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見方敬瀾冰涼的眼神，這才真的慌了，她原以為只要她稍微哭幾聲，再怨自己命苦便能打動他，但他即不說話，也不行動，只是冷冷地盯著自己，卻是實實大大地把她弄蒙了。哭也不是，狡辯也不是。只怔怔站在那，帶著淚珠兒的臉望著方敬瀾，眼珠子虛弱地閃動著。
    方敬瀾起身，緩緩道：“你一直口口聲聲說委身于我，這倒是奇了。我來問你，你一個李家來的陪嫁丫頭，難道還有別的高貴身份不成？”
    張氏口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瞪著方敬瀾，仿佛不認(rèn)識般，“老，老爺---”這不是她所認(rèn)識的方敬瀾，肯定是被鬼附身了。不然哪會如此與她說話。
    方敬瀾冷冷一笑，怫然道：“當(dāng)初太太懷了大哥兒，你時常借著送吃送茶水的進(jìn)出我書房，我原以為你是心甘情愿與我做小，怎么到了現(xiàn)在，就成了委身做小了？敢問張氏，你這委身二字，可有依據(jù)，可有道理？”
    張姨娘直被方敬瀾問得幾乎站不住腳，只能肝膽相俱裂地盯著方敬瀾越發(fā)冷然的面孔，心頭慘呼，怎會這樣，怎會這樣？那個印像中對自己總是有求必應(yīng)，會哄自己，會討好自己的男人哪去了？怎么今天變得如此陌生，讓她如此害怕？
    “老爺，老爺，妾身知錯了，妾身一時說錯話了，請老爺責(zé)罰。”張姨娘知道，現(xiàn)在她是討不了好了，只能快速認(rèn)錯，識時務(wù)為俊杰，現(xiàn)在先服了軟，日后再把今天的損失給掰回來。
    于是，張姨娘跪在地上，抱著方敬瀾的大腿，哭得真真切切，“老爺，妾身一時豬油蒙了心，胡亂說錯了話，請老爺責(zé)罰。但老爺打我罵我，甚至家法侍候妾身都不敢說一個字。但求老爺看在知廉和如善的份上，饒了妾身這一次吧---妾身不應(yīng)該存了妄念，更不該存了貪心，得到了老爺還不滿足，還妄想著得到老爺?shù)娜?--”聲音越說越小，直至低下去，無法聽聞。
    方敬瀾心頭略略一動，聽了她最后一句話，想著先前與她的山盟海誓，與往日的情份，又軟了下心來。
    方敬瀾又想到了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大李氏，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曾經(jīng)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溫柔，一直對自己一心一意，可自己卻辜負(fù)了她，寵幸了她的貼身丫頭，雖說她沒有怪罪自己分毫，但之后卻對自己冷淡下來，也很少再讓他進(jìn)得她的房間。他當(dāng)時只念著張氏對他的柔情蜜意及溫言軟語，卻漸漸把她拋之腦后，直至幾年后，她生下知義，身子虛弱不堪時卻還拉著他的手說，讓他好生照顧張氏，她與張氏姐妹情深，雖因為他的緣故生份，但仍是放心不下她。本來以張氏的才情相貌，抬為正室都是綽綽有余的，耐何方家門弟漸高，而張氏卻又有了那樣的境遇，只能委身與他做小。不過為著張氏日后能在方府立足，肯請他聘了二妹小李氏作填房，二妹與張氏姐妹情深，相信能和睦相處的。
    妻子想法是好的，可惜她卻沒能料中小李氏的脾氣，才情樣樣都不若其姐，與張氏也不若想像中的友好，一進(jìn)入府來便與張氏火眼對斗雞。小李氏的粗暴，越發(fā)讓他想念大李氏的好，進(jìn)而對張氏越發(fā)憐惜了，覺得張氏與大李氏一樣，都是溫柔的，可心的，善解人意的。
    但，張氏畢竟是張氏，她居然存著那樣的心思，真真把他的心給涼透了。但料到事出有因，又覺張氏也是可憐的了。
    方敬瀾見張氏只跪在地上，也不說話，只是嚶嚶地哭泣著，心下一軟，又想到溫柔可人的大李氏，心里嘆口氣，把她扶了起來，道：“莫要再哭了，雖說你受了委屈，但你此次委實做得過火了，居然裝病以蒙遍太太。念你初犯，這次就算了，下次絕不輕饒。”
    張氏聽方敬瀾這么一說，心里忐忑的心終于穩(wěn)定了，但她卻委委屈屈含淚帶泣地點頭，然后又拿了帕子拭著眼角。
    方敬瀾想到老太太的話，又放開她，說：“不過你再怎么受我寵愛，但總歸是個妾，太太是當(dāng)家主母。再貴的妾也總越不過正室太太去，從明兒起，你就得把規(guī)矩給我做起來，不出晨昏定省，隔三五岔的也得去問安侍候著。明白嗎？”
    方敬瀾語氣嚴(yán)厲，張氏雖心頭暗自惱恨，但也無可耐何，只能強(qiáng)忍著怒意委委屈屈地應(yīng)了。
    方敬瀾見她如此聽話，心里也略覺寬慰，又四處環(huán)顧一圈，道：“也難怪太太心頭怒著，你這地方，確實比太太那還高了去。從今往后，以前應(yīng)你的三日一碗燕窩五日一人參的全都砍去，沒道理正室太太都沒的待遇偏讓你這個妾給享受了。”
    張氏大驚失色，那些燕窩吃了可是養(yǎng)容滋顏的呀，她若沒了完美的容顏，怎生討得他的歡心，是以委委屈屈地道：“老爺，妾身知道因為妾身這富貴病，讓太太花去不少錢，妾身心里頭也愧疚著，耐何妾身已經(jīng)吃慣了那燕窩，這要是忽然撤去，妾身這才養(yǎng)好的身子，哪能立刻受得住----”
    方敬瀾拂了袖子，道：“放心，我自不會委屈你，雖停了燕窩，我明日便請了大夫與你仔細(xì)瞧著。有病治病，有病便吃藥，沒個道理生了病不吃藥，偏吃燕窩就吃好了。”
    張氏那個恨呀，真真咬碎了銀牙了，她在心里暗恨，恨方老太太作中作梗，恨方敬瀾對她如此殘忍。但她是破落過一回了，心里雖恨卻只能忍氣吞生，僵硬著頭應(yīng)了。
    “老爺是極有學(xué)問的，是妾身無知了，誤聽了那大夫的話，以為那燕窩就是百藥之王，只要常吃了便能藥到病除。如今聽老爺一講，方知妾身錯得有多離譜，平白花去府里頭不少銀子。看來平時還是得好生監(jiān)督著知廉多多讀書才是，可以增長許多見識呢。免得和我一樣，鬧了這么一出笑話。”張氏極為聰明，把自己的責(zé)任一個惱兒地推到大夫身上，又恭維了方敬瀾，還把自已的兒子捎上。
    方敬瀾聽她這樣，心下滿意，覺得她還算是個知禮數(shù)又懂事的。于是放軟了語氣，道：“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就怕你心里頭存了不該有的念頭，處處想抬高自己與太太別苗頭，這可是我的大忌，你可聽好了，日后仔細(xì)緊著你的身份，萬萬不可再做出恃寵而驕的事來。”
    張氏暗咬銀牙，卻只能唯唯喏喏地應(yīng)聲，方敬瀾又道：“你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了，雖然沒給你像樣的名份，但我也給了你不少顏面體已。日后好生教導(dǎo)兩個孩子，等孩子們爭氣了，自有你的福氣享受。”
    張氏艱難地點頭，方敬瀾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還能怎樣？她是聰明人，知道什么時候該服軟，什么時候該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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