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溫舟情緒不大對勁, 殷禮眉頭緊蹙, 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將溫舟的手握住,觸手卻感到一片涼意。
殷禮心中陡然一驚。
怎么回事?溫舟這是陷入魔障了不成?怎得手涼成這樣?
“逸倫?”試探著喚了一聲, 卻沒有得到回應。
殷禮緊緊的皺著眉,正欲將溫舟從太虛仙宗拉走, 就聽到嗡的一聲響,循聲看去, 就見紫色的雷從天而降, 往溫瑾瑜身上砸去,溫羲寧二話不說將溫瑾瑜推開,自己提劍面對天譴。
雷落在仙劍上, 咔嚓一聲, 從中折斷。
縱橫靈界的九大仙劍之一,竟然就在天譴的雷劫下扛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斷了!!
在場諸人大驚失色。
溫羲寧口吐鮮血, 面色灰敗的從天空墜落, 一看就是受了重傷。
在靈界,得了仙劍的修士,都會在得到仙劍的認可后,將仙劍煉化為自己的本命法寶,仙劍一旦折斷, 主人也會連帶受重創,何況今日這個情況,仙劍是在天譴之下折斷, 溫羲寧只怕命不久矣。
溫瑾瑜瘋魔了一般縱身而上,接住墜落的溫羲寧,泣不成聲。
殷禮看得發愣,卻沒有發現,他身邊的溫舟不知何時抬起頭,盯著倒在溫瑾瑜懷中,不停吐著血的溫羲寧。
不論是殷禮還是溫舟從未見溫瑾瑜哭過,他一直都是驕傲肆意的,可今日,他卻哭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爹!爹!!你說我死了你沒法獨活,那我呢?娘走了,你也走了,我活在這世上,又有什么意義?”溫瑾瑜聲嘶力竭的喊出這句話,字字泣血,句句含淚。
在場的人都被溫瑾瑜從未露出的脆弱給驚得半響沒反應,但天譴卻毫不留情的再次落下來。
溫瑾瑜仿佛淚已經流干,凄然的看天譴朝他落下,緩緩閉上眼。
——他其實根本就不該奮力的奪回身體,他奪回了身體,卻害死了父親,他是罪人!
“溫——逸倫!!”殷禮驚駭的看著忽然掙脫他的手往天上飛去的溫舟,差點就失聲喊出了溫舟真正的名字,反應過來喊字,溫舟卻已經提著劍對上了天譴。
瘋了!真是瘋了!
天譴豈是……
殷禮瞪大了眼睛,錯愕的看著忽然收回去的天譴劫雷,接著天譴的陰云仿佛受到了什么暗示,眨眼間煙消云散。
殷禮:“……”
天譴就這么沒了?
開什么玩笑!!
殷禮覺得自己被耍了,天譴還沒將這次要制裁的人給劈死,就退走了??
不但殷禮覺得自己被耍了,半空中的溫舟也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他出來不就是為了了結跟溫瑾瑜的因果嗎?為什么還沒等他出手相救,雷云卻散了?
而下方的溫瑾瑜閉著眼等了許久,卻沒等到天譴降臨,殷禮那一聲疾呼,他卻聽得分明。
意識到什么,溫瑾瑜緩緩睜開眼,果見溫舟立身半空中,而天譴的劫云,已經消失無蹤。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他想殺的人,居然救他?
“為什么?”溫瑾瑜不明白。
明明溫舟知道自己要殺他,卻不躲,明明溫舟知道自己要殺他,還為他擋下天譴,為什么?
溫瑾瑜如果知道溫舟還欠了他的因果,不知會作何表情?
這世間,任何好處都不可能憑空被你得到。
你要得到好處,就要付出代價。
就如同,殷禮得了天道鐘愛,就要成為靈界公敵。
溫舟看向溫瑾瑜,表情也有些茫然。
為什么?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他以為他是為了還因果,但是劫雷劈向溫瑾瑜的時候,他明明來得及趕到,卻沒趕去救溫瑾瑜。
卻在溫羲寧折斷了仙劍,受了嚴重內傷之后,才在下一道劫雷劈下來的時候趕過來救人。
他知道,天譴不會劈死他。
他猜中了結局,卻沒猜到過程。
天譴直接把劫雷給收了回去,根本沒有劈他。
雖然他不清楚原因,大概也能猜到是因為他的身份——世外之人。
或者換句話說,這個世界的作者?
溫舟直到現在,也還沒能搞清楚自己世外之人的身份到底代表什么,但是他因為這個身份,而得到的好處,卻是實實在在的。
他心里卻有一種隱憂,他總覺得,這些好處,這些特殊,都要付出代價。
但代價是什么,他根本毫無頭緒。
他對這個世界越來越惶恐,表面上看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游山玩水的悠閑姿態,但正是因為他看不到自己未來的下場,才漫無目的的到處瞎晃悠。
他想回家,這個念頭前所未有的堅定。
“你想救他嗎?”
天譴之威,連神靈都無法阻擋魂飛魄散,溫羲寧連仙身都未修成,就更不用提他的下場了。
只怕比那神靈還不如。
溫瑾瑜雖然疑惑溫舟救他的原因,卻沒有因此感激他。
他覺得溫舟說這話就是為了嘲諷他來的,嘲諷他即將失去另一個至親。
在他看來,如果不是溫舟的出現,這一切的麻煩都不會有。
不會有殷禮踩著他的臉面拜入孫師叔門下的事情發生,不會有自己身體被占據的事情發生,他就不會因此陷入魔障,非要殺了這個人,如果不是因為走火入魔,他又怎么會對溫舟出手,又怎么會引來天譴?
都是這個人的錯!
溫瑾瑜對溫舟的厭惡非但沒有因為溫舟救了他而消弭,反倒因為溫舟救了他,更添了幾分仇視。
他討厭這個人,從骨子里就討厭這個人。
他覺得,溫舟出現在這里,就是為了克他來的。
自從他出現,他的生活就天翻地覆,再也找不到從前的肆意輕松。
溫舟當然能感覺到溫瑾瑜對他的惡意,但他卻渾不在意,他雖然有溫瑾瑜的記憶,也清楚溫瑾瑜的脾性和行事作風,但溫瑾瑜的腦回路,有時候他依舊摸不透。
“溫逸倫,你給我滾!”溫瑾瑜嘲諷的笑了笑,“天譴之下,沒有人可以逃過一劫,我爹中了天譴的劫雷,已經是油盡燈枯,你想讓我求你救我爹?哈哈,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能救我爹?”
看著溫瑾瑜大受刺激的模樣,溫舟一時無言,“我也無法保證,但你爹并沒有直接被天譴的劫雷擊中,他只是因為本命仙劍被天譴的劫雷擊中而被牽連,饒是如此,也是瀕死狀態,如果沒有先天至寶頂替掉他本命仙劍的位置,他……現在不死,沒多久也會死。”
溫舟的話說得太是難聽,溫瑾瑜險些破口大罵,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嘲諷,“先天至寶?我聽都沒聽說過,該不會是你從哪個話本子里聽人瞎掰幾句,就來這里糊弄我吧?”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嘴巴這么毒,是不會有朋友的?”
溫瑾瑜噎了噎,他從來就沒有朋友,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這種嘲諷的話。
所以溫舟這話他還是頭回聽。
“你!”
溫舟一看溫瑾瑜的表情就猜到了事情始末,挑眉道,“別的我也懶得跟你多說,我這里倒是有一件先天至寶,東西我可以給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溫瑾瑜疑惑的看著溫舟,“你身上穿的法衣都是仙品的,我身上這些家當,你還能看得上?”
至于條件,他并不認為溫舟一個世外之人,需要他辦什么事。
溫舟笑了笑,道,“什么條件你先別管,你只說愿不愿意為了你爹答應這個條件吧。”
見溫舟信誓旦旦不似說大話,溫瑾瑜猶豫起來,他得罪的人太多了,面前這個溫舟也算是其中之一,他根本不確定溫舟到底是不是在耍他。
看著已經陷入昏迷中的溫羲寧,溫瑾瑜咬咬牙,抬起頭與溫舟對視,“好,只要你能救我爹,我就答應你的條件。”
溫舟滿意的笑了,然后從儲物戒里取出那件他說的先天至寶——女媧石。
女媧石在溫舟的掌心,流光溢彩,十分炫目。
“這是上古先天至寶,女媧石,女媧是人類之母,捏土造人,煉石補天,她的事情想必我也不用再多說,這女媧石,乃是當初女媧為了救自己病故的愛女,將自己萬年的修為灌注于一顆昔日補天所剩下的五彩石中,才有了特別的力量——復活再生。你只需讓溫羲寧清醒過來,然后完全煉化這顆女媧石,就能解決性命危機。”
還有一句話,溫舟卻是沒有提。
完全煉化了女媧石,溫羲寧還有可能直接飛升成神,而且實力遠超普通神靈。
他根本沒考慮過溫羲寧若是成神,會不會成為自己的頭號敵人什么的。
如果對他出手就會引來天譴,無論溫羲寧是否成神,都承受不住天譴的懲罰。
既然如此,樹敵不樹敵的,對他來說就不重要了。
他將女媧石拿出來,一是為了給過去占據溫瑾瑜身體這件事的因果做個了結,二是徹底的斬斷他跟溫羲寧之間的糾葛。
一顆女媧石,足夠他將簽下的因果都給彌補了。
交易一旦完成,從此以后,他跟溫羲寧父子就形同陌路,再也不用因為他們而心虛內疚了。
溫瑾瑜看著溫舟手里流光溢彩的靈石,整個人都驚呆了。
溫舟說什么?這是女媧石?
他很想說溫舟是在騙他,但是女媧石散發出來的能量,連他都感覺自己很渺小。
——這絕對是女媧石無疑了。
但是女媧石為什么會在溫舟這樣默默無聞的小修士手里?
仙品法衣,先天至寶女媧石,他到底是世外之人,還是創世神?
怎么什么東西在他手里拿出來都跟玩兒似得?
“你真的要把女媧石給我爹救命?”溫瑾瑜覺得自己可能是被耍了。
女媧石,那可是女媧石啊!
太虛仙宗內有秘典記載上古十大神器,而女媧石正是其中之一。
溫舟懶得跟溫瑾瑜解釋,直接把手里的女媧石丟給溫瑾瑜,“女媧石你可得拿好了,財帛動人心神,我奉勸你一句,還是帶著你爹先離開太虛仙宗,將女媧石給完全煉化了再回來。”
溫瑾瑜這回倒是沒嘲諷溫舟在挑撥離間,因為他很清楚女媧石意味著什么,這可是連神靈都覬覦的寶貝。
沈和風為了神族的傳承,都能幫著他顛倒黑白,現在女媧石出現了,沈和風還會將目標放在殷禮身上那份不知是否能得到的傳承上嗎?
想也知道,沈和風哪里會舍近求遠。
女媧石是看得到的東西,而傳承,即便是逼問了出來,誰又知道殷禮有沒有做手腳?
要知道,靈界修煉功法出不得半點差錯,否則就是走火入魔的下場,而走火入魔,要么自絕,要么墮魔。
墮魔都是人人喊打的,而且會受正道人士唾棄。
而自絕,只要是人,誰會想死呢?
修士為何要修煉?為的就是長生,他們都怕死啊!
“多謝提醒!”溫瑾瑜并沒有直接開口,反倒是傳音給溫舟。
溫舟的善意他是領會到了,可這會兒他對溫舟的感覺極其復雜,根本不愿意面對溫舟。
“你的條件,現在就說吧,我一會兒就要帶著我爹離開了,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碰面,你倒不如現在提出來,我也好先解決了你這個條件再說。”
溫舟忍不住看了溫瑾瑜一眼,心說,這娃也不是神經病的厲害嗎,還是有正常的時候的。
這個時候說話不就很正常了嗎?
“條件?條件在你答應拿下這顆女媧石的時候,就已經做到了,你現在就帶著你爹走吧,再晚一會兒可就走不了了。”溫舟看著已經朝這邊走過來的沈和風,嘴角露出個嘲諷的笑容。
這幅嘴臉真是丑陋啊!
想當初,他還占著溫瑾瑜身體的時候,沈和風訓斥江和致為了冰魄仙劍不擇手段,那時候的態度當真是跟現在的樣子成了兩個極端。
“答應拿下這顆女媧石的時候就做到了?什么意思?”溫瑾瑜完全沒弄懂溫舟的話,只覺得溫舟是在故弄玄虛。
但是聽到溫舟的再次提醒,扭頭見沈和風帶著人過來,他皺起眉,咬咬牙,顧不得再跟溫舟糾結下去,背起昏迷的溫羲寧御劍而去。
沈和風見狀,立時召出本命仙劍意欲追上去。
溫舟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給殷禮打了個眼色,殷禮心領神會,張嘴發出古怪的長嘯,接著太虛仙宗的山門四周頻頻冒出黑色的煙霧,魔門弟子一個個的從黑霧中顯出身形。
沈和風面前出現個穿著黑色華服的青年,來人正是魔門至尊——白修齊。
“殷禮,你竟然敢勾結魔門,殘害同門。”
殷禮嘲諷的笑出聲,“沈宗主,你怕是已經忘了,區區在下已經被逐出青虹峰,諸位再不是我的同門了。”
“豎子!豎子!!”沈和風氣炸了。
他都沒打算再逼問殷禮傳承的下落,只想奪得溫瑾瑜手中的女媧石,但是卻沒想到,殷禮會在這個時候引來魔門的人,將他的目的徹底攪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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