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來村口打水的人漸漸躲起來，去四處尋找蘇玉娘的鄉親們也紛紛趕了回來。</br> 大家聚集在村口，聽到周氏與蘇胖丫的談話，不由地圍了過來。</br> 周氏見鄉親們在，底氣一下子上來了。</br> 她扯著大嗓門兒說道：“蘇胖丫，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虧得玉娘拿你當大夫，信你，還花了那么多診金搬去你家里住，你卻貪得無厭，不識好歹，為了銀子把玉娘給害了！”</br> “什么為了銀子啊？”小吳嬸子問道，“小周姐，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的。”</br> “我沒亂說！”周氏冷哼道，“大家伙兒不知道吧，昨日蘇玉娘是拿了一大筆銀子去小蘇家的！晚上人就不見了！你們說，不是蘇胖丫他們謀財害命是什么！”</br> 蘇小小道：“哦，你怎么知道她拿了銀子去我家，你看見了？”</br> 周氏道：“有沒有，搜一下你家就知道了！”</br> 蘇小小眸光一冷：“搜我家，姓周的，我看你是活膩了！”</br> 周氏被蘇小惡霸的氣場嚇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色厲內荏地說：“你你你、你心虛了是不是？你要是問心無愧，干啥不給搜？我看你……你就是藏了玉娘的銀子！你怕我們搜出來！”</br> 蘇小小道：“今兒這個懷疑我，就能上我家搜，明兒那個質疑我，是不是我也得打開大門迎他進來？你把我小蘇家當成什么地方了？”</br> “出什么事了？”</br> “里正！”</br> 里正是和蘇老爺子一塊兒過來的。</br> 里正也找了一宿，半路上碰到從山上下來的蘇老爺子。</br> 二人加起來一百來歲的人了，不比年輕小伙子，一夜不合眼，憔悴得不行。</br> 尤其里正，明明小蘇老爺子十來歲，卻比蘇老爺子看上去累多了。</br> 方才問話的是里正。</br> 李小勇說道：“周嬸兒污蔑大丫，說是大丫害了玉娘。”</br> 周氏炸毛：“什么叫我污蔑她？我講的全是實話！不信……不信大家伙兒問問蘇老爺子！玉娘從家里走的時候是不是揣了一大筆銀子！”</br> 蘇老爺子欲言又止。</br> 里正就道：“蘇大哥，你但說無妨。”</br> 蘇老爺子神色復雜地說道：“玉娘的貴重物品……確實不見了。”</br> 周氏忙道：“聽見沒有！”</br> 蘇小小呵呵道：“就憑這個，就說是我謀財害命？你們這么有斷案的本事，怎么不去衙門做判官呀？”</br> “你——”周氏氣了個倒仰。</br> 蘇小小又道：“說起玉娘揣銀子，我倒是記起一件事來，三郎說聽見玉娘和家人吵架，吵完之后玉娘才走的，為什么不是你們謀害了玉娘呢？”</br> “玉娘是我們老蘇家的人！我們能害她？”</br> 是蘇燦。</br> 他與蘇二郎從外頭過來了。</br> 他看向蘇老爺子：“爹，我們剛剛去了趟鄭家，玉娘沒回婆家。”</br> 蘇小小淡淡挑眉：“那你倒是說說，你們和玉娘在吵什么？”</br> “吵——”蘇燦正要說吵和離的事，一接受到蘇老爺子的目光，及時打住了。</br> 他說道：“我們想讓玉娘回來，她不肯回來，說你讓她再多治幾日，若是提早回來了，留下病根兒啥的，你可不負責！我們說你八成是嚇唬她的，玉娘受了你的蠱惑，我們的話，她死活聽不進去！她拿銀子，也是去給你付診金的！”</br> “我錯了。”蘇小小真摯地道歉。</br> 眾人一怔，這是承認了？</br> 蘇小小接著道：“你們不該去做判官，該去做說書先生。”</br> 鄉親們起先沒聽明白，半晌才回過味兒來，蘇胖丫是譏諷老蘇家胡編亂造呢。</br> “噗——”</br> 劉嬸子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來。</br> 蘇老爺子面色沉沉地朝她看了一眼。</br> 她趕忙收起笑，一臉嚴肅地望向遠方。</br> 蘇燦道：“爹，依我看，就是他們害了玉娘！”</br> 老蘇家的人敢肆無忌憚地污蔑蘇大丫，其實是算準了蘇大丫的性子，蘇玉娘住過去多日，小蘇家愣是一句不該說的也沒對外傳。</br> 為了保住蘇玉娘的名節，小蘇家沒揭穿蘇玉娘離家出走的真相，也沒宣揚蘇玉娘與鄭元博和離的丑聞。</br> 所以，這個啞巴虧，小蘇家吃定了！</br> 當然，就算小蘇家道出了真相，他們也不怕，雙方各執一詞，鄉親們是信作惡多端的小蘇家，還是信對全村有恩的老蘇家？</br> 蘇小小道：“我們沒害玉娘。”</br> 蘇燦道：“害沒害，搜一搜不就知道了？”</br> 周氏幫腔道：“是啊，你們要是清白的話，會不敢讓我們搜嗎？鄉親們說是不是？”</br> 人心最易被煽動。</br> 小蘇家改變，鄉親們全看在眼里，對小蘇家的怨言少了許多，可畢竟事關老蘇家——</br>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br> 鄉親們爭相開口了。</br> “胖丫，你就讓搜搜吧。”</br> “是啊，如果不是你干的，你也能自證清白不是嗎？”</br> “不敢讓搜，該不會真像周嬸兒說的那樣，有什么內情吧？”</br> “別拖延時間了！一會兒小蘇家的人聽到動靜，把贓物轉移了，咱們可啥也搜不到了！”</br> 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是老蘇家的人命，老蘇家的人情，他們用命都還不起，必須替老蘇家討回一個公道！</br> 接下來也不知是誰帶的頭，鄉親們一窩蜂地朝小蘇家奔去了。</br> 蘇燦與蘇二郎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快步跟了上去。</br> 蘇胖丫，很快就會人贓并獲了，屆時看你還如何狡辯！</br> “哎呀，你們——”里正是攔的，可惜根本攔不住啊。</br> 李小勇追上，他不是去找贓物的，是去防著鄉親們在小蘇家搗亂的。</br> 蘇小小淡定打水。</br> 蘇老爺子上了年紀，自然不可能像年輕人一樣往前沖。</br> 他古怪地看了蘇小小一眼。</br> 蘇小小不知道他們把東西藏哪兒了，以為自己是清白的，所以無懼搜查，這個反應說得過去。</br> 可不知為何，他總感覺哪里怪怪的，心底隱隱浮現起一絲不安。</br> 老蘇家，蘇錦娘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昨晚蘇小小來審問她，問完把她一掌霹暈，她再睜眼就是現在。</br> 天……</br> 天快亮了？！</br> 不好，得趕緊告訴父親，包袱的事情敗露了！</br> 蘇錦娘掀開被子下床，緊張得鞋子都穿反了。</br> 她拉開房門，碰見從灶屋出來的方氏。</br> 方氏也一宿未合眼，哭得兩眼通紅。</br> 昨夜蘇小小過來質問蘇錦娘時，她與蘇老太也去附近找玉娘了，并未聽見蘇錦娘屋子里的動靜。</br> 蘇錦娘看著憔悴不堪的方氏，眼底沒有絲毫心疼，反而覺得自己娘很沒用。</br> 她以后，不要過成她娘這個樣子。</br> 她問道：“娘，爹和二哥回來了嗎？”</br> 方氏道：“去小蘇家了，你爺爺好像也過去了。”</br> 蘇錦娘花容失色：“什么？”</br> 毫不知情的蘇燦這會兒正沾沾自喜著，一會兒從豬圈里搜出包袱來，看小蘇家的人還怎么抵賴！</br> 小蘇家的前門是鎖著的，他們就從后門饒了進去。</br> 鄉親們就從灶屋與后院兒開始找。</br> 蘇燦想也不想地沖進了豬圈。</br> 可令他意外的是，豬圈里干干凈凈，除了一頭驢，連根草也沒有！</br> 不是說藏在飼料里嗎？</br> 飼料呢？</br> 草垛子呢？！</br> 包、包袱呢？</br> “你，在找這個？”</br> 蘇小小也從后門進來的。</br> 她云淡風輕地靠在灶屋的門框上，指尖勾著一個包袱。</br> 蘇燦眸子一亮：“是玉娘的包袱！果真在你家！鄉親們快看呀！贓物找到了！”</br> 蘇小小冷冷一笑。</br> 蘇燦三步并做兩步，上前去奪包袱。</br> 哪知他的手還沒碰到，蘇小小的身后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br> “爹。”</br> 蘇玉娘開口。</br> 蘇燦渾身僵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