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惶恐不已。</br> 白羲和并未動怒，她的語氣清清淡淡的，宛若山澗吹來的風：“教出林小姐這樣的女兒，林太尉真是好家教。”</br> 明明不帶任何怒氣的聲音，卻令所有人心頭一緊。</br> 林如月也終于意識到自己攤上事兒了。</br> 她真是做夢也沒料到自己會惹上太皇太后。</br> 一瞬間，她的腦子閃過無數念頭，只不過，比起自救，她想的更多的依舊是事情怎么就發展到了這一步。</br> 她在宮學沒少擠兌那個鄉下來的丫頭，對方從不當回事，她也就越發肆無忌憚了起來。</br> 倘若那丫頭從一開始便與她大動干戈，興許她不會如此得意忘形……</br> “太、太皇太后……”</br> 她哀求地看向鳳攆上的女子，期待對方能看在林家的份兒上饒恕自己一次。</br> 可惜要令她失望了。</br> 白羲和淡淡開口：“小允子。”</br> 鳳攆旁的太監欠了欠身：“奴才在。”</br> 蘇小小認出了他是上次在桃園里，拿著一個桃子當兇器，擋在太皇太后面前與自己對峙的太監。</br> 原來叫小允子。</br> 小允子道：“太皇太后有何吩咐？”</br> “哀家記得，林小姐是宮學的學生？”</br> “是。”小允子答道。</br> 白羲和說道：“既如此，哀家也不好越俎代庖，你且去一趟宮學，將今日之事發生的事如實說了，宮學如何處置，不必來過問哀家。”</br> 這話，明面上是將處置權交給了宮學，可問題是，是太皇太后親自出面了，這確定是不過問的意思？</br> 林如月整個人都慌了，她跪在地上，膝行著朝白羲和撲過去：“太皇太后……太皇太后——”</br> 鳳攆的薄紗被微風輕輕吹起，白羲和跽坐在柔軟的蒲團上，神情沒有一絲動容。</br> 蘇小小定定地看著她，想到了那日在宮外，她受到驚嚇的樣子。</br> 還真是……判若兩人。</br> 白羲和走了。</br>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她可以與世無爭，但她不能向任何人展示自己的脆弱。</br> 她但凡大意一點，都早已是宮墻之下的一堆枯骨。</br> 只是她自己也不曾預料的是，還是讓人瞧見了自己最脆弱不堪的一面。</br> 思及此，白羲和神色復雜地閉了閉眼。</br> ……</br> 宮學有兩位主管夫子，也稱大夫子，一位是來自禮部的左大人，一位是來自翰林院的廖大人。</br> 他們共同管理宮學，當見到太皇太后身邊的紅人過來時，二人驚得險些把官帽給戴歪了。</br> 若說皇后或太后派人過來，他們還覺著正常，那位從不干涉后宮的太皇太后，怎么反而來插手宮學的事了？</br> 一直到小允子說完，二人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br> 小允子離開后，二人是面面相覷，對著彼此唉聲嘆氣。</br> 禮部左大人道：“老尿，你說怎么辦？”</br> “是廖！”廖大人糾正他。</br> 左大人擺擺手：“唉，差不多啦，什么時候了你還計較這個？”</br> 翰林官就是愛吹毛求疵！</br> 廖大人頭疼。</br> 太皇太后真不插手，就不會讓人親自過來說一嗓子，可這位林小姐的出身……并不低呀。</br> 大周四大武將世家：衛家、秦家、蘇家、冷家。</br> 相應的，也有四大文臣世家：王家、景家、郭家、盧家。</br> 近年來，盧家因接連出了好幾次岔子，地位大不如前，隱隱有被林家取代的趨勢。</br> 其中林太尉是太后的表親。</br> 這就很尷尬了。</br> 一邊是太皇太后，一邊是林太尉與太后，他們怎么做才能兩邊不得罪呀？</br> “不得罪是不可能的，選一個吧。”左大人認命地說。</br> 太后是皇帝的生母，論親疏遠近，自然她更勝一籌。</br> 可當年先帝從侄兒手中繼承皇位，本就惹來諸多非議，為堵住悠悠眾口，先帝不敢對太皇太后有半分怠慢。</br> 景宣帝秉承親爹遺志，也待太皇太后禮遇有加。</br> 要說太皇太后這一手玩得也是漂亮，明明她一句懿旨就能讓一個小小的世家千金滾出宮學，卻非得推到他們這兒來，讓他們來做這個得罪太后與林太尉的大冤種。</br> 話說回來，這事兒的確是林如月過分了。</br> 事情既然已經傳開了，不重重罰她，難免讓人質疑宮學有失公允，連帶著兩位公主的名聲也不大中聽。</br> 最終，二人決定取消林如月的伴讀資格。</br> 林如月在課室戰戰兢兢地等著，她知道自己這次闖了大禍，必定要遭受一番責罰，可她沒想到她竟然被逐出宮學了？</br> 為什么？</br> 就因為自己罵了那丫頭一句“有娘生、沒娘養嗎”？</br> “我沒有對太皇太后不敬！我是在罵那丫頭……”課室外的小花園里，她哭成淚人。</br> 沒有一個千金過來安慰她。</br> 誰讓她惹了太皇太后，眾人避嫌還來不及？</br> “胡小姐！胡小姐！”</br> 倉惶中，她看見了迎面走來的胡碧云。</br> 胡碧云也從宮人口中聽說了此事，正想轉身當作沒聽見，林如月卻已經沖到了她面前。</br> 林如月抓住她的手腕：“胡小姐！胡太醫近日是陛下與皇后跟前的紅人，你去幫我求求情！讓他們不要把我逐出宮學——”</br> 胡碧云不著痕跡地拂去林如月的手，一臉惋惜地說道：“林小姐，我也很想幫你，可我父親忙著太醫院的事……太后她老人家鳳體違和……我父親已數日不曾回府，我連見他一面都難……恕我愛莫能助了。”</br> 能為太后治病，這是多大的殊榮啊？</br> 真不知胡碧云是在拒絕，還是在炫耀。</br> 林如月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就是不想幫我是不是？”</br> 胡碧云張了張嘴：“林小姐……”</br> 林如月激動地說道：“我可是為了替你出頭才去訓斥那丫頭的！是你告訴我，那丫頭耍手段搶了你們仁心堂的生意，我才為你打抱不平的！你怎么這么對我？”</br> 胡碧云低聲道：“我又沒求著你。”</br> 林如月厲聲道：“胡碧云！”</br> “我要去上課了，林小姐，失陪。”</br> 胡碧云說罷，頭也不回地進了課室。</br> 林家是平步青云了，可林如月不過是一介小小庶女！</br> －－－－－－題外話－－－－－－</br> 早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