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中眾人都以為嶺南王要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的時候,嶺南來信了。</br> 嶺南王同別的藩王不同,他的密報不經內閣,直接進皇帝的內書房,由皇帝親啟。</br> 這天嶺南王來信的內容沒人知道,只知道皇帝看完信后特命內務府總管去太醫院點選了兩名脈息好的御醫,又命福海祿去自己私庫尋了些積年的好藥材,收拾好后,皇帝親筆一封,連人帶東西一起送到嶺南去了。</br> 這還不算,打發好給嶺南王的回信后,隔日皇帝還命人將百刃宣進了宮,自此,算是坐實了連日來沸沸揚揚鬧了一個月的流言,文鈺確實“不行”了。</br> 百刃被皇帝傳去了,祁驍倒是不擔心,一是皇帝待百刃一向慈和,二是……百刃如今這世子之位算是徹底穩當了,比起文鈺來,皇帝一直更喜愛百刃一些,以后只會對百刃越來越好。</br> 祁驍嘲諷一笑,只怕皇帝還揣了別的心思,指望著百刃繼位后找自己秋后算賬,同自己斗個魚死網破呢,祁驍輕輕捻弄腰間命符,想著百刃昨晚在自己懷里乖巧黏人的樣子淡淡一笑,癡人說夢……</br> 祁驍慢悠悠的看文書,外面江德清輕輕叩了叩福字雕花窗欞,低聲道:“殿下……”</br> 祁驍合上文書:“進來。”</br> 江德清打發自己的心腹小太監在外面守著,自己進來,關緊了門,轉過雕花屏風,一躬身道:“殿下,喜祥來信兒了。”</br> 祁驍挑眉:“事成了?”</br> 江德清眼中精光一閃,點點頭低聲道:“成了,還是殿下考慮的周到,就知道皇帝會派人去南邊,喜祥也能早做準備,這次皇上讓喜祥去挑人,喜祥特意去跟許院判打了招呼,問許院判的意思,許院判自然是不想讓自己那一子一孫領這種差事的,喜祥就另選了旁人,又言辭含糊的提了一句,說今年太醫院中人員變動大,考審怕是要提前了,許院判這還有什么聽不出來的,他本就要告老的了,這個當口上哪里肯擋在這耽誤兒孫的前程,聽喜祥說……許院判對他是又拜又謝,看那意思,怕是過不了幾日就要遞折子求告老了。”</br> 祁驍輕笑:“許御醫是個聰明人,一心為了兒孫,這時候告老是最好的,柳太醫那邊你們不用管,免得讓人看出什么來,我自有旁的路子同他聯系。”</br> 江德清思前想后越來越覺得最近的事實在是順的很,忍不住道:“柳太醫能早一步接管太醫院,難不成……殿下,難不成在要對二公子下手的時候,就想到這里了么?”</br> 祁驍但笑不語,江德清搖頭失笑:“殿下心思縝密至此,何愁大事不成!”</br> 祁驍閉了閉眼,希望吧,下面的事也能越來越順,柳太醫本就是專門為皇帝請脈的,等執掌太醫院后,辦事就更方便了,內務府那邊有喜祥把持,想做什么也是簡單,到時候自己下藥,內務府那邊喜祥幫忙清理痕跡,太醫院那邊柳太醫瞞下皇帝病情,如此不出意外,一年之后大事可成。</br> 江德清還有些不放心,低聲道:“只盼著二公子那邊不會再出岔子,也不知嶺南王的密報里怎么說的,還醫得醫不得?”</br> 祁驍搖搖頭:“不用問,必然是醫不得了,雖說最好的太醫都在京中,但嶺南的太醫們也不是庸才,連番診了快兩個月,定是半分成效也無,嶺南王才放下面子來求皇帝了,呵呵……以為京中太醫就能幫上忙么,如今除非是求來老君的仙丹,不然就別指望了。”</br> 江德清心有戚戚:“就是有仙丹怕是也不成了,老奴聽說夏側妃如今已經快瘋魔了,三天兩頭的往二公子屋里塞丫頭,盼著二公子能快點留下個孩子,哪怕是庶出的也無妨,殿下想想……如今正緊著給二公子醫治進補呢,夏側妃還弄這個扯后腿,哪里……哪里治的回來啊。”</br> 祁驍冷笑:“她一輩子的指望都在文鈺身上,如今文鈺身子廢了,康泰又聘給了夏家,半分助力也無,于她,天塌也不過如此了,自然是什么法子都要試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她仗著嶺南王的寵愛欺凌主母,壓制百刃,如今天道輪回,也該讓她嘗嘗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了。”</br> 江德清微微蹙眉,低聲道:“說起來也奇怪,夏側妃還有一子,只是折了二公子一個,何至于此?”</br> 祁驍輕笑:“這有什么想不通的,她那二子才七歲,資質不明,若想指望她的二子,那就得盼著嶺南王長命,能活到他成家立業,但那又如何?等到那會兒,百刃在京中的根基已穩,且不說同我的事,按理說那會兒百刃嫡子都一堆了,那時候……皇帝是偏向從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長大,知根知底的百刃,還是她那庶次子呢?就是不說皇城的意思,單說硬拼,她也拼不過百刃的。”</br> 江德清嘿嘿一笑,忽而聽外面傳百刃回來了,江德清忙收斂神色,轉身出了里間,去外面將廳里的門打開了,擺擺手讓小太監走開,自己守在門口侍奉。</br> 不多時百刃進屋,祁驍跟換了個人似得,目光溫和,輕聲一笑:“倒是回來的早,都跟你說什么了?”</br> 百刃坐到貴妃榻上來,低聲一笑:“沒什么要緊的,不過就是問問我今日的課業,又說我瘦了,讓福海祿給我拿了好些補品吃食。”</br> 祁驍淡淡一笑:“這籠絡人心的伎倆是他慣用的了,沒跟你提文鈺的事?”</br> 百刃搖頭:“沒有,只是說讓我要好好保重身子,以后我父王還得指望我什么的,以前他從來不提這些的,想來我父王那封信起了效用了。”</br> 祁驍點頭:“他本就不想讓文鈺繼位,一個庶出身份就夠惡心的了,更別說他那性子……之前在這邊那一個月,皇城中凡是能搭上話的差不多都讓他結交了一遍,藩王結交京官,這是大忌,沒腦子的東西,還以為能給自己添些助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皇帝以前一直不提是不想讓人覺得他干涉藩王家事,如今文鈺自己遭了難,正合他的心意。”</br> 百刃搖頭一笑沒說話,祁驍見百刃額間有層細密汗珠,皺眉道:“我不是讓翠竹陪著你去的么?馬車里熱,她沒給你打扇子?”</br> 百刃一愣,笑了下道:“沒,倒是不怪她,我沒讓她跟著……馬車就那么大的一點地方,讓她坐進來倒是怪別扭的,再說大熱的天,熱我一個人就罷了,何必讓她跟著受罪。”</br> 百刃一開始說不愿意跟丫頭擠在一處祁驍心里還是頗熨帖的,誰知他話鋒一轉,言語間竟是有些維護那丫頭的意思,祁驍心里瞬間不舒坦了,淡淡道:“你倒是憐香惜玉。”</br> 百刃失笑,跟祁驍一處的時間長了,百刃慢慢的也將這人的脾性摸清了,知道他就容易在這些細小處上較真,還不能分辨,越是解釋他越是要多想,以前兩人沒少因為這事鬧齟齬,如今交了心,百刃無意在這上面讓祁驍不快,笑了下道:“她是貼身伺候你的丫鬟,若熱壞了,你豈不是更受罪?太子殿下……就因為這一句話就要定我的罪不成?”</br> 這樣柔聲軟氣的告饒,就是祁驍也繃不住了,笑了下轉頭拿帕子給百刃擦臉,百刃輕聲笑著打趣:“上次那個丫頭是叫……叫巧心吧?還是你跟我說的,她針腳好,我就讓她給我做了個扇套子,人家做好送來的時候,你對著人家一頓冷笑,嚇掉了她半條命不說,之后還打發她去別的院子了,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有過什么前科呢,隨意跟丫頭說句話都惹得你這樣氣大。”</br> 祁驍心中輕笑,前科?岑朝歌不就是前科么,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有那么一次,他一輩子都得將百刃看的死死的。</br> 祁驍其實心里也明白,百刃不是那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但他就是這種脾性,自己的東西,別人別說是覬覦了,就是多看一眼祁驍心里都不舒坦。</br> 祁驍輕輕捏了捏百刃的臉,冷笑道:“知道我脾氣大就好,讓你多點忌憚,知道自己是誰的人,再說……你是比我大方多少不成?是誰整天裝病讓我守著你的?嗯?今天頭疼不疼?”</br> 祁驍一邊說著一邊撫弄百刃的腰肋,百刃笑成一團:“別……”</br> 里面正鬧著,外面江德清喜盈盈的進來了,磕了個頭笑道:“世子大喜,賀家剛傳來信兒,郡主有喜了,太醫剛去看過,已經快兩個月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涼、風風風風風、gyla、彎豆、公子無憂幾位姑娘的地雷,感謝coh1127姑娘的手榴彈</br> 謝謝支持mua</br> 鞠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