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新元三</br> 阮覓怔住。</br> 她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師傅,此事并不盡相同。”</br> 長公主搖頭,道:“這其中的確是有很多難解之處,但阿覓,你和陛下相處這么久,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也應(yīng)該對他的性格有所了解,他對你的心你也應(yīng)該很清楚?!?lt;/br> “當(dāng)年你在南陽侯府,又和曾氏母女交好,內(nèi)宅手段本就防不勝防,曾氏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更是小心謹(jǐn)慎,他又不和內(nèi)宅婦人打交道,甚至在府中的時間都不多,所以讓你著了曾氏的道并不奇怪,但你真的覺得,若是在他出征期間,你病逝了,他會不深查你病逝的緣由,之后還不管玄凌,任由南陽侯曾氏母女來撫養(yǎng)玄凌,任由她們養(yǎng)廢他,毒殺他,把他當(dāng)作爭寵的工具嗎?”</br> 阮覓垂眼。</br> 她早就知道了玄凌的師傅武淵是趙允煊的人。</br> 除了蔡嬤嬤,玄凌身邊的陳叔還有暗衛(wèi)小廝都是趙允煊精挑細(xì)選出來放在他身邊的。</br> 所以,他怎么會不管玄凌?</br> 而且,他心思深沉,對南陽侯府也就那樣,更不喜曾氏母女,就他那個性子,就算她死了,他又怎么會讓他們手握住玄凌來拿捏?</br> 以前真是不了解他也就罷了,自從知道他的身份,見過他和皇帝的勾心斗角,這一路走來,經(jīng)歷了他從顧云暄到趙允煊,從侯府庶子到登基為帝,她怎么會看不出這其中的問題?</br> 只是因為前面太多的事情都成真了,例如他并非南陽侯府之子,例如顧柔母女對他的心思,他凱旋歸來等等,還有那時她問他,待他人顯貴,可會降妻為側(cè),他難看的神色......這一切都讓她下意識就把后面的事情也都當(dāng)真了。</br> 好像若是去假設(shè)后面那些事情不會發(fā)生就是自欺欺人,替他開脫似的。</br> 況且也沒得開脫,她是真的會死,這是毋庸置疑的。</br> 長公主似看出她所想,柔聲道:“阿覓,你之所以把那個夢境當(dāng)成預(yù)言,認(rèn)為若是你不曾和他和離,那所有的事情就一定會發(fā)生,是不是就是因為你夢到了他的身世有異,還有顧柔母女對你心思叵測?”</br> 阮覓沒有出聲。</br> 長公主便慢慢道,“阿覓,你一直都是個聰明又敏銳的人,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事情,你其實并非真的一無所覺嗎?”</br> “你說過,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南陽侯府眾人待陛下的態(tài)度奇怪,待你的態(tài)度也很特別,明明你是京中勛貴世家眼中瞧不起的商戶女出身,可她們卻對你親熱的近乎殷勤,而南陽侯是父親,他對陛下更是一直都恭敬有加,和他對其他幾個兒子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lt;/br> “這些你都看在眼里,積壓在心里,怕是早就起了疑心?!?lt;/br> “還有顧柔,那就是個自以為聰明,實際什么心思都露在眼里的人。這樣的人,你跟她日夜相處,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她對陛下的異樣嗎?阿覓,或許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因著那一層兄妹的身份,你不愿往那個方向去想罷了?!?lt;/br> 說到這里長公主嘆了口氣,道,“阿覓,你不要低估自己的敏銳。以我來看,你當(dāng)時的那個夢不過是日積月累的疑心所致,再加上你身體一向不錯,卻在生玄凌的時候難產(chǎn),之后身體怎么調(diào)養(yǎng)都不好,所以愈發(fā)的疑心,彼時陛下他出征在即,你更是擔(dān)心你若死后玄凌就會落在顧柔母女手中,是以所有的事情爆發(fā),就做了那個夢罷了?!?lt;/br> 阮覓咬唇。</br> 她知道或許真的有這個可能性,但卻總覺得還有哪里不對。</br> 實在是那個夢太玄乎了。</br> 長公主看到阮覓神色不定,也知道這是她多年的心結(jié),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解開的。</br> 她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就笑著搖頭道,“阿覓,這只是我的看法,但這事的確有些古怪,如果你的心始終放不開,回到京城之后,你可以去見見元陵大師,想來他必能替你解惑的。”</br> “但不管怎么樣,”</br> 長公主換了語氣和神色,笑道,“阿覓,世事無常,女人啊,本就不應(yīng)該是只靠男人的愛來生活的,喜歡就要了,不喜歡就不要了,你不是一向灑脫,這事上怎么就這么糾結(jié)呢?”</br> 長公主轉(zhuǎn)了話題。</br> 阮覓也松了口氣。</br> 她也不愿再糾結(jié)于此事。</br> 她也沒必要現(xiàn)在就得出個結(jié)論出來。</br> 所以她聽到長公主說“喜歡就要了,不喜歡就不要了”,她又想到紀(jì)老夫人也曾經(jīng)說過這話,忍不住笑道:“師傅,那是因為你是公主殿下,陛下他那是我喜歡就要,不喜歡就不要的嗎?若真這樣,我一早就走了。”</br> “嗯,”</br> 長公主看她神色放了開來,笑道,“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縣主,這一次你在江南賑災(zāi),控制時疫上又立了大功,回去我再替你請封個郡主,那也不比我這個公主差多少了,以后你就想要怎樣就怎樣吧......你不是一直都想出海嗎?我也還從未去過福建,不若你就陪我一起去走走吧。”</br> 有個徒弟真的省心啊。</br> 知情知意,什么事情都能做好,長公主是真的十分喜歡阮覓。</br> 她甚至私心里都不想讓阮覓做什么皇后了,做了皇后,她們這樣相處的日子怕是就不會再有了。</br> 她想,若她真是自己的女兒,她也是斷斷不舍得她入宮,做什么勞什子皇后的。</br> 若說為權(quán)為勢,做個公主郡主也已經(jīng)足夠,那皇后多出來的,是要用自由來換,困在深宮,那些權(quán)勢又有何意義?</br> 再說為名什么的,這長長歷史,皇后不知凡幾,但若真能成就一番事業(yè),青史留名,不比作為皇后在史書上那一筆強(qiáng)?</br> 總之,若不是真和皇帝情深意篤,當(dāng)真沒必要去做那個皇后。</br> 這樣想,她倒是越發(fā)理解了阮覓。</br> 而阮覓聽得她這般說,也不由得憧憬,莞爾笑道:“好?!?lt;/br> *****</br> 京城。</br> 正在批著奏折,剛剛才登基不多久的皇帝趙允煊打了個噴嚏。</br> 一旁的小太監(jiān)忙拿了張披風(fēng)過來,道:“陛下,現(xiàn)在天氣轉(zhuǎn)涼了,您披上件披風(fēng)吧?!?lt;/br> 趙允煊擺了擺手,想到遠(yuǎn)在江南的阮覓,轉(zhuǎn)頭就問侍立在旁如同影子一般的墨七,道:“墨七,現(xiàn)在江南的情況如何了?”</br> 墨七稟道:“啟稟陛下,江南的時疫雖然未根除,但情況已經(jīng)基本受控,其他州縣效仿了陵江安排災(zāi)民的方法,皆是在城外設(shè)置了安置棚,是以時疫并未曾在其他州縣傳開。另外官兵和災(zāi)民們攜手,已經(jīng)陸續(xù)清除了災(zāi)后的積水穢物,有災(zāi)民已經(jīng)陸續(xù)回歸家鄉(xiāng),重建家園,復(fù)耕農(nóng)田了?!?lt;/br> 趙允煊聽得點頭,“嗯”了聲,道:“既如此,你傳信給長公主,那邊賑災(zāi)的事情既已告一段落,那剩下的事情交給當(dāng)?shù)氐墓賳T即可,她也該回京了。”</br> 墨七應(yīng)了聲“是,陛下”。</br> 心里卻知道,陛下這不是說長公主殿下該回來了,而是娘娘該回來了。</br> 虧得這段時間朝中大臣還在為立后一事暗自僥幸,鬼鬼祟祟。</br> 且不知道待娘娘回來會是怎樣的風(fēng)波。</br> 原因無他。</br> 因為皇帝登基之后,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他原先甚為寵愛的那位夫人阮氏,別說是立她為后,就是個妃位也沒給。</br> 甚至因為阮氏病重,連小皇孫都搬進(jìn)去了宮中,但那位阮夫人卻仍是住在了宮外不知道哪個莊子里。</br> 大臣們俱是松了口氣。</br> 皇帝不提,他們自是樂得輕松。</br> 若皇帝真要立那阮氏夫人為后,才是大問題,大麻煩。</br> 日子就這樣在忙碌中劃過去。</br> 朝堂上事情仍然很多,但原本讓朝堂,讓太上皇吐了不知道多少次血,讓只做了兩天“太子”的趙允煒嚇得滾下金鑾座的那些朝政之事,在新帝手中卻是有條不紊的一條一條處理了下去。</br> 其實還是有很多事情懸而未決,例如云南的事。</br> 但只要新帝說,“此事朕心中自有打算。”</br> 那大臣們就放下心來。</br> 他們就相信新帝是真的自有打算的。</br>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吧。</br> 不能比。</br> 不過,這一日京中和朝堂上的氣氛都有些特別。</br> 不為其他,因為北鶻的三王子進(jìn)京了。</br> 這位北鶻的三王子并非是現(xiàn)在北鶻國主的兒子。</br> 而是被現(xiàn)任國主殺了的,前一任國主的弟弟,現(xiàn)任北鶻國主的侄子。</br> 這位北鶻三王子不服他的叔叔,自己屯兵占據(jù)了北鶻的三分之一土地,一直和他叔叔對峙著。</br> 這一次他到大周,是想要求大周的支持,承認(rèn)他的正統(tǒng)北鶻國主之位,并助他奪回他叔叔手上剩下的北鶻國土的。</br> 異國結(jié)盟,歷來最重要的一項便是聯(lián)姻。</br> 這位北鶻三王子也跟大周新帝求婚了。</br> 不過他很有眼力勁,不像他叔叔,一開口就是要求娶宮中唯一未嫁又適齡的公主,溫淑妃所出的那位明珠公主。</br> 他站在大殿之上,單膝跪下,用帶了些口音的大周語道:“陛下,小王聽聞貴國大長公主殿下有一愛徒,心地良善,品性高潔,此次貴國江南大災(zāi),明禾縣主隨大長公主親往江南,安撫災(zāi)民,不懼時疫,為災(zāi)民診治疾病,小王聽聞明禾縣主事跡,心中仰慕,想懇請陛下,若明禾縣主尚未婚配,求陛下將明禾縣主賜婚于小王,小王必會畢生珍視她為瑰寶,一世愛她重她?!?lt;/br> 皇帝:......</br> 就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的墨七驚得一頭的冷汗,都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神色。</br> 這北鶻三王子,到底是聽了誰的挑唆,跑來揭新帝的龍麟???!</br> 這回,又不知道誰會遭殃!m.</br> 皇帝盯著北鶻三王子的眼神冷颼颼的。</br> 整個大殿上的大臣都感覺到了冷意。</br> 這,這是為何啊?</br> 話說,現(xiàn)在這位明禾縣主名揚大周,他們可還都不知道這位到底是誰呢,就好像憑空冒出來一般。</br> 唯有南陽侯顧成輝心中叫苦,他是一直認(rèn)為明禾縣主就是跟著大長公主去了江南的自家女兒的,女兒名揚,那是為了入宮嫁給皇帝的,可不是為了和親外藩的......這若是和親外藩,他的官位都到頭了。</br> “明禾縣主已有婚配,”</br> 靜默中,皇帝終于出聲。</br> 他道,“她是朕定下的皇后?!?lt;/br> 三王子一呆,隨即就驚得腿一軟,另一只膝蓋也跪下了。</br> 而另一邊,南陽侯也“啪”得一下跪下,激動得幾乎是老淚縱橫。</br> 陛下,陛下他說,女兒是他定下的皇后!陛下要立他的女兒為后!</br> 而眾大臣卻是被震得目瞪口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