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武后還意猶未盡,不想讓演示到此結(jié)束。她命惜蕊和靜楓二人對打。
王衡一聽,覺得不太妙,想上前勸諫,但又沒有理由。畢竟這是皇后之命。他看看李績的臉色,李績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程咬金和吳王恪只顧看熱鬧,吳王恪甚至有一點(diǎn)垂涎二位命婦的美貌,所以他們根本就是一副看客的表情,無所謂誰與誰對陣。
惜蕊和靜楓只好從命。王衡用眼睛瞪著她們,似乎是想告誡她們不要真打。
可是,這似乎很難。靜楓多日以來一直對惜蕊意難平。惜蕊也好像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她們擺開陣勢,針尖對麥芒之時,靜楓便將素日的怨懟都傾注在承影劍的利刃之上。
她用劍的邊緣抵住惜蕊的雙锏,惜蕊見她目光犀利,一股殺氣從眼眸中毫無保留地透出來,便低聲問她:“你怎么才能放過我?”
靜楓回答:“只要你放過王少卿?!?/p>
惜蕊的雙锏在與承影劍力道的回旋較量中凝滯,她的冷笑順著雙锏間的縫隙映入靜楓的眼簾:“別整天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是什么來頭,我知道,王將軍也知道?!?/p>
靜楓抽劍向惜蕊揮去,劃出一道銀色的光圈,觀者無不有眩暈之感。惜蕊俯身縮頸躲過,隨即用雙锏直擊靜楓的足履,靜楓縱身一躍,雙锏落空。惜蕊將雙锏退入锏鞘,用雙手橫握雙锏,壓在靜楓的承影劍之上,向前推靜楓,一口氣將她推至旁邊一根碗口粗細(xì)的旗桿之下。她按住靜楓不松手,二人面對面的距離不超過二寸。惜蕊眼中冒火,對靜楓說:“你整日里道貌岸然,難道不是為了那柄玄通寶劍?”
靜楓回答:“你這個瘋婆娘,簡直一派胡言。”
惜蕊笑說:“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王將軍表面對你牽腸掛肚,戀戀不舍,可是他屢次三番向著我,難道你看不出他更在乎我?”
靜楓一愣,旋即回答:“少廢話,看劍?!?/p>
說時遲那時快,惜蕊還未將雙锏再次從劍鞘中拔出,靜楓已經(jīng)把承影劍從下面移開,回手向后掣劍,又從旗桿處閃開,利劍與地面水平,直直向惜蕊的心窩處刺去。
王衡看得一身冷汗,顧不得許多,直接站起來喊了一聲:“且慢!”
靜楓和惜蕊正打得不可開交,聽見王衡的喊聲,靜楓知道這不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便收了劍。惜蕊也明白,王衡要怎樣,不能與他擰著。否則,他便沒有了寵愛她的理由。
無論如何,他喊停之時,是在靜楓占上風(fēng)的時刻。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他心中誰的位置更重要?
惜蕊對靜楓半挑釁半得意地一笑,仿佛是在炫耀王衡替她解圍。
靜楓黑著臉,跟在惜蕊后面,對武后行大禮,然后退出演習(xí)的場地。
王衡忙出來向武后解釋為什么喊停。他對武后說,今日二人手持的都是真兵刃,對打時間太長,恐皇后受到驚嚇,讓皇上擔(dān)憂。
武后正好陪小太平公主玩累了,感覺困倦,便點(diǎn)頭示意,演武到此結(jié)束。她在左右侍女的攙扶之下起身,欲轉(zhuǎn)駕回太極宮。王衡有些著急,忙高聲問:“娘娘,不知內(nèi)人去邊境平叛之事,能否恩準(zhǔn)?”
武后回頭看他,對他說:“準(zhǔn)了。”
然后正身對眾人說:“你們回去快快預(yù)備停當(dāng),后日吉時發(fā)兵。”
王衡面露喜色,跪地謝恩。惜蕊也喜笑顏開。靜楓卻一點(diǎn)笑不出來。
她很納悶,王衡為何從一開始就執(zhí)意要讓惜蕊隨軍?他給出的道理,從來就不充分,沒有說服力。
她想起王衡在床笫之上,摟著她卿卿我我之時,分明說他心中只有她一人,讓她不要在意他與別的女人接觸。這分明是在暗示她,他對自己是肉體之外,別有另一番情意。
可是他做出來的舉動,卻明顯不是如此。譬如剛剛,他又在幫惜蕊。莫非,他舍不得惜蕊在家中獨(dú)守空房?;蛘?,他怕惜蕊受欺負(fù)......
口是心非的偽君子。
靜楓在心中暗自氣惱。
一個曾經(jīng)救過她父親的偽君子。現(xiàn)在又成了她孩子的父親。
這也許就是命運(yùn)的安排吧。
在眾人面前,她即便強(qiáng)顏歡笑,也不能讓他下不來臺。
大家各自打道回府,王衡與靜楓商量了一下,暫且將云昭托付給正室徐氏。他帶著靜楓一起去了徐氏的住處,靜楓親手把云昭抱給徐氏。徐氏接過來,說:“將軍放心,妹妹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云昭的。”
靜楓感激地說:“真是多謝姐姐了。”
這時,惜蕊也來了。徐氏平日里與她要好,便轉(zhuǎn)過頭跟她打招呼。在徐氏面前,靜楓不能對惜蕊表露明顯的不滿。她只是不想說話,依舊像平時那樣,冷著臉。王衡看見靜楓的樣子,心想:這個倔強(qiáng)的女人,但愿她不會給我制造什么麻煩,妨礙我的計劃。
王衡還想對徐氏再多交代一些事情,便留在徐氏這里。靜楓和惜蕊各自回房去了。
本來,她們的房間一左一右,是互不相干的,但不知是狹路相逢還是為何,竟又碰到了一處。其實(shí),是惜蕊故意往靜楓這邊走。靜楓見迎面走來的是她,不禁愣一下。然后,靜楓破天荒地與惜蕊先打了招呼。
惜蕊笑說:“姐姐,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不是一直討厭我,戒備我么?”
靜楓也淡淡一笑:“妹妹,如今我們都要隨軍出征了,我不能那么不識大體,我們都盡量別給王將軍添麻煩。打仗不比家中柴米油鹽,要冒風(fēng)險的。以后我不為難你,你也別再記恨我,你說好不好?”
惜蕊看上去十分感動的樣子,對她說:“姐姐,我知道你的心不是壞的。你懷疑我,無非是因為那些鴿子。其實(shí),我只是喜歡它們,養(yǎng)著玩兒罷了。如果你不喜歡,等回來之后,我把它們都送人。”
靜楓說:“養(yǎng)鴿子是你的自由,我怎么好干涉。以后我不再管了。”
惜蕊回答:姐姐,我想,以后咱們都不要彼此敵對,讓王將軍在中間左右為難。我心里就踏實(shí)多了?!?/p>
靜楓心想:好一副違心的伶牙俐齒,怪不得把王衡哄得一味寵著她。
惜蕊提議:“姐姐,我們一同去園中亭子里面坐一坐吧。”
靜楓假意說:“好。”
二人相攜進(jìn)入亭中,只見亭外湖水波光粼粼,一層一層疊起細(xì)浪,湖畔垂柳依依,燕雀啁啾飛逐,一幅妙趣橫生的畫面展現(xiàn)在眼前,令人怡然自得,樂以忘憂。
靜楓說:“明日就要告別這京城繁華之地了。”
惜蕊接著她的話說:“是呀。還真是有些舍不得。姐姐尤其舍不得云昭吧?”
靜楓回答:“若說舍得是假的,好在有徐姐幫忙照看,我才能放一點(diǎn)心?!?/p>
惜蕊說:“有時我覺得很奇怪,大夫人如何能做到那樣平和,好像永遠(yuǎn)都不會生氣,永遠(yuǎn)都是賢妻良母的舉止?!?/p>
靜楓露出一絲淺笑:“她是有福之人。因為她的確是非常好的女人?!?/p>
惜蕊點(diǎn)點(diǎn)頭,若有所思地說:“難怪王將軍一直都對她很好。”
靜楓仍舊淺笑:“她能守得住這個家。你我卻未必做得到。”
惜蕊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得對?!?/p>
靜楓卻突然問:“你是真的守不住,還是不喜歡他?”
惜蕊反問:“誰?姐姐,你說我不喜歡誰?”
靜楓似笑非笑,眼睛里流露出幾許肯定的意味:“還有誰?”
惜蕊問:“你是說王將軍?”
靜楓回答:“對?!?/p>
惜蕊想了一下,對靜楓解釋:“姐姐說得不無道理,我與王將軍本不熟識,只知道他是我父親的好友。在我心里一直當(dāng)他是長輩。所以一開始我有點(diǎn)怕他。至于喜歡還是不喜歡,我倒沒仔細(xì)想過。我覺得,我還不懂什么是喜歡,什么是不喜歡吧。只是將軍一直對我很好。我更是不能不依靠他,不能不把他放在心上?!?/p>
靜楓想:這個女人的話,是真是假,還的確不好分辨。她看似坦白,其實(shí)很有心機(jī)。
惜蕊卻想把自己剛剛說的話咽回去,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肉麻。她與王衡本來沒有感情,一切都是敷衍,令她頭疼不已,甚至上戰(zhàn)場打仗都成為一種解脫。
不過,她又有些懷疑,王衡對她,應(yīng)該算是真的很好,還是不算太好呢?
一時間,她腦中閃念而過,似乎之前的一切都現(xiàn)于眼前,勾起她一點(diǎn)回憶,掩蓋住更早的一些回憶……
她想起她不舒服時,王衡給她端來的熱茶。她甚至想起王衡給她講的那些故事。
她有些動搖,有些迷惑,體現(xiàn)在臉上,就是一副忽然愣神的表情。雖然僅僅在那一瞬,也被靜楓細(xì)心地捕捉到了。
靜楓心中感到一陣深不見底的失望。王衡袒護(hù)惜蕊之時,靜楓雖氣憤,但并不是如此時強(qiáng)烈。因為她知道,那只是王衡單方面的付出,惜蕊這個女人不一定會買他的帳。可是現(xiàn)在,她覺得害怕,她怕年長日久的消磨,會讓自己和王衡的感情越來越淡,心越離越遠(yuǎn),卻會讓惜蕊和他的心在潛移默化的相處中越走越近。
然而,如果惜蕊背地里真的與別的男人有私情,或者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靜楓絕不會手下留情。即使是今天的主動和解,其實(shí)無非也是她的緩兵之計而已。
惜蕊豈能不知。
王衡借著暫短的停留時間,去向褚遂良和上官儀辭行,順便帶李俊德同去,將他引薦給褚遂良。王衡讓李俊德為褚遂良寫了字,褚遂良看了,感覺筆力遒勁,頗有氣勢,再看李俊德的相貌,身材瘦高,外表機(jī)敏,的確如王衡所說,是一個可以管理日常事務(wù)的人。正好他在弘文館缺少一個能干的幫手。遂同意王衡的引薦,先行留用,如果可以,日后再向朝廷推薦,授予官職。李俊德千恩萬謝,王衡又對褚遂良說,李俊德的父親李孝琰是抗擊吐谷渾犧牲的功臣,褚遂良一聽,更有向朝廷推薦的理由了。上官儀一直在旁,聽到三人的對話,他也不十分喜愛書法,也并不關(guān)心其他,只是對王衡說:“少卿將軍,你們家的二位公子,你肯不肯跟我的孫女上官婉兒婚配呀?”
王衡說:“犬子不才,豈敢高攀?!?/p>
上官儀言道:“王將軍這么說可就是折煞我了。你們家云昭的名字還是我起的呢。如蒙不棄,我看就讓云昭與婉兒將來結(jié)為伉儷,你和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做親家了?!?/p>
王衡回答:“若上官大人果有此意,犬子自然是求之不得?!?/p>
褚遂良擊掌叫好:“若這樣,我正好做媒?!?/p>
李俊德聽罷,心中暗喜,因為這代表外甥長大后會是上官儀的女婿。他想:四妹這回有福了,不必再為小妾的事而擔(dān)心自己的地位不保。
褚遂良突然想起紫云道人,便向王衡詢問,王衡半開玩笑地說:“褚大人公務(wù)繁忙,已經(jīng)把紫云道人晾在水云觀兩個多月了。我去過幾次,道長在那邊很好。”
褚遂良笑說:“反正紫云道人也不是為我而來。他主要是為了貴公子。我不過一線人耳。哎,你還要謝謝我呢。若不是我當(dāng)日極力挽留紫云,貴公子怎么會有這樣的高道做師父。”
衡說:“若如此說,紫云最該謝謝褚大人你呀?!?/p>
上官儀一向賞識和敬重王衡。一來因為王衡受先帝器重,二來他處世圓滑周到,在朝中不輕易樹敵。另外,王衡與李績交好,李績又得皇后偏愛。種種原因,讓他看好王衡,遂想讓孫女婉兒做王衡的兒媳。
褚遂良回答:“你放心,你凱旋而歸之前,我定會抽時間去拜訪紫云,我還有丹藥之事要求助于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