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家姑奶奶回門的時候,都是姑娘的父兄在前面招待新女婿,母親嫂子姐妹們在后面和姑娘說話,到了百刃這,闔府只他一個岳家人,只能先將柔嘉請到后面去讓下人好生待著,自己在前面同賀梓辰說話。</br> 賀梓辰恭敬的很,帶了一大堆的回門禮,上來就給百刃作揖問好,口稱“小舅兄”,百刃連忙將人扶起,笑道:“姐夫快坐。”</br> 下人上茶,百刃想著之前喜娘囑咐過他的,循例問道:“家姐在貴府中一切可好?侍奉親家可周到勤謹?照看家中上下可盡心盡力?”</br> 賀梓辰連忙放下茶盞道:“柔兒……太太她好得很,進門頭一日就去給老太太請安,晨昏定省,站規矩,親自布菜端茶的,不過……”</br> 賀梓辰對百刃一笑:“舅兄面前,我就不說那客套虛話了,舅兄是知道的,別說我們家如今,就是以前沒分出來,還在太爺那邊住著的時候,家里也沒這么多規矩,更何況我母親不是那好指使兒媳逞威風的人,倒是被太太這一全套兒的規矩唬的心慌,我就跟太太說了,一家人和和氣氣的過日子,不在這些虛禮上面,且我們小門小戶的,不用這虛排場,這些盡可以都免了,只是太太守規矩的很,每日早起定要去老太太屋里,老太太也無法,自是不會使喚她什么,只拉著她說話罷了,我一想也好,我每日在衙門里,家中只剩老太太、太太兩人,她們在一處打發打發時間倒好。”m.</br> 賀梓辰說這一席話,每次提到柔嘉時眼中都帶著柔光,可見是滿意的很,聽賀老太太這樣明禮百刃也放心了,笑著點頭:“侍奉婆母,原是應該的。”</br> 賀梓辰笑笑,又道:“照看家中太太也是來得的,家中上下無不敬服,得妻若此,梓辰別無所求。”</br> 說話間老管家上來問可否能開宴了,闔府就三個主子,再按規矩分開坐更顯凄涼,百刃索性也沒讓分桌,推開屏風,讓人將柔嘉請到前面來,一起用了。</br> 人雖不多,但也少了些拘束,賀梓辰心里實在高興,也顧不上翰林老爺的矜持了,連連給百刃敬酒,喝到最后竟有些醉意了,拉著百刃笑道:“舅兄……別嫌人少,等個三五年,定……定會兒女繞膝,人丁興旺……”</br> 柔嘉本就羞答答的,一聽這話更是紅透了臉,連忙去拉賀梓辰的袖子,小聲羞道:“老爺,老爺可是醉了。”</br> 百刃忍笑,打發人給賀梓辰熬醒酒湯,賀梓辰卻還是了樂呵呵的,拍了拍額頭道:“夫人教訓的是……”,酒足飯飽,賀梓辰知道柔嘉自有體己話想跟百刃說,一笑道:“這幾日我一直想著去書墨胡同尋幾塊好墨錠,今天既來這邊了索性過去看看,太太在這邊坐會兒,我買好東西回來接你。”</br> 柔嘉心里一暖,點了點頭。</br> 內院中,柔嘉笑著將帶來的回門禮一樣樣拿給百刃看,笑道:“這都是大婚那日的賀禮,婆母尋了些好的讓我帶回來……這個平安扣水頭極好,正合適你戴,這是一整套的描金扇子,這天馬上就熱了,正好用,這是……”</br> 百刃笑著拉柔嘉坐下來:“那些東西我以后再看,先說話……賀老太太待你可好?姐夫如何對你我是看見的,應該是不錯。”</br> 柔嘉粉面微紅,輕聲道:“婆母是敦厚人,對我好的很,成親的第二日,就是婆母帶著我回的賀家祖宅,領著我依次認人,祖宅里的家人敬重婆母年輕守寡,獨自將夫君養大成人,連帶著對我都很和氣,沒有拿腔拿調的,可見我是進了好人家了,婆母待我極好,從不讓我立規矩,每天過去請安也只拉著我說話談笑,并不拿婆婆的款兒,對我也真心,就昨日……婆母已經將府中庫房鑰匙,一應賬目全交給我了,讓我學著管家,這樣放心我,我真是沒別的說的了。”</br> 百刃也是見過賀老太太的,知道這是個慈善人,一笑道:“那姐夫呢?”</br> 柔嘉臉更紅了,點了點頭沒說話,百刃舒了口氣:“如此我就放心了。”,柔嘉垂眸一笑,低聲道:“不瞞你說,在南邊的時候,聽聞皇帝賜婚,小姑姑還要替我抱不平呢,說夫君家里破落了,我嫁過來是要吃苦的,我當時也擔心,吃苦不怕,只怕白白遠嫁,卻幫不上你什么,最后還是母妃跟小姑姑說,她親弟弟給尋的親事,定然是差不了的,柔嘉那性子,進了王府侯門的才真是受罪,母妃叮囑我,只要用心侍奉婆母,好好待夫君,以后日子差不了的……”</br> 柔嘉眼眶發紅,低聲哽咽:“如今看,果然還是母妃看的透徹,她是自己吃了一輩子高嫁無依的苦,怕我也同她一樣,所以才甘心我遠嫁,有你守著,有咱們王府在,別人不敢輕慢我……”</br> 提起嶺南王妃來百刃心里也難受,深吸了一口氣道:“姐姐放心,我不會讓母妃一輩子如此的。”</br> 柔嘉眼淚流下來,不住點頭:“我知道……雖是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但你從小就跟我不一樣,你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只是你不過太惦念了,不是我故意寬你的心,這一年來,母妃的日子好過多了,父王雖十天半月的也去不了一次母妃院里,但吃穿用度上從未委屈過母親,特別是知道你在這邊很得皇帝喜歡,還跟太子結上親后,對母親更客氣了,夏側妃雖還總想生事,但也收斂多了,到底一個名分上越不過來,也不能如何。”</br> “而且……”柔嘉心地純善,說不來刻薄話,猶豫了下道,“這回文鈺和康泰這樣子被父王叫回去,必有一場大氣生,夏側妃大概先忙不上別人了。”</br> 百刃淡淡一笑:“他們自作自受,怪的了誰?只可恨馮皇后偏偏在你大婚前放出那風聲來,賀老太太和姐夫沒提過這事吧?”</br> 柔嘉拭了拭淚,搖頭一笑:“沒……說起娘家時,婆母只提你和母妃,從不提別人,夫君也從不說別的,你只放心就好了。”</br> 百刃點點頭,復又一笑:“只看這次回去,父王如何教導咱們那好弟弟和好妹妹吧。”</br> 一個時辰后賀梓辰來接柔嘉,百刃讓人將自己準備的,連帶祁驍送來的賀禮都讓兩人帶了去,如此,大婚才算是完事了。</br> 將人送走后百刃本想去看一會兒書,沒想到外面老管家來報,順子來了。</br> 百刃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發甜,自己才回來一日,祁驍就讓人來接了。</br> 百刃規矩極好,從不仗著祁驍寵他就對祁驍的下人們頤指氣使,每次順子來接他百刃都讓老管家將人帶到花廳里喝盞茶歇歇腳再走,這次也是如此,誰知老管家搖頭道:“不,他是騎馬來的,說找世子有事。”</br> 百刃心下疑惑:“叫他來。”</br> 不多時順子來了,給百刃行禮后看了看屋中人,沉聲道:“小的有點事要跟殿下說。”</br> 屋里伺候的丫鬟們會意,躬身依次退下了。</br> 百刃眉頭微蹙:“可是殿下……”</br> “沒。”順子搖頭,“是賭莊那邊有事傳過來……世子,貴府的二公子出事了。”</br> “二公子和二小姐月前回嶺南,一路無事,過了南疆后,皇城派去護送兩位主子的那一隊人就回來了……誰知就在之后出了事。”</br> “過了南疆后他們一行人又走了一百里,因天晚了,就歇了下來,晚間的時候……二公子許是無聊,叫了酒館中的歌姬過去解悶,這一夜是如何過的別人無從知曉,只知道,第二日下人們去叩門,久叫不醒,下人們就壯著膽子將門撞開了,里面幾個歌姬睡得死沉,二公子赤身露體躺在榻上,面色青灰,叫都叫不醒了,眾人忙不迭的去請郎中,之后幾個郎中連番診脈,都說……”</br> 順子眼中閃過一抹鄙夷,繼續道:“都說二公子是縱|欲|過度,身子暴虛,加之受了風寒,所以才昏厥不醒,之后下人翻查屋中東西,竟找出了一包五石散,聽那幾個歌姬說,是二公子自己說,這是路上買著的‘逍遙丸\',對身子無礙的,昨晚還逼著她們吃了,一屋子人,都吃了那藥,想也可知……”</br> 百刃心驚不已:“然后呢?可救回來了?”</br> 順子點頭:“救是救回來了,只是……虧損太多,那處好像是不大行了,據給二公子看病的老郎中說……以后就是勉強能用,于子嗣上,也不能夠了。”</br> 百刃一時反應不過來,低聲道:“這……這是誰做的?太子下的手么?可遮掩干凈了?”</br> 順子搖頭:“不是,我們也是今天才接著消息,那幾個歌舞伎讓我們的人留下了一個,之前的事還得細問,還有那包五石散,到底是真的五石散,還是別的什么陰毒藥,也得再查,但就現在看,并沒有分毫漏洞,許是……真的是二公子自己命途不濟。”</br> 百刃稍稍放下心:“吩咐賭坊那邊的人,不要再查了,即刻將南邊的人手全部撤出來,一個也不要留,從今日起所有人低調行事,什么也不要做,等著我再吩咐。”</br> 順子一愣:“這是為何?世子不查查是誰做的?”</br> 百刃搖頭:“我自然想查,但此事非同小可,我父王知道后定然要大肆稽查的,雖不是太子做的,但萬一讓我父王尋到了這邊的人,定會起疑心,到時候順藤摸瓜的查過來,不是帶累了太子么?”</br> 百刃輕聲呢喃:“這處莊子說是給我了,但若有一天讓人掀了底,還是會算到太子頭上的,到時候太子百口莫辯,白白當了替罪羊……聽我的,如今以自保為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他們只要安安靜靜的不出頭就好,等過了這風口浪尖再說。”</br> 順子心中輕嘆,自己主子到底沒疼錯人。</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風波定、yvette、芋頭mio、gyla、公子無憂、喵公主她媽、彎豆幾位姑娘的地雷</br> 謝謝支持mua</br> 鞠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