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劍上有毒,她似乎沉睡了很久,本篤定自己會死,沒想到卻醒來。沈謐欣喜若狂,為她大赦天下。
她聽說自己昏迷的時候師傅帶眾人去了一趟西域蛟池,回來身受重傷,同門死傷無數。她跟沈謐說要回去密宮看看。
當時沈謐的臉很沉,聲音很低,“離開密宮就不能回去,這是規矩。”
“我就是去看一眼,看完了就回來,便再也不回去。”她第一次軟了聲音,水了眸子,央求著他。
“去吧,去吧,天黑之前要回來。”
說這話的時候,沈謐似乎有點不耐煩,她能看出他的緊張。
初秋略顯單薄的陽光斜射進窗欞灑在他的臉上,有一種比陽光還要干凈溫暖的柔光,那一刻平和安靜,讓她心底暖流涌動。
“我自然要回來,差點為你死了,不回來豈不是便宜你?”她揚眉莞爾,看著他深邃的眸子驀地漆黑深沉。
他吻著她,深情而堅定,似珍而重之的寶貝。
密宮的路,依然隱在云煙飄渺中,長長的山道,古木參天,紅花綠樹,宛若仙境。
她等了很久,師傅不肯見她。
站在他的門外,錦簾輕晃,她能聽到師傅低低喘息的聲音,他向來無敵多少年劍未出鞘,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師傅……”她低低地喚了一聲,卻不知道說什么,讓他保重還是問他身體如何亦或者想說再也不會回來?
似乎都沒有意義,她不過是想回來,再看一眼,曾經女兒的心事,有一個了解。
“……你肯為他死。”
半晌,他輕輕地送出一句,低低的,有點模糊。
“師傅,密宮的規矩,為主人擋劍。”她垂眼看著錦簾之后,視線被碰回來,轉向腳下。他的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如鬼魅飄忽,依然是那雙雪白云緞靴子,繡著朵紫罌粟。她從小喜歡的花,也許就是因此吧。
“……不是,小如,不是……”他似譏諷地說著,聲音竟然有些急促慌亂。
她也不明白師傅說不是什么,按說不該說為主人擋劍不對,畢竟這是碧影閣從小灌輸他們的理念。
“如果是師傅,也是一樣的。”她輕輕地說著,如果有劍刺向師傅,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擋上去。
她不知道師傅是不是懂她的意思,他只是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后嘆了口氣。
“……小如。”
“師傅,小如在!”
錦簾輕晃,撲在師傅清瘦修長的身體上,她才發現,他似乎更加消瘦了。
“走了,就不要回來,便和碧影閣再無瓜葛,碧影閣生死也與你無關……你走吧!”他緩緩地說著,聲音恢復了冷淡冰涼,沒有一點感情。
師傅果然還是從前那樣,她嘆了口氣,“師傅保重!”轉身,抬腳的剎那身體猛得被人從后面抱住。
隔著薄薄的錦簾,用力地似乎要將她勒斷。
她聽到他重重的鼻息,感覺到狂亂的心跳,隔著錦簾幾乎能碰到他冰冷的唇。
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師傅的擁抱也一樣緊得令人窒息,只是她已經不能回頭。她感覺有一股溫熱順著錦簾洇進自己的發絲里,忙要回頭師傅卻用力將她推開。
門關上的一霎那,她回頭看到師父揚袖輕拂,錦簾飄揚之間,他的臉蒼白如紙,雙眸黯淡,唇角的血線刺目驚心,她想跑過去,門扇便忽得關上。
這是她此生最后見到他。
師傅去西域蛟池,受了重傷,但是密宮圣藥多,最多功力受損,不會有生命之虞。雖然只學了師傅一點皮毛,卻也懂。
“師傅,你保重!”她伏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第一次如此莊重虔誠,然后離開,一路下山再不回頭。
山下雪顏烏發,玄衣金繡,沈謐似乎等得不耐,見她來,燦然一笑,水光天開。
“你若敢不下山,會知道后果。”他怪她呆得時間太久,糾纏的唇讓她透不過氣。
她靜靜地呆在他身邊,享受著他的深情和照顧,偌大后宮,只有她一人,漫步其上,卻不孤單。
他說要立她為后,不管誰反對。再多人反對都沒用。但是反對的人數不勝數,且竟然都不怕死。
她無奈地對他笑,“其實就算不做你的皇后,我也不介意。”只要他真的愛她,一生一世,就算沒有名分,她也愿意。
他為她付出的,她也愿意回報。
數月后,他為她舉行了一個簡單的民間成親儀式,他不要她做皇后,要她做他唯一的妻子。他要昭告天下,她是他的妻,此生唯一的妻。就算大周沒有皇后,在所不惜。
他神采飛揚,紅衣俊顏,深情無盡,讓她沉醉其間。
洞房夜,花燭斜淚,凄美幽咽的簫音響起,她看到了久別的同門師姐。
她寒衣如雪,美目如畫,招招奪命,卻不是他的對手。
她怨毒地看著他們,“小如,師傅……那么愛你,你卻要他死……”
師姐死了,卻不肯合眼,死死地盯著她。
疑惑,隨即卻明白。
“是你?”她回頭看著他,滿眼的傷痛疑惑,“為什么?”
他面無表情,堅定地道出緣由,“碧影閣年歲已久,根基太深,歷來皇家有被他們控制的趨勢,我不得不如此!鳳飛雪武功太高,威脅太大……”
不等他說完,她厲聲地打斷他,“師傅從沒有野心,為什么?”
他冷冷地看著她,森寒暴戾,“你不懂?”他唇角的笑冷得像冰,“只要你在,他就有野心,我不能不殺他!”
她用力地搖頭,揪著他的衣襟,一遍遍地告訴他師父沒有野心,不會威脅他,師傅也從來不在乎她,不管她生還是死。
沈謐深深地凝視著她,深幽暗沉的眼底有著殘忍堅毅,還有無法言喻的東西。
盡管她苦苦哀求,以死相逼,以命相搏,他都不肯妥協。
碧影閣在他的橫掃下一番換血,她的童年,少年,女兒的心事,一并血藏。
她沒有父母,沒有了成長的地方,沒有師傅,沒有同門,只有無盡的孤單和痛苦。
“你還有我,也只有我。”他吻著她,不容她躲閃拒絕。
“我恨你!”她咬破他的唇,眸光如刀。
“我知道。”他笑,“你也愛我。”
沈謐有著深沉的謀略,卻又擁有強勢的手段,不肯按部就班地要自己想要的局面,他用暴力橫掃一切,賞罰分明,酷刑昭著。
追隨他的人,死心塌地,恨他的人,不計其數。
刺殺的人,前赴后繼。
他卻不在乎。
他撫摸著她的臉頰,盡管沒有淚,卻溫柔地拭著她的眼底,“我會讓你做整個天下的皇后。你說我為了自己的野心,為了自己的貪婪,可是我會讓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這一切,都可以給你。而我只要你。我用天下來換你的原諒。擁有天下,你可以讓更多的人幸福!”
他在她耳邊深情低語,卻達不到她的心底,“我不要天下,我有的不過是密宮的生活,是那一段成長,這一段錯路。”她的聲音冷冷的,沒有溫度,連唯一的柔情都失去。
“要如何,你才肯原諒我?”他的手糾纏著她的身體,卻摸不到她的心。
“放我走吧。我想去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安靜地生活。”
“你想替他守一輩子?”他冷眸怒張,陰沉地盯著她。
“他是我師傅。”她低垂了眼。
“那你愛我嗎?”他受傷地看著她,卻傲然地揚眉。
沒有猶豫,她咬了咬唇,低低道,“愛。”
愛,不等于可以妥協。
“既然愛,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扳住她的臉,固執的看著她。
“因為我不能將就,看到你,我就覺得我寧愿死。”
“好,朕放你走!”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說朕,冷冷的,似刀刃,“不過你要替朕做一件事。”
第一次,他讓她執行和他一起之外的任務。
嫁給光武侯高承光,監視他,找到他謀反的證據。
她笑得燦爛如花,點頭應允。盡管她知道不管高承光反不反,都要死,因為他是太子最后一點勢力。
他怒火風雷,目眥賁張,舉手握拳,擊碎她身旁的花幾,上面的景德鎮陶瓷在粉碎的同時割破了他的手。
血色妖嬈,她卻閉上眼不看。
不久一件大喜事,啟央帝終于肯充裕后宮,納妃選后,同時賜婚給光武侯高承光,新夫人美艷至極。人人罵她紅顏禍水。
新婚之夜,帝降旨,光武侯封為平西將軍,出兵戍守邊關。
十七歲的她,美得凌厲,站在皇帝賞賜的人高穿花大鏡之前,她看到自己雙眼中的淚。有多久不知道自己也會哭?
她知道自己的悲哀就是身為一個殺手,卻有了感情。
她于卑微的生命之塵中妄想開出絢爛的花朵,那是癡心妄想。
披散了三千青絲,褪去血紅嫁衣,她的身體依然嬌嫩,刀刃抵在胸口,如果用力,是不是就會解脫。
“朕能將天下給你,也能讓天下人為你殉葬!”
他不知道何時站在她的身后,眼神冷冽如冰,盯著鏡中閃閃的刀光。
被他壓在鏡上,冰涼透骨,他的身體蘊藏著無盡的能量,讓她無法躲避。
“你不過是要這副身體,隨時可以拿去!”她凄冷地笑著,沒有鉛華,卻有一種千帆過盡的悲涼。
他似被她鎮住,繼而憤怒,幾乎要將她壓進自己的身體。
“不要以為我愛你,就可以一次次的無視踐踏我的心意。”他怒極反笑,捏著她的下巴逼她對視他怒火隱隱的深眸。
“不要以為你愛我,就可以一次次地傷害我。”她冷冷地笑著,仿佛看到師傅站在窗外,清冷淡然地看著她。
“好!”他放聲大笑,轉身便走。
從此,大周又多了一個放浪形骸的帝王,他的后宮美人無數。
而她在高府安安靜靜地過著平淡乏味的日子。
她得知他縱情后宮,她聽說他在歡愛中被人刺殺,她……告訴自己不痛。
直到兩年后,高承光被啟央帝以謀反罪打入大牢,不多久于獄中暴斃。
她覺得虧欠太多,在高承光臨死前答應幫他照顧在外的私生子和他視若母親的奶娘高吳氏。
終于太子最后一絲勢力被鏟除殆盡,滿朝皆信服新帝,論功行賞,她沉默不語。
又是桂花飄香,他讓她在御花園桂林深處等。
當他醉醺醺地靠近她,滿身的脂粉香氣讓她微微蹙眉。
“你吃醋嗎?”他抵在她的耳邊,攬緊了她的腰肢,手指肆無忌憚地撩撥著她禁欲的身體。
“皇上,臣妾是來要回應得的!”她淡淡地說著,低垂了眼。
那一聲臣妾讓他掐痛了她的腰,疼得她激靈靈幾乎以為要被他生生折斷。
“你要什么,說吧!要做皇后是不可能了!”他冷冷地譏諷。
“皇上,讓我走吧!”她苦笑,想退,卻被箍得更緊。
他的眸子黑沉沉的宛若深夜妖海,凄濃風涌。
“走?”瞬間氣勢凌寒,如寒風凜冽。
“是!”她淡然地看著他,將萬般的心緒皆斂去。
他放開她,一步步后退,深眸幽沉如淵,死死地盯著她。
“我最后問你一次,是不是,一定要走。”
她迎風而立,靜然沉默,片刻,緩緩道,“是。”
就算死,也要找一處干凈的地方。
“好!”忽而,他笑,俊顏生輝,手一揚一絲白光落在她的懷里。
描著美人嘆月的小瓷瓶,里面有一粒紫黑色的藥丸,紫罌粟,她身子一顫,瓷瓶落在腳下,“啪”的一聲,粉碎。
“死或者走,你選擇一樣!”他安靜下來,如淵的眸子漆黑一團。
他向來不許人背叛,她又怎會忘記。
風清露重,他們就那樣對峙著,一直到深夜。她只深深地看著他,他那樣默默地耐心地等著她。
最后,她微微嘆了口氣,將藥丸飛快地吞進嘴里,笑著說了聲,“保重。”然后頭也不回轉身飛奔而去。
身后是他的嘶吼
“你若是要走,可不要后悔……”
“你認為你能承受傷害我所帶來的報復嗎……”
“你愛我,還是要走?你,真的如此狠心?”
“方如,我恨你,恨到骨髓里。你口口聲聲說愛,卻不肯為愛多邁出一點一步……”
一走便是七年。此后大周連年征戰,他們再不相見。
何處簫音幽咽,低沉纏綿話凄涼。
“小寡婦!”門外響起甜膩酥糯的聲音。
方娘一驚,猛地跳起身,隨即聽到梅茲和梅蕓請安的聲音。
門被推開,連輕波羅襪生塵,裙裾曳地緩緩走近,美目瞇著她,面紗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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