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唯路過企劃部辦公區,隨口問了句工作進展。
這兩天梁總似乎心情不佳,那張俊臉總是冷的,大家都不敢惹他。
企劃部負責人很有眼色地過來匯報工作。
梁遇唯點點頭,又問:“跟荔美術館聊的怎么樣了?”
“加上那邊的館長助理了,但目前她還沒說話,下午我再催一催。”
整個辦公室都屏氣凝神。
只見梁遇唯手抄口袋,什么也沒說,便回了辦公室。
午飯時間,周墨對暗號似的敲了幾次門。
梁遇唯在辦公室,卻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門把手被轉動,周墨吊兒郎當地探了半個腦袋進來。
“辦公室氣壓夠低的。”周墨調侃道,“你確定你能呼吸得過來?”
梁遇唯懶懶地掀起眼皮:“有事?”
周墨自己找沙發坐下:“梁總又是發火,又是不吃飯,思春呢?”
梁遇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工作中:“沒正事就滾出去。”
“怎么說呢,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正事,你幫我判斷判斷。”周墨眨了眨眼睛,假意思考,“有個人呢,昨天半夜打來電話,讓我幫忙查個人……”
梁遇唯倏地抬頭:“有結果了?”
周墨打量他幾眼,賣關子道:“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梁遇唯了解他的德行,沒有講話。
周墨隨手拿起他辦公桌上一個球形擺件,拋起又接住:“為什么這么關心她?”
周墨在查的過程中,發現陳最在荔美術館工作。而前不久,梁遇唯拜托他查未來天成的合作方,也有荔美術館出現。
周墨是個人精,立刻就嗅到了兩件事的關聯。
他認識梁遇唯這么多年,還從未見他對哪個女人如此上心。
“太難回答?那換一個。你們班里那么多人,你怎么偏偏找我?我一個外校的,還得拐著彎去查你的老同學。”
梁遇唯揉了揉山根,聲音充滿倦意:“我只相信你……”
周墨一怔,收起玩笑的表情:“你猜得沒錯,她確實有個妹妹。”
梁遇唯眉頭微動,“嗯”了一聲。
周墨接著說:“她父母很早就離婚,又各自再婚了。她跟父母關系一般,誰也沒跟,就這樣。對了,她這個妹妹一只手天生有殘疾,還有哮喘。”周墨看了一眼梁遇唯的反應,嘆了口氣,“也是挺慘的。”
難怪她隨身帶著哮喘藥。
陳最父母的婚姻狀況,梁遇唯在高中時就大概知曉。但并不知道后來又發生了這么多事。
“如果孩子真是她的……”周墨試探道,“你怎么想?”
梁遇唯沒有回答。
他莫名煩躁。當時他就坐在陳最身邊,聽著她跟一個孩子打電話,而她完全沒有告訴他真相的打算。
“行了,我的任務完成了。”周墨將那個擺件上的小球物歸原主,順便越過桌子,拍了拍梁遇唯的肩。
“謝謝。”梁遇唯沖他點點頭,“明天請你吃飯。”
周墨站直身體,理了理衣服,默不作聲,看了一眼梁遇唯。
梁遇唯抬頭,發現周墨還沒出去,便問:“還有事?”
“那個,哥們沒機會了是嗎?”
梁遇唯抬眼看他,雖然沒說話,但周墨從中讀出了五個字,死了這條心。
-
七班的同學群活躍過一陣,又歸于平靜。
誰也沒想到,在老張去世這個重磅消息之后,會再拋出一枚消息核彈。
一個名叫“王先森請指教”的人在群里發了條幾十秒的視頻。視頻鏡頭搖搖晃晃,似乎是在一個辦公室里,一個年輕女人正在跟一男一女對峙。
發完那條視頻,那人還配了句話: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一開始,還沒人反應,直到有人認出視頻中的人是陳最。
于是,再看那八個字,多少帶了點諷刺的意思。
發現是陳最,大家一致來了興趣。
塵、埃:這是在哪兒?
王先森請指教:千林小學,老師辦公室,咱們的美女老同學說老師苛待她孩子,據理力爭呢。
小丸子:這視頻哪兒來的?她都有孩子了?
王先森請指教:我侄子的家長群里發的,說是有一家長在老師辦公吵架。我一看,這不是她么?
塵、埃:你侄子多大了?
王先森請指教:二年級。
Meng:二年級?我的天,大二她就生孩子了?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吧?
小丸子:行還是陳大美女行,總是源源不斷地給我們提供新素材,甘拜下風。
Meng:原來純是裝出來的。
小丸子:你第一天知道啊?她以前不就這樣嗎?
塵、埃:@盛惠惠惠,你不是跟她關系好嗎,你清楚嗎?
班長:大家文明交流哈,沒有根據的事不要亂說。
……
梁遇唯也看到了那條視頻。
當時他正在開會,微信突然彈出一條消息。幾分鐘后,消息瘋了一般地彈出,他不得不臨時關掉了微信的提醒功能。
會議結束后,他心里隱隱不安,走到天臺,第一時間翻看了聊天記錄。
太陽曬得他眼皮發燙。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陳最。
印象中,她大多時候是沉默的,冷淡的,游離的。
漂亮是她與生俱來的特權,而她從不使用,反而成了別人傷害她的理由。
那些傷害她的流言,她好像從來都無所謂,她不去辯解,不去反駁,哪怕她已經千瘡百孔。
群里不堪的對話,他只看了幾句就憤怒得想砸手機。如果陳最看到會怎么樣呢?大概依然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吧。
而視頻中的她,強硬,堅決。
她從未為了她自己這樣爭取過。
-
陳最還不知道自己在群里已經變成了未婚媽媽。
下班后,她趕去盛惠家里,盛惠做了一桌子菜在等她。
“蔣司堯今天加班,你正好試試伴娘服。”盛惠從臥室里取出一條裙子,“我特意給你選了可以遮住手臂的款。”
陳最說了句謝謝。
淺綠色的緞面裙子,襯得她皮膚雪白。
“真漂亮。”盛惠忍不住在她臉頰輕捏了一下,指尖撫過她的黑眼圈,“就是看著有點累,沒睡好嗎?”
陳最自己去照鏡子:“沒那么嚴重吧……”
盛惠跟在她身后,倚著墻邊問:“陳最,你最近還好吧?”
“挺好的,怎么了?”陳最在鏡中跟盛惠對視。
“你說去星星學校,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負星星了?”
陳最簡單說了下星星在學校的遭遇。
“星星真可憐,我看那老師也是故意的。”
陳最理了理裙擺,點點頭:“嗯,以后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盛惠看了一眼陳最的臉,欲言又止:“不過……”
陳最停下手上的動作,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又不是她媽,還是少管一點為好,不然別人還以為她是你女兒。”盛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并沒有跟她對視。
陳最看了盛惠一眼,轉身去換衣服了。
她換完衣服出來,才說:“別人怎么看,有那么重要嗎?我又改變不了他們的想法,他們對我也不重要。”
盛惠無話可說,訕訕笑了一下。
兩人剛坐下吃飯,陳最忽然收到梁遇唯的消息。
他并未打招呼或寒暄,直接問她人在哪。
她回復:在盛惠家吃飯……
梁遇唯:定位發我。
他要來找她?
她不解,回復道:你要干什么?
梁遇唯也回得簡短:有事,見面說。
陳最看他像是真有事的樣子,便把定位發了過去。
梁遇唯回復:二十分鐘后下樓。
盛惠瞥了眼陳最的手機,她用的是防窺膜,什么都沒看到,只有滿眼花。
盛惠用下巴點了點:“誰啊?”
陳最想了想,說謊道:“同事,一會要送個東西過來,我下去取。”
盛惠一提起陳最的工作便又來氣,絮絮叨叨,指責喬森太嚴苛。
陳最不知梁遇唯找自己是什么事,猜了一圈,突然想起,她加了E.M Block企劃部負責人的聯系方式,卻還沒來得及溝通。
二十分鐘后,陳最下樓。
剛出小區,她就看到了梁遇唯高挺的身影,他手抄口袋等在路邊,似乎已經到了一會兒了。
看見陳最,他徑直朝她走過來。
陳最迎上去,擠出點笑,跟他解釋道:“我家里有點私事請假了,沒來得及跟你們企劃部的人溝通……”
梁遇唯沉著臉,打斷她的話:“車上說。”
“嗯?”
下一秒,梁遇唯已經替她打開了副駕的門。
她回頭看他一眼,他默不作聲,用眼神示意她上去。
他們之間有些低氣壓,梁遇唯好像并不是為了工作的事而來。他這一系列操作讓她感到莫名其妙,她便站著沒有動。
兩人對峙般站著。
梁遇唯做了個深呼吸,冷冷道:“為什么不解釋?”
陳最眨了眨眼。
她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為什么不解釋那是你妹妹不是你女兒?別人怎么說,你就這么無所謂?”
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她從來不會為自己辯解些什么。
陳最看了梁遇唯一眼,眼里沒有任何情緒,像一潭沒有波瀾的水。她知道,同事的話他確實聽到了。
她輕飄飄地說:“跟那幫爛人有什么好解釋的?他們有什么值得我解釋的?”
梁遇唯胸口像是堵了塊什么東西。
他面無表情地扯開車門,發動車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車子在夕陽中疾馳,梁遇唯忍不住冷笑一聲。
很好,她都沒有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