是來給趙允煊說項的吧？</br> 岑家之仇應該是真的。</br> 但她尋趙允煊報仇都比尋她來得實在。</br> 畢竟趙允煊他還是紀太后的嫡親孫子。</br> 紀太后人老成精，自是將阮覓的反應看在眼里。</br> 她也不著急，這本就在她的預料之中。</br> 她直接就道：“你也不必擔心我是用個虛話想要將你誆在二皇子殿下的身邊。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們相交幾年，我的性情你是知道的，當年我二姐就是死在了你這種情境之中，我不可能將你推入火坑，我答應你，只要有一日二皇子殿下他迎娶他人為正妃，我就會幫你離開，并且以后都替你照顧玄凌，在他有自保能力之前都不受其他人的傷害。”</br>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阮覓的心又是猛地一跳。</br> 她看著紀太后，好一會兒才道：“為何是我？婆婆，紀太后娘娘是當今陛下的親生母親，二皇子殿下的嫡親祖母，她若是含冤而死，婆婆尋二皇子殿下不是比尋我更好？”</br> 紀太后淡淡的笑了笑，可笑意模糊，阮覓就在她旁邊，也都看不清這個笑容。</br> 然后她就聽到她道：“覓覓啊，你也說紀太后娘娘是當今陛下的親生母親，可是你當真覺得陛下他不知道紀太后是因何而死的嗎？可他是帝王，要考慮的，要權衡的東西太多，所思所想也都和我們普通人不一樣。”</br> “而且，岑太后是對不起紀太后，但卻不算得對不起當今陛下，甚至可以說是有教養扶持之恩了，而真正逼死紀太后的也算不得是岑太后和岑家，所以這就是一筆糊涂賬。”</br> “但對皇家來說是一筆糊涂賬，對我，對我二姐來說，卻從來都不是。”</br> “當今陛下是帝王，二皇子殿下將來也是，他有他的事情要做，有他的大局要考慮，不該也不會耽于私仇。以當今素來的行事風格，最喜歡的應該是朝堂的平衡，如果他立二皇子為儲，也會希望朝堂繼續保持平衡，在他看來，岑家于社稷有功，需打壓，卻還罪不至死。”</br> 阮覓抿著唇。</br> 許久之前才低聲道：“我明白了婆婆。”</br> 紀老夫人“嗯”了一聲，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覓覓，我喜歡你，也不希望你受到委屈。你要相信婆婆，即使老婆子將來死了，也還有紀家，還有長公主在，他們也會護著玄凌的。”</br> 長公主，嘉寧長公主，那是紀太后娘娘的長女，當今陛下的長姐。</br> “好。”</br> 她心中掙扎過，但權衡過，決定了下來，便也不再猶豫，直接道。</br> 她其實可以不必借助紀老夫人就能自己離開。</br> 她一直擔心和顧慮的，不過就是玄凌而已。</br> 紀老夫人笑了，也總算是松了口氣。</br> 她知道這孩子，只要她決定下的事就不會再徘徊，生活也就有了奔頭。</br> 了了這樁事，紀老夫人也有了說笑的心情。</br> 她笑道：“覓覓啊，其實你還是太較真了些，很多事情看開了也沒什么，當年紀太后的死是為情勢所逼，但凡有一絲可能，她定不愿死，也不愿丟下一雙兒女在豺狼虎豹之中，你現在的情況可是比她好了太多。”</br> “至于二皇子殿下，他不是長得還算合你眼緣嗎？喜歡就要了，不喜歡就晾著他，這方面，你得學學嘉寧。而且，就算你要較真，二皇子他雖然有諸多缺點，但也從來沒有過其他人，等他真的有了，你不喜歡，不要他也就是了。”</br> 阮覓：......</br> 她剛剛才懷著鄭重的心情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這情緒還沒轉過來呢，紀老夫人的這一番話又讓她呆滯住。</br> 嘉寧長公主，擇駙馬之前據說就有好幾個情人，駙馬死后，現在還是有好幾個情人。</br> 阮覓是個十分敏銳之人。</br> 這幾年尤甚。</br> 其實在紀老夫人說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時，她已經隱約懷疑紀老夫人的真正身份。</br> 再等她那么篤定說能護住玄凌，并且還能承諾紀家和嘉寧長公主亦會護住玄凌之時，就更加肯定了。</br> 這也是她干脆答應紀老夫人的原因。</br> 可現在她聽了她這番話，又深刻懷疑自己的判斷起來。</br> 天下沒幾個祖母能鼓勵自己孫媳婦給自己的孫子頭上種草原吧？</br> 不過她也就是一時被震住。</br> 等她離開紀老夫人的溫泉莊子，在馬車上再一細思，覺得紀老夫人到底還是趙允煊的長輩，心還是偏在他身上的。</br> 趙允煊那人是她想要就要，不喜歡就能晾著的嗎？</br> 他現在就已經是這個樣子，若再開了一個頭，后面還能由不得她要不要？</br> 嘉寧長公主可以有好幾個情人。</br> 那是因為她是公主。</br> 她找個情人試試？</br> 所以她要是信了紀老夫人的話，保準就被帶坑里。</br> 她呼了口氣。</br> 深覺得活著不易，腦子稍微不清醒些，就得被人賣了。</br> 親近的人也會。</br> 阮覓這樣感慨著，隨手就撩開了車窗簾，然后手一頓，定定看著外面看了片刻之后就轉頭對身邊的冬青道，“讓鄭叔停車，我下去一下”。</br> 外面，那郁郁蔥蔥的大樹下，正站著一個人，長身玉立，赫然竟是梁衡。</br> *****</br> “梁大哥。”</br> 阮覓讓冬青等人留下，自己走到了前面，對梁衡笑道。</br> 梁衡在她下了馬車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看她站定在自己面前，笑容雖清淺卻嫣然，眸光溫柔流彩，膚色仍是白嫩猶如上了一層釉光。</br> 她并沒有過的不好。</br> 并沒有半點黯然憔悴，還是嬌妍鮮嫩的，沒有絲毫趙允煊逼迫她的模樣。</br> 他心里一層層的苦澀漫了出來。</br> 一如當年他聽說阮家給她定了親事，自己特地去尋她，見到她時的模樣。</br> 所以那時他尋她，本來是想跟她說若她不愿意那樁婚事，他可以想法子幫她退了婚事，或者他可以帶她走的，可是看到她眸中的光彩，甚至歡喜的模樣，那些話就都吞了回去。</br> 現在呢？</br> 他壓了壓情緒，道：“覓覓，我過幾日就要回福州，是想跟你辭行的。”</br> 此事阮覓早已經知道，所以并不意外。</br> 雖然她聽他親口說出來心中還是有些悵惘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br> 不是因為她不舍他。</br> 而是因為他的離開，好像又帶走了一線自由的光芒而已。</br> 不過她不會把這絲失落表現出來。</br> 她“嗯”了一聲，笑著道：“希望你此行勝利。”</br> “我小時候就覺得，梁大哥你好像是無所不能的，你有這樣的才能，埋沒了太過可惜。若是能幫我大周造得戰船，驅滅海賊倭寇，讓我們閩粵的沿海百姓都安居樂業，是造福百姓之事。而且屆時海運發達，海貿發展起來，兩地繁華，稅收也能多上許多，這樣我們大周在邊疆的戰士不會一邊要上戰場，一邊還要忍凍挨餓了。”</br> 原本是說著祝福恭賀的話，可說到這里阮覓不知為何心里就有些難受。</br> 或許是因為自小就在海邊長大，親身就經歷過很多次倭寇肆虐，百姓流離失所的惶恐記憶吧。</br> 還有她自己就是出身商家，商家地位低，每年除了要應對官府的盤剝，還要暗中給各路海賊孝敬......從來商家看似光鮮，若不會經營，就會猶如在木樁上行走，小心翼翼，戰戰兢兢，隨時都有可能一朝覆滅，被人啃個干凈。</br> 她神色黯淡下來。</br> 梁衡的心里也并不好受。</br> 他看著她，突然道：“覓覓，當年我是想帶你走的。”</br> 阮覓一愣，抬頭看他。</br> 就聽他道：“但是我父親阻止了我。”</br> “他跟我說，福建督府都督的小舅子周見深喜歡上了你，欲聘你為妾。而我們梁家，能夠作為福州第一海運世家不受人覬覦，有很多的緣故，但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我們梁家有福建督府都督的照拂。”</br> 周見深，周見深。</br> 阮覓當然知道他，那人的惡名幾乎整個福州府都知道。</br> 他幾乎隔上幾個月就要娶一個妾侍。</br> 隔上幾個月也要死一個妾侍，不是死于妻妾相爭，而是被他給生生折磨死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