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br> 節目已經開始了。</br> 南笳往電視屏幕上看一眼,按照錄制順序,再有一個人就該輪到自己了。</br> 她放了抱枕站起身。</br> 周濂月輕笑。</br> 她若無其事的:“我只是想去倒杯酒?!?lt;/br> 南笳走到餐邊柜那兒,一整排的酒,挨個看過去,灰雁伏特加,Ballantine’s威士忌、Hendrcik’s金酒……</br> 她手指輕掃過酒瓶,忽的一停。</br> Bacardi朗姆酒。</br> 這瓶剩得最少,只余下了不到四分之一。</br> 南笳手指輕觸著微涼的瓶身,停了好久。</br> 片刻才回過神,拿起瓶子,放到小吧臺上。</br> 她拿了個杯子,在吧臺的小水槽那兒涮了涮。</br> 轉身,打開開放格下方的柜門,毫不意外地在那里面發現了整齊碼放的聽裝可樂。</br> 南笳端著兌好的酒回到沙發那兒,節目已經播到了下一組選手。</br> 她在他身旁坐下,放下酒杯。</br> 周濂月往酒杯里瞥了一眼。</br> 他們暫且沒交談,南笳時不時地喝一口酒。</br> 沒一會兒,就輪到她上場了。</br> 南笳轉頭看他一眼,“上一期你看了嗎?”</br> “看了。”</br> “覺得怎么樣?”</br> 周濂月語氣平淡地說:“……還行?!?lt;/br> 南笳笑了,“才’還行’么?”</br> 周濂月瞥她一眼,沒作聲。</br> 不。豈止。</br> 上期她唱《漫步人生路》,做港式復古裝扮,卷發紅唇與交叉領的紅色連衣裙。</br> 艷而不俗,如枯葉玫瑰。</br> 關姐趁熱度推波助瀾,那演唱的4分鐘cut成功出圈。</br> 也正是如此,關姐才不想讓南笳再唱粵語歌,不然會有找到“流量密碼”反復薅羊毛的嫌疑。</br> 這期,南笳唱《人非草木》。</br> 妝發規避了上一期“港風美人”的概念,白T加一身山本耀司風西服的簡單裝裝扮,妝都化得極淡。</br> 拿上麥克風,就斜坐在高腳凳上,垂眸,全程無表情,只偶爾抬眼,與攝像機一個交匯。</br> 南笳問:“粵語唱得還算標準?”</br> 哪知周濂月:“噓?!?lt;/br> 南笳笑出聲,她還是覺得尷尬極了,下意識想逃離。</br> 周濂月覺察到了,也不看她,只伸手將她手掌一扣,說:“好好聽。”</br> ……救命了。</br> 南笳如坐針氈,時不時地轉頭看周濂月一眼。</br> 他覺察到她的目光,微微挑了挑眉。</br> 南笳笑,“……你說歌詞不錯,是指哪句?”</br> “你覺得呢?”</br> 南笳意識到,周濂月很喜歡這樣反問。</br> 當他不想正面回答的時候。</br> 南笳大概知道是哪一句,但故意不順著他的話,笑說:“我哪里知道。”</br> 周濂月瞥她一眼,片刻,仿佛無奈,語氣卻平淡地說:“他換成她,就很貼切?!?lt;/br> 南笳一下怔住。</br> 寧為她跌入紅塵,做個有痛覺的人。(*注)</br> 南笳輕輕一掙,這回周濂月松了手。</br> 她坐正了,伸手去端茶幾上的酒,若無其事地說:“你是不是一直住在這公寓里?!?lt;/br> “嗯?!?lt;/br> 猜想得到驗證,南笳反倒不知道該說什么。</br> 她想起上回周濂月狀似平淡的一句話:我是這么過來的。</br> 守著她走之后的廢墟,這么過來的。</br> 坦白說,那時候許助向她提及的命懸一線、遺囑分割……她覺得震撼,但毫無實感。</br> 渺小的人,擊中她的同樣的是渺小的事。</br> “你是他的自由”。</br> “我是這么過來的”。</br> “你喜歡嗎”。</br> “指紋沒改”。</br> 壁爐火光、空了的置物架、只剩最少的朗姆酒。</br> 他其實可以吻她,但他克制。</br> 她沒有談過“正?!钡膽賽?。</br> 但她覺得自己在這些瑣碎與渺小中逐漸痊愈。</br> “周……”</br> 電視里,南笳的歌唱完了,正要出聲,畫面一閃,切到了后臺候場的方譯臣,以及給他助陣的葉冼的樂隊。</br> 南笳瞥一眼周濂月,他似有幾分倦怠地斜靠在沙發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來有什么。</br> 南笳暫且沒作聲。</br> 片刻,方譯臣和葉冼他們上場。</br> 他們同樣是錄了兩期,第一期唱主題曲,第二期唱片尾曲。</br> 南笳只聽過第一首。第二期彩排的時候沒碰見他們,正式錄制的時候在化妝間里候場,也沒聽到現場。</br> 第二期的歌,她也是第一次聽。</br> 非常憂郁的曲調,主歌方譯臣獨唱,到副歌部分,才有葉冼的和聲進來,給整首歌曲又平添幾分蒼涼。</br> 歌曲唱失意之人,像凌晨醉倒在路邊的詩人,憤怒的囈語與長嘆。</br> 結尾處一段陡起的高昂節奏,以為是破局,但沒有。</br> 停頓一霎,仍然朝著低落處行進,最后消失于無聲。</br> 南笳此時才開口,“你不問么?”</br> 周濂月轉頭看她,“問什么?”</br> “我跟葉冼一起錄綜藝?!?lt;/br> 周濂月一時沉默。</br> 他伸手,要去端茶幾上的酒,南笳比他動作更快地伸手,打了他手背一下,說,“你不能喝?!?lt;/br> 他只好作罷。</br> 最后,周濂月頭微微往后一仰,長而緩地呼出一口氣,“跟你說個事兒,希望你別生氣?!?lt;/br> 南笳看向他。</br> 周濂月淡淡地說:“我看了你放在解老師那兒的東西……看了部分?!?lt;/br> 南笳一頓。</br> 周濂月說:“抱歉?!?lt;/br> “沒事……也什么不可以給人看的。”</br> 周濂月轉頭,目光自她臉上輕輕掃過,一瞬便又收回,“看了那些,我覺得沒必要問了。我能理解……抱歉?!?lt;/br> 南笳輕易聽懂,第二個“抱歉”是為曾經在這里,衣帽間里發生的那件事情道歉。</br> 他利用葉冼羞辱她。</br> 南笳搖了一下頭,聲音很輕地開口:“……剛剛這首歌,你覺得好聽嗎?”</br> “不錯?!?lt;/br> 南笳兩手撐在沙發邊緣,垂下目光,“他唱的就是他,或者說,他們……我們這群人,曾經的一個狀態。那時候跟他一起住地下室的朋友,堅持到現在的,已經沒有幾個了,有的轉行,有的回老家,有的失去聯系……那個時候,葉冼父親生病,也是患癌,你知道我媽媽……”</br> 周濂月點點頭。</br> 南笳頓一下,繼續說:“他因為這,也一度準備放棄了,打算回老家當個音樂老師。他是我們這么多人的精神領袖,而且某種層面上,他算是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幫幫他,成與不成的,至少,我可以心安了?!?lt;/br> 周濂月說:“我理解?!?lt;/br> 沉默一霎,南笳很誠懇地說:“我不能說,對他完全沒有男女之情的仰慕。有時候,一個人精神上太靠近另一個人,會很難分得清?!?lt;/br> 周濂月平聲說:“即便你愛上他,那也很正常。”</br> 南笳聽見這句話,立即轉頭去看周濂月,他神情還是如此平靜,可南笳只有一種心臟驟然懸空的感覺。</br> 她目光落下去,落在他自然放在身側手上。</br> 她伸手,一下握住他的手腕。</br> 周濂月一頓,垂眸看她。</br> “其實可以不用……”南笳低聲說,“不用這樣大度。你甚至都不問,我跟瞿子墨的后續?!?lt;/br> 周濂月淡淡地說:“之前是不想問?,F在是覺得沒必要了。”</br> 他凝視著南笳,只覺得她眼里似蒙上一層薄霧。</br> 沒多想,手腕一繞,反將她手一把抓住,不輕不重地拽了一把。</br> 她挪動位置,挨近他坐下,他立即伸手,將她后背一摟,讓她低頭伏在肩頭。</br> 微熱、潮濕的呼吸。</br> 周濂月側過頭,垂眸看她,“我說真的。我很感謝葉冼。那時候他沒拯救你,我也不會機會遇見你……”</br> “你不要再說……”</br> 周濂月住聲。</br> 聽見細微的抽氣的聲音。</br> 南笳聲音低啞,“那些書和CD,對那個時候的我真的很重要。我真的有一次,渾渾噩噩地爬上過學校的天臺。而就有那么巧,我翻自己的包,想給我爸留一封信,就翻到了他送我的書。書里夾著的紙條上寫,這本書適合在天臺吹風的時候看。我讀完了那本書,正好碰上落日。我感覺自己似乎有一年多的時間,沒好好留心過周圍的環境。我那段時間很害怕晚上的到來,各種情緒襲來,人會覺得生不如死……但那天親眼目睹了夕陽落下去,迎來天黑,我突然就沒那么害怕了?!?lt;/br> 周濂月雙臂都摟住她,手掌貼在她的肩胛骨上,用力地收緊。</br> “我明白?!彼吐曊f。</br> 周濂月不再說話,伸手,摘下自己的眼鏡,放到一旁。</br> 低頭,頓一下。</br> 南笳身體微微一顫——溫熱觸感,落在她濕潤的眼角。</br> 只是一瞬。</br> 他更緊地擁抱她。</br> 南笳感覺到手臂皮膚與他挨近的溫度。</br> 她無端想到,還是在很久之前,她坐上他的車,他扔自己的風衣給她蓋,那風衣是硬質的料子,但里襯有薄薄的溫暖。</br> 她手指攥緊他腰間的布料。</br> 縱容自己溺在這溫暖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