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此言,魏離先是一喜,可轉過頭來看著柳文軒波瀾不驚的面色,又覺得不太對勁兒。
她在上一世也沒少對柳文軒獻殷勤,把人帶在身邊十四年都未曾看出他有半點心動,如今又怎么可能因為這么一點小事就喜歡上她。
想到他剛醒來時的樣子,魏離猜測,柳文軒怕只是覺得自己虧欠了她,又沒有可以回報的東西,知道她喜歡,就破罐子破摔地干脆把自己的身子給了她算了,反正若她執意想要,這也只是早晚的事。
魏離心情復雜,這才發覺,要想得他的一顆真心,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
“不了。”魏離拒絕了,背過身,說:“你傷還未愈,還是等你好起來再說,腳扭了這幾日就不要下床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說完,在自己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的時候,離開了那間屋子。
寨子里升起裊裊炊煙,凌云堂里彌散著淡淡的香氣,魏離一走進去,正在啃雞腿的梅青就跳起來跟她打招呼,“大當家的,快來,今天老嬤嬤鹵的雞腿特別香!”
魏離笑笑,“你吃飽了么?”
“沒有呢。”梅青脆生生地回答,眨巴著眼睛。
魏離說:“那你把飯菜拿點給柳文軒送去,回來再吃。”
梅青哀叫了一聲,“他沒有腿么,不能自己過來吃?”
“他腳傷了,走不了,快去。”魏離坐下,搶過司嬋面前的一碗酒喝了個干凈。
“哦,怪不得我聽說是你把他從山下背回來的。”梅青拿來餐盒裝飯菜,一邊嘟囔,“小白臉真是好命,大當家的,你也太慣著他了。”
“你再管他叫小白臉,信不信我抽你?”
“哎呀,我這不是說順嘴了么。”
魏離一揚眉,梅青就一個哆嗦,“我改,我肯定改。”
“手怎么了?”身邊的司嬋注意到問了一句。
魏離有點悶氣,“沒什么,就是在山上絆了一跤,石頭蹭了一下。”
“摔一跤能蹭到手背?”
“喝酒。”魏離不想再接這個話茬。
司嬋給她拿了個碗倒上,識趣地沒有說話。
晚上魏離找人把院里的偏房收拾出一間來,找梅清要了套新的被褥枕頭,就在那里簡陋地住下了。
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有點犯嘀咕,背地里猜測大當家的這是怎么了,就算跟柳文軒吵架鬧了別扭,住偏房的也應該是他才對,怎么自己反倒搬出來了。
梅青跑去問了一嘴,結果又接到任務,給柳文軒搜羅有趣的話本。
“說不喜歡吧,又對他這么上心,說喜歡呢,又不娶他,你說當家的到底是怎么想的?”抱著從各家找來的一摞書,梅青問司嬋。
司嬋背著弓箭,一只手提了幾串曬干的蘑菇,“應該是喜歡的。”
“那怎么又忽然就把婚禮取消了呢,倆人現在還不同房了。”
“對那小子不滿意吧。”司嬋踢開路邊的一塊石頭,“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就先放在那里,等著要么那小子開竅,要么自己膩了,也就算了。”
“那個小白臉也真是給臉不要臉。”梅青憤憤,“我們大當家的對他那么好,他還整天拉著一副死人臉,連個笑臉都沒有,他以為他是誰,氣死我了!”
司嬋若有所思,走到魏離家的院門口,說:“梅子,你找的都是些什么書?”
“就是小品小說啊,以前市面上很流行的。”梅青說。
“可是關于情愛的?”
“這……也有吧,不過山上的姐妹們都不愛那種卿卿我我的故事,還是好玩的恐怖的居多。”
“笨蛋。”司嬋加重了語氣。
“你罵我作甚?”梅青有點懵。
司嬋往院里一瞥,“你想想,當家的為什么自己一從屋里搬出來,就讓你給柳文軒找話本?”
梅青一頭霧水。
司嬋說:“咱們當家的長這么大,這是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結果對方是個木頭,換了你,你怎么想?”
“嬋姐,你的意思是……”梅青隱隱明白了,“那我去找點教人情愛的書?”
司嬋點頭,一思量,湊近了說:“當家的說畫本,我覺得你可能理解錯了,不是說話的話,是圖畫的畫。”
這次,梅青很快懂了她的意思,想到柳文軒脖子上的吻痕,梅青臉一紅,“哎,我怎么早沒想到,還是嬋姐你厲害。”
“你多想想辦法吧。”司嬋看著她,“委婉一點,點撥一下那柳文軒。”
“我知道。”梅青已經徹底明白,“那小子本來一個半死的難民,受了我們的恩惠就得知道回報才行,我一定好好教育他,讓他把我們當家的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司嬋點頭,但還是有些不放心,提醒道:“也要有個度。”
“放心吧。”梅青對自己很有信心。
有魏離照顧著,柳文軒的腳踝到第四天就已經不疼了,一身的傷養了十幾日,之前猙獰的裂口都結了痂。
柳文軒性子悶,不愛出門,魏離忙著布置人手,為幾日后下山做準備時,而他不是在家里看書,就是在院子里喂兔子,自己沒什么變化,倒把那兩只兔子養得圓滾滾的。
這日柳文軒收到梅青送來的書,一眼瞧著封面有些怪,翻開看了一眼,見那些配著寥寥數字的圖畫,臉色漲紅起來,再看看別的,皆是如此。
梅青收集這些畫本沒費多少力氣,他們這山上民風到底豪放,不止女子,男子手中也都私藏著那么一二本,一聽說她要,都悄悄地貢獻了出來。
之前夾雜著幾頁此般內容也便罷了,但此時看著這些圖畫,柳文軒又豈能還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知道這是梅青自己的主意,還是魏離拐彎抹角的提醒。
梅青見他木訥,怕他不懂,便說:“我們大當家的疼你,你就應該乖一點,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柳文軒無言,梅青繼續說:“我們大當家的這是第一次想要娶親,也沒有經驗,你呢,就好好學著點,讓她開心了,對你也有好處,起碼在這木翎寨,你能頓頓有肉吃有酒喝,頭頂有瓦,腳下有根,不用再過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但你要是惹我們當家的不高興,別說她脾氣不好,我就能先替她活撕了你。”
梅青看他沒反應,不爽地一拍桌,“你聽見沒有?”
以魏離的直爽,柳文軒猜測這應該是梅青自己的想法,是這幾日魏離對他太好,而他對魏離過于冷淡,所以她們看不慣他。
柳文軒盯著那些房中畫本,片刻,點了點頭。
梅青哼一聲,以為這小子也沒那么不識時務,便扔下那一堆書走了。
可一天過去,兩天過去,梅青眼看著她的大當家的在外面累了一天,回到家還是要睡在小小的偏房屋里,而且柳文軒對她都沒有絲毫的噓寒問暖,更別提書里那些纏綿親密的互動。
梅青覺得柳文軒在騙他,吃過午飯,等魏離和司嬋帶著人去山道旁設置陷阱的時候,梅青氣勢洶洶地找上了門,一進門看到柳文軒拿著一卷《太公六韜》在讀,立馬扯過來一扔,興師問罪道:“大當家的這么辛苦,你竟然就在屋里看這種東西!”
柳文軒蹙眉,語氣還是溫溫和和的,“這是先秦時期有名的黃老道家典籍,怎么能說是‘這種東西’。”
一頓,怕跟她說不清,補充道:“這也是你們大當家的給我的。”
梅青不理他,瞪著眼睛問:“我給你的畫本呢,你到底看了沒有?”
柳文軒:“……”
梅青差點一巴掌拍過去,在心里默念了好幾遍這是老大的人、這是老大的人,“你說話!別裝啞巴!”
“看了一些。”柳文軒撒謊,視線不自覺地轉向一邊,“還沒有看完。”
“那你看了多少倒是先學著啊。”
“我……天資愚鈍。”
“一樣都沒學會,你是蠢貨嗎?”梅青氣死了,手指戳歪了他的腦袋,“你沒看到大當家的有多累嗎?你一天天待在屋里什么都不干,養你是吃干飯的嗎,討人歡喜都不會!”
柳文軒眼角的弧度沉下來,習慣性地低下頭聽訓,梅青念了幾句,瞥見他隱在日光里的眉目,比鳳鳴山上破冰抽芽時萌動的春色更勝了三分溫俏,心念一動,霎時覺得他能被大當家的看上也實在正常。
與寨里那些跟她們混慣了的山野男人都不一樣,柳文軒不魁梧,也無媚態,卻自有他的一份風流韻致,而這一點,正是別人都比不了的。
“反正,”梅青不再念叨,最后威脅道:“要是讓我知道,你再對我們大當家的擺出一副棺材臉,那就仔細你的皮,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柳文軒沉默,等梅青走了,才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書,再翻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他靠在窗邊放空了好一陣兒,打開箱子,把他壓在最下面的畫本抽了一冊翻開,只草草看了幾眼,便又匆匆合上塞回了箱子里。
當天魏離回來的時候一身的灰土,沒有跟柳文軒一起吃飯,跟司嬋商量著分隊的事情,胡亂塞了一口,回到家卻看到柳文軒在等她。
“不是說讓你自己吃的嗎。”魏離笑著,“我回來也沒個早晚,你不用等我。”
柳文軒猶豫,說:“你忙了一天,我去燒點熱水,給你泡個澡解解乏吧。”
魏離頓感意外,柳文軒往廚房里走,柴都是劈好曬好了的,他很快把水燒上,又去準備木桶,在兩個房間之間猶豫了一番,還是放在了正屋里,搬得頗顯吃力,還是魏離伸手幫了一把。
魏離抱著胳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忙來忙去,最后見柳文軒兌好了水,站在桶邊看著她,耳朵有些發紅。
魏離走過去,撩了一下他的頭發,“你今日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做這些?”
柳文軒抿了抿唇,鼓起勇氣說:“我伺候大當家的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