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舜陽此番是以欽差大臣的身份西去幽州的,主要是制定南水北調的輿圖,誰曾想,他到了那邊,竟一口氣端掉了三十多個貪官污吏。</br> 大周的官員是有一張巨大的關系網的,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官小吏,或許在朝中就有著某個不可撼動的大背景。</br> 蕭舜陽動了這么多人,怕是把朝廷的那些元老全得罪了。</br> 別的不提,里頭有一個是景宣帝的人呢。</br> 只不過,景宣帝沒料到對方貪墨的數額如此巨大。</br> 確實該治罪——</br> 但這孩子是不是——</br> 景宣帝嘆氣:“朕知道了,此事朕自有主張,你皇祖母盼了你多日了,你先去看看她吧。”</br> “是,父皇!”</br> 蕭舜陽告退。</br> 景宣帝坐回椅子上,捏了捏疲倦的眉心:“老二這孩子……老大不小了……怎么還是一根筋……”</br> 福公公笑道:“二殿下心性耿直,嫉惡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br> 景宣帝無奈道:“就是太耿直了!老大、老三都在暗中拉幫結派,你瞧他,是嫌自己得罪的人不夠多嗎?連朕的人也——”</br> 福公公道:“這或許就是二殿下的難能可貴之處吧,二殿下是一心做您的兒子,做您的臣子。”</br> 景宣帝正值盛年,也不知哪個兒子先卷起來的,弄得幾個臭小子早早地開始較勁,怎么?是覺得他活不長了,怕他來不及立下遺詔就去了?</br> 老二是唯一不爭不搶,一門心思替景宣帝辦事的。</br> 景宣帝也就嘴上說道兩句,心里是喜歡這個兒子的。</br> “又得朕替他善后,朕的這么多個兒子里,就給他擦屁股擦得最多!”</br> 福公公笑著走上前,為景宣帝磨墨。</br> 蕭舜陽去了永壽宮,皇后、昭妃與靜寧公主、惠安公主也在。</br> “皇祖母!母后!”</br> 他撩開下擺,給二人行了跪禮。</br> 太后道:“給你母妃也行個禮。”</br> 蕭舜陽母妃早逝,第一個養母陳妃虐待他,被太后發現之后,太后廢黜了陳妃,又見小家伙可憐,將幼年蕭舜陽抱來永壽宮養了兩年。</br> 昭妃是他的第二個養母。</br> “母妃!”蕭舜陽給昭妃也行了跪禮。</br> 昭妃含淚將他扶起來:“去了這么久……擔心死母妃了……”</br> 太后道:“擔心什么?沒見他壯得像頭牛!”</br>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br> 兩位公主也叫了二哥。</br> 蕭舜陽笑道:“靜寧長高了。”</br> “我呢我呢?”惠安公主迫不及待地問道。</br> 和靜寧較勁,是她一生的使命。</br> 蕭舜陽耿直地說道:“你沒長高。”</br> 惠安公主:“……”</br> 蕭舜陽坐在太后身邊,看著太后明顯比往年紅潤的氣色,不由地說道:“皇祖母的氣色好了許多,不知是哪位太醫的功勞。”</br> 太后淡道:“秦家的一個小丫頭,你兩個妹妹的同窗,醫術勉強湊活。”</br> 在永壽宮坐了會兒,皇后與昭妃有事離開,蕭舜陽也該告辭了。</br> 他說道:“皇祖母,孫兒想去拜見太皇太后。”</br> 他小時候是個受人欺負的皇子,太皇太后幫過他幾次,另外,時常出入昭陽殿的郭桓也是他兒時唯一的玩伴。</br> 太后對此也知情:“去吧。”</br> 白羲和這段日子老老實實地待在宮里“修身養性”,沒出去作妖,日子有些無聊。</br> 小允子來到小花園,對著海棠樹下的白羲和道:“主子,二殿下求見。”</br> 她放下手里的話本子,拿了一本《詩經》蓋上去。</br> 蕭舜陽是與程公公一道過來的。</br> 他是成年的皇子了,獨自來昭陽殿不合適。</br> 他遠遠地凝視了白羲和一眼。</br> 白羲和穿著湖藍色宮裝,坐在盛放的四季海棠花下,將一院子海棠襯得黯然失色。</br> 天下美人十分顏色,她獨占九分。</br> 白羲和輕輕抬起頭來,看了看蕭舜陽,清清冷冷地問道:“二皇子回來了,幽州之行可苦?”</br> 蕭舜陽回神,看著白羲和道:“為百姓效力,不苦,唯有思……鄉心切,難以釋懷。”</br> 白羲和望向蔚藍的天際,優美的側顏精致如玉。</br> “我……”蕭舜陽欲言又止,看了眼身后的程公公。</br> 程公公:我沒瞧見,我就不礙眼。</br> 蕭舜陽道:“太皇太后可安好?”</br> 白羲和淡道:“哀家一切都好。”</br> 蕭舜陽又道:“我聽說了郭桓的事,我會查出幕后真兇的。”</br> “嗯。”</br> 白羲和的態度始終有些疏離。</br> 蕭舜陽接下來不知該說點什么了。</br> 程公公:告退呀殿下!</br> 蕭舜陽遲遲沒動。</br> 白羲和翻了翻手里的《詩經》,問道:“可回過府了?”</br> 蕭舜陽道:“還沒。”</br> 白羲和說道:“趕緊回去吧,寧兒想必十分掛念你。”</br> 寧兒,蕭舜陽的正妃。</br> 蕭舜陽低垂下俊朗的眉眼,低聲道:“……是。”</br> 蕭舜陽出了宮。</br> 程公公回永壽宮向太后復命:“……見了太皇太后,閑話了幾句,太皇太后讓他趕緊回皇子府看二皇子妃。”</br> 太后沒說什么,面無表情地端起藥碗喝了起來。</br> 蘇小小出了皇宮。</br> 今日蘇陌有事,是蘇陌的車夫來接她。</br> 她剛要坐上去,郭家的馬車在她面前停下了。</br> 一個小廝跳了下來,對著蘇小小恭恭敬敬作了個揖:“請問是蘇大夫吧?”</br> “是我。”蘇小小說。</br> 小廝客氣說道:“我家公子忽然腹痛難忍,請了太醫也不見好轉,可否請蘇大夫移步丞相府,為我家公子醫治?”</br> “你家大公子?”蘇小小問。</br> “是。”小廝答。</br> 蘇璃這么著急叫她,莫非是終于有線索了?</br> “好,我和你去。”</br> 蘇小小與車夫交代了一聲,便坐上郭家的馬車去了丞相府。</br> 蘇璃在丞相府裝了好幾天的病,足不出戶,就快要頭頂長蘑菇。</br> “蘇大夫,我家公子在里頭。”</br> 小廝的聲音傳來。</br> 蘇璃瞬間活過來了,他一把坐起身,想到什么,又幽怨地躺下去。</br> “我進去就好,你在門外候著。”</br> “是。”</br> 蘇小小進了屋。</br> 小廝偷偷往里瞅。</br> 蘇小小一手拉過一扇房門,淡淡地看著他。</br> 小廝訕訕一笑。</br> 蘇小小冷冷地將門合上,小廝笑容一僵。</br> 蘇小小來到床前,低聲道:“說吧,有什么消息?”</br> 蘇璃郁悶地撇了撇嘴兒:“干嘛?你一來就問消息,也不關心關心我這個人!我在這里快悶死了!早知道,不如去國子監上課呢!”</br> 蘇小小:“你確定考得上?”</br> 蘇璃:“……”</br> 蘇璃黑著臉甩給蘇小小一張紙條:“飛鴿傳書來的,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暗號,也不知寫了啥,你自己看!”</br> 蘇小小展開紙條,凝眸瞧了瞧:“亥時,賭坊。”</br> 蘇璃病軀一震!</br> 不是吧,這你也認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