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說得情真意切，腦海中還有上一次作戰的記憶在，對這趟劫軍資的事早已胸有成竹，只等這幾日里慢慢鋪墊，到時候順順利利地拿下，準備好抵御敵寇的來襲，抽空再多跟柳文軒增進一下感情，等到戰亂平息的時候，也許柳文軒就會對她動心，他們就能過上她想的那種平靜安寧的日子。

　　但是眼下她把話說完，柳文軒卻沒有任何反應，好像只當她是隨口開了個玩笑。

　　魏離一介匪徒，柳文軒不信她也是正常，反正等結果出來，事實會勝于一切。

　　想到這里，魏離雄心壯志都被點燃了起來，默默發誓，一定要把這一仗打得漂漂亮亮的，讓柳文軒見識一下她的實力。

　　兩人在山間聽了兩個時辰的水聲，見天色暗下來，魏離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吧，我們回去了。”

　　柳文軒回過神，清涼中連傷口也不那么疼了，正是放松之時，也有些不想動彈，慢悠悠地爬起來，卻忽地見魏離跳下大石，背對著他站在下面，回頭看過來，帶著笑，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上來，我背你。”

　　柳文軒一驚，“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說著就急匆匆地想要爬下那塊石頭，卻因為太高也太滑，一時沒穩住，直接從上面跌了下來。河邊的亂石多，他的落點找得不好，踩在一堆鵝卵石里站不穩，人在趴下去的那一刻本能地伸手去抓身邊的東西。

　　魏離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的衣服被扯住了，力道太大又毫無防備，人被他拽得一個踉蹌，見柳文軒的腦袋直奔著石頭而去，手比腦子更快地作出反應，伸過去墊在了上面。

　　兩個人狼狽地栽倒在地，柳文軒一身的傷都被扯痛，疼得嘴唇都泛了白，而魏離單膝點地跪伏在他身上，肩頭的衣服被扯下來大半，露出了皙白的肩膀。

　　柳文軒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整個人像被驚雷劈了一下似的，劇烈地一抖之后，手里還攥著魏離的衣服，撞進她淡然而執著的一雙眸子里，忽然像被凍住了一樣，萬般感受皆空，只覺得胸口發燙，心跳如擂，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

　　魏離倒不介意一直與他保持這樣的親密，二人的距離只要魏離一低頭，就能吻上他，而柳文軒是絕對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的。

　　可魏離很清楚，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忍著眼前這份美味的誘惑，只看而不嘗，耐了一會兒，見柳文軒整張臉都快熟透了，還是那副傻呆呆的模樣，笑了一下，不禁挑眼調笑道：“雖然我知道我的相貌并不輸給你，但你是不是應該先放開我，等我們回去再看，不然再這么耗下去，我們可就要在這山上過夜了。”

　　柳文軒眸光一顫，這才意識到是怎么回事，像個受驚的兔子般松了手縮成一團，在魏離起身之前，一刻也等不及地從她懷里爬了出去。

　　魏離眼看著他逃走，肩膀從她下巴上蹭過去，聞到了一股好聞的藥香，暗暗咂了下嘴。

　　她站起來，把自己的衣服拉回肩上，低頭見柳文軒跪在原地沒敢站起來，嘆口氣，“怎么又跪下了，起來，再讓我看到你動不動就跪著，小心我真的再拿鞭子打你。”

　　柳文軒咬了下唇，沒吭聲，過去那么聰明的一個人，眼下卻沒有讀懂魏離話里真正的意思，反而跪地一伏，擺出了一副甘愿受罰的姿態。

　　魏離怔怔，“你……柳文軒，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起來，跟我回去。”魏離攙了他一把，柳文軒看到她手背上的一片擦傷，臉色一白。

　　魏離瞥一眼，“沒事，小傷。”

　　柳文軒恍惚著站起來的時候又踉蹌了一下，魏離沒在意，離開河岸，才發現他一手撐著大腿，有些吃力地慢慢跟過來。

　　“怎么回事？”魏離看過去，直接上手撩起他的外袍，不見有血跡，猜測道：“腳扭了？”

　　柳文軒沒說話，他本就不善言語，怕自己此時再說錯些什么，眼前這位大土匪就會直接把他扔在山里喂狼，喂狼也就算了，死了還算痛快，但他害怕魏離一個不高興，又會把他關進那個濕冷冷的山洞里。

　　“你剛才老老實實地趴在我背上，還會有這么多事？”魏離非但沒有惱，語氣還隱隱帶了點無奈，“折騰了一圈，現在還不是要我背你？”

　　柳文軒抬頭，望見魏離的目光，想從中找出一點戲謔的蛛絲馬跡，可是沒有，她是很認真的，帶著自己的關切說出的這話，不等他開口，便在自己面前蹲下，第二次對他說：“上來。”

　　柳文軒不動，攥著自己的袖口，“我可以自己走。”

　　“逞什么強，這是山路，你這樣走回去，痛的不還是你自己。”魏離說：“你再不聽話，等我去抓你，你還不是要乖乖就范，你又打不過我。”

　　“不行。”柳文軒依舊無用地堅持，“男女授受不親，況且，要你背我……也不合禮法。”

　　“這山都是我的，我愿意的，就是禮法。”

　　“讓人看見，成何體統。”

　　魏離忍不住笑了，“別把你們文人的那一套放在我身上，土匪哪來的體統？你要是怕被人看，我一聲令下，他們可以全都當一個時辰的瞎子，誰敢提，我剁了他的腦袋。”

　　柳文軒還有猶豫，魏離說：“磨蹭什么，我以前又不是沒背過你。”

　　說完，她見柳文軒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可能說漏嘴了，正想往回找補，柳文軒卻開口問她：“是在山洞里的時候嗎？”是她把他帶出來的？

　　魏離啞然，才想起這回事，“你記得？”

　　“記得。”柳文軒垂眼，略一停頓，“謝謝。”

　　這次換魏離無言，好久，才說：“謝我什么，你怎么不記著也是我把你關進去的？”

　　“也記得。”柳文軒說：“我只是喜歡把事情一件件分清。”

　　“少廢話了。”魏離有點難受，捉了他一只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在柳文軒跌過來的時候穩穩地把人背了起來，“回家了。”

　　柳文軒只覺得身體一輕，手足無措地趴在魏離的背上，魏離偶一顛簸，他就緊張地扶一下魏離的肩膀，之后又很快拿開。

　　“你要么踏實扶著我的肩膀，要么便摟著我的脖子，山路不好走，你老實一點，別亂動。”魏離說。

　　柳文軒立刻穩住自己，在魏離故意晃了一下之后，那雙手搭在她的肩頭，再沒有離開。

　　魏離終于滿意了，不再故意逗他，慢慢地一步步往回走。

　　這個時間山道上沒有人，只有他們和彼此的影子落在地上，魏離體會著身后二人緊貼在一起的溫度，連帶著心口也暖了起來，看著前方，對柳文軒說：“我真希望這條路永遠也沒有盡頭。”

　　她沒指望柳文軒會給她回應，可過了一會兒，卻聽到他悶悶地問：“這樣你不會累嗎？”

　　魏離低笑一聲，柳文軒遲疑，“我是不是很重？”

　　他個子不矮，比魏離還要高出一點點。

　　魏離本來覺得他一身的骨頭才有幾兩沉，想說不重，可莫名地就是一陣心酸，一句話在舌尖轉了彎，改口道：“重，但我背得動，而且有你在我身邊，我心里高興，就一點也不會覺得累。”

　　身后再一次安靜下來，再長的山間小道也有走完的時候，進了寨子，許多雙眼睛開始投向他們。

　　考慮到柳文軒的臉皮薄，魏離正想要不要做點什么表示讓她們統統回家去關上門別亂看，結果下一秒，柳文軒先作出了反應，掩耳盜鈴，把自己的腦袋抵在她的背上，一張臉用袖口一擋，在她頸間埋了起來。

　　魏離悄悄地笑了，她的小狐貍，重來一次，變成了一只軟綿綿的小兔子。

　　回到家，魏離把人放在床上，決不讓他自己多走一步，坐在腳踏上脫了鞋襪，才看到柳文軒腳踝處已經腫了起來。

　　“能動嗎？”魏離問他

　　柳文軒嗯一聲，魏離檢查了一下，發現不嚴重，不想離開他身邊，就沒有去找大夫。

　　她自己習武，平日里沒少受傷，磕碰都是正常的，多少懂一些處理的方法，便取了一壇酒倒在碗里，用火一撩，一碗酒便燒了起來。

　　柳文軒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抓著床沿畏懼地看著那團火焰，直到火熄滅，魏離端了碗坐在她腳邊，“會有點疼，忍一忍。”

　　她剛伸出手，看到柳文軒縮了一下，沾了些酒在掌心，輕聲說：“不燙的，別怕。”

　　溫熱的掌心沾在腳踝的紅腫處輕輕揉搓著，柳文軒被她的舉動震驚，只體會到腳踝處的暖意，忽略了痛感。

　　魏離的手上有很多繭子，磨在他的皮膚上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柳文軒說不清那是什么，看著這個之前還兇猛地拿著鞭子指著她的人，現在坐在他腿邊耐心又細心地幫他搓揉著的傷處，這種怪異就又添了幾分。

　　柳文軒繃緊了肩背，提醒道：“你手上也有傷。”

　　魏離看了看，用剩下的燒酒沖了一下，洗掉了表面一點的血痂，“已經好了。”

　　柳文軒看著那幾道擦傷，忍不住問：“你……為什么要對我好？”

　　魏離在想他的腳踝幾日能好起來，聽到這個問題便笑了，“不是說了么，因為喜歡你。”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魏離看到他眼中的光芒黯了下去。

　　魏離擦掉手上殘余的酒，就坐在那里看著他，說：“你不必有顧慮，我說了不會強求，就一定會說話算話，你不愿意，我絕不會碰你。”

　　“而且，”魏離呼出一口氣，“我也沒有對你很好。”

　　柳文軒搖頭，魏離想摸摸他的頭發，又放棄了這個念頭，說：“有些事……你可能不能理解，但我是真心的，只要你留下來，我會慢慢讓你相信的。”

　　柳文軒沒有表態，魏離說：“我待會兒讓人給你送點吃的來，你……暫時就住在這間屋子里，如果你有喜歡的地方……”

　　魏離停頓了一下，“等劫完軍資之后，我給你蓋一座院子也可以。”

　　“你呢？”柳文軒看著她。

　　魏離笑笑，“這么大個院子呢，哪兒不能住，我隨便收拾出一間來就好。”

　　柳文軒沉默，魏離收拾了一下，起身要出門，柳文軒松開緊抿的唇，抬頭對她說：“一起睡……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