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br> 談青檸也不知道兩人抱了多久。</br> 白津寒的手臂很用力,她的腰甚至有些痛。</br> 她靜靜看著窗外樹木被狂風刮得搖晃,忍著痛沒有動作也沒有開口。</br> 從白津寒的動作間,她似乎能感知到他從激烈到平緩的情緒。</br> 剛剛在房間,她一邊咨詢一邊心跳,越發不敢想象幾年前的白津寒經歷了什么。</br> 被綁架,被誤診,被校園冷暴力……</br> 難怪他會抑郁,會抗拒治療。</br> 談青檸的心口有點發酸,輕聲開口:“我說的你聽到沒有啊?我把資料和聊天記錄都發給你了,你有空看一下。”</br> 腰間的力道驀地一松,她聽到白津寒問:“你一直在查這個?”</br> “嗯,對啊。”</br> 白津寒松開手,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目光幽幽如深潭。</br> 半晌,他的臉頰肌肉微動,低聲道:“沒有確診,她只是說有這個傾向。”</br> 他也知道,未成年人不能確診。但是“傾向”這個詞就像一個定時炸彈懸在頭上,仿佛只要他一滿18就可以確認了。</br> “傾向也沒有!”談青檸立刻打斷他,嘴角不高興地抿了起來。</br> 不知道為什么,她現在對那個醫生很是不滿。怎么會有這么不負責的醫生呢?對一個剛受到巨大傷害的小孩子扣這種帽子,簡直惡意滿滿。</br> 她不懂心理學也不了解當時的狀況,只是本能地從一個醫生家屬的角度覺得很不合理。</br> 醫生是治病救人的神圣職業,心理創傷甚至比身體傷害還要難解。</br> 越是德高望重的醫生,說話診斷就越要謹慎。</br> 她從小見到爺爺是怎樣為病人殫精竭慮,是怎樣用話術安慰那些得了難治之癥的患者。她實在不能理解白津寒心理醫生的做法。</br> 在咨詢了心理科的醫生叔叔后,談青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br> “你不害怕?”白津寒眼神專注,神情已經比談青檸剛進屋時柔和了不少。</br> 青檸搖頭:“我說了你沒有啊。我都把你情況告訴醫生了,他也覺得沒有。你不信的話,我們下次去醫院看看,肯定沒有的。”</br> 白津寒沉默著,沒有搭話。</br> 青檸有些著急地拽了下他的衣角。</br> “沒有。”她抬頭,烏黑清潤的眼睛盯著他,語氣很堅定地尋求他的認同。</br> 白津寒眼角漸漸浮現出一絲笑意,低低“嗯”了一聲。</br> “傾向也沒有。”談青檸倔強地強調。</br> 她下巴上抬,唇角緊張地抿著,烏溜溜的眼珠忐忑地轉了下,又緊盯住少年的眼睛。</br> 白津寒沒有動作,身體和大腦一時間都有些僵硬。</br> 一股熱流涌上心頭,如泉水汩汩,將那片地方沁得溫軟。</br> 望著還在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談青檸,他抬手,捏住了她腮邊的軟肉。</br> 少女原本緊繃的唇角頓時被擠得上翹,紅潤的唇被迫張開了一個小口。</br> 白津寒盯著她如鮮花綻開的唇,心口一跳,喉頭發緊。</br> “你干嗎啊?”談青檸皺眉,發出含含糊糊的問句。</br> 白津寒驀地清醒,松開了她的臉。</br> 他剛剛,居然有一瞬間的沖動想親……</br> “好,沒有。”他嘴角微微上揚,快速轉移了話題。</br> 果然,談青檸揉了揉腮幫,沒有再糾結捏臉,想起了另一件事。</br> “你吃飯了嗎?”</br> 白津寒搖搖頭。</br> “那我們下去吃飯吧,我也沒吃呢。”談青檸低頭看了眼手表,已經快8點了。</br> “好。”</br> *</br> 見兩人下來吃飯了,蔣阿姨欣慰不已,將一直溫著的飯菜端了出來。</br> 兩個年輕人吃飯的時候,蔣阿姨去了客廳整理。</br> 忐忑不安的安阿姨拉住蔣阿姨,緊張地低聲詢問:“現在是什么情況?你看少爺的臉色怎么樣?”</br> 作為“罪魁禍首”,她目前是不敢出現在少爺面前,深怕他一個不爽將自己解雇。</br> 說話間,餐廳那邊隱約有女孩子嬌俏的聲音傳來。</br> “差點忘了,我的數學卷子還在你那呢。”</br> 接著是少爺的聲音:“吃好飯教你。”</br> 女生于是高興地笑了幾聲,興致勃勃地說起其他譬如“臺風要來學校說不定會放假”之類的話題。</br> 兩人凝神細聽了一會兒,皆是松了口氣。</br> 安阿姨壓下心頭的余悸,不可思議:“這小姑娘真厲害,少爺這么快就好了。”</br> 蔣阿姨使了個眼色:“你可別再瞎說話了,誰也不知道少爺是怎么和小姑娘說的。”</br> 意思是,談青檸未必知道白津寒的情況。</br> 安阿姨點了點頭,小聲應了。</br> *</br> 周一上午,C市果然刮起了一陣陣的大風。街邊的落葉殘花被風卷起,轉著圈亂飛。</br> 汪森將兩人送到學校,抱歉地說自己白天有事,午晚餐由蔣阿姨來送,自己等晚上再來接他們。</br> 到了中午,風勢不減,天色開始發暗,空中飄飄落落地下起了小雨。</br> 教室里,吃好飯的同學們無心學習,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面帶喜色地討論晚上會不會提前放學。</br> 這大概就是學生和大人一樣的地方。</br> 在平淡枯燥的學習生活中,快樂來得十分單純。</br> 偶爾的“不上晚自習”都值得高興一個下午,就連惡劣的天氣都能當作是上天給的小小驚喜。</br> 談青檸也不例外,轉過頭和季嵐她們聊天。</br> “我聽3班的人說不用上晚自習了。”季嵐分享午飯時剛拿到了情報。</br> “不是吧?”季嵐同桌反對,“12班班主任說要上。”</br> 季嵐“嗐”一聲,“12班班主任是我高一班主任,我還不了解嗎?他不到最后一刻是不會宣布的,就怕學生分心。”</br> 說話間,教室后面突然傳來“哇”的聲音,大家齊刷刷向窗外看去。幾個男生跑出教室,頭發被風吹得亂飛。</br> 剛剛還只是有些陰沉的天色突然之間風云變色,厚重的云層低沉,將日光完全遮住。m.</br> 天色昏沉如傍晚,風聲呼嘯,不時有塑料袋落葉等物體在空中飄過。</br> “好像要下大雨了。”談青檸看著外面的天色,喃喃自語。</br> 季嵐突然驚叫一聲:“我去我沒帶傘!”</br> 談青檸轉過頭來,對她嫌棄不已:“天氣預報早就說了有大到暴雨,這你也能忘?”</br>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天空一道閃電劈過,大雨傾盆而下。</br> 季嵐嘆了口氣,看向同桌求助。</br> 同桌聳了聳肩,表示愛莫能助。</br> 季嵐只好搖了搖談青檸的手臂:“把你的給我吧,你和白津寒順路,打一把就行了。”</br> 青檸剛要同意,猛地想起汪森白天都有事,可能沒人來接他們。</br> “可是如果不上晚自習的話,我們得走路回家了。”</br> 風大雨大的,兩個人走回家還是打兩把傘比較好。</br> “有什么關系?”季嵐奸笑,“反正——”</br> 話沒說完,季嵐的桌上已經多了一把傘。</br> 橙黃色的小花傘,傘葉折得齊整,干凈如新。</br> 青檸一愣,抬眸看向白津寒。</br> 這是她放在抽屜里的傘!</br> “給她。”白津寒語氣很淡。</br> 季嵐趁著青檸不注意,一把將傘搶過來,連聲道謝。</br> 青檸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趴在桌子上休息。</br> 交加的風雨聲中,她突然聽到白津寒在她耳邊低聲講話,似乎是在解釋:“我的傘大,淋不到你。”</br> 青檸一怔,悶悶地“哦”了一聲。</br> 白津寒哪里懂女孩子的心思。</br> 她才不是怕自己淋雨呢。傘再大,兩個人的距離肯定也會很近。</br> 想到要和他胳膊碰胳膊一路走回去,青檸的臉就開始止不住發熱。</br> 啊啊啊啊啊!</br> 雨啊雨啊,你還是快點停吧。</br> 青檸眨了眨眼,看著外面雨打風吹樹葉搖晃的景象暗暗許愿。</br> *</br> 也許是聽到了她的許愿,下午的雨勢漸漸小了起來,但是風依舊很大。</br> 下午的自習課,班主任老羅宣布晚自習取消,下課就可以放學了。</br> 得到消息,教室里瞬時響起了喜悅的歡呼聲。</br> 老羅神情嚴肅地叮囑:“今天風很大,走讀的同學回家要注意安全。特別要注意街邊的廣告牌,明天上課時間不變。”</br> 老羅宣布完消息就離開了教室。</br> 剩下的自習課,大部分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暗暗期待著不久后的放學。</br> 下課鈴一打,早就收拾好書包的男生們瞬間沖出教室,走廊一下變得喧囂。</br> 外面下著淅瀝瀝的小雨,青檸慢吞吞地收拾著書包。</br> 白津寒早早收拾好,坐在位置上等她。</br> 見教室的同學走得差不多了,青檸終于好了,背上書包示意回家:“走吧。”</br> 兩人并排下樓走到樓梯口,狂風瞬時灌了過來,密密細雨也被風帶到兩人的校服,洇出深色點點。</br> 白津寒“砰”一下打開黑傘,舉到談青檸的頭頂。</br> “走。”</br> 青檸低低應了一聲,手指捏著書包背帶和他一起走出了教學樓。</br> 這個時間,住校生大都在食堂吃飯,走讀生也走得差不多了。</br> 天色昏沉,風狂雨疏。</br> 鋪滿落葉的校園行道,學生寥寥。</br> 白津寒說得沒錯,他的傘確實很大。</br> 烏黑的傘面將青檸完全籠在里面,銀色的傘柄豎在她的左前方,被一支骨節分明的手握住。</br> 白津寒的手指修長,皮膚白皙,握傘的時候,手背一條一條的肌腱凸起,青色的脈絡明顯。</br> 談青檸盯著他好看的手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將傘傾向了自己這里。</br> 她連忙伸手,將傘柄往中間推了推。</br> 白津寒皺眉,不動聲色地將傘又斜了過來。</br> 青檸抬眸,正好對上他低垂的眼,連忙轉過頭,心口重重一跳。</br> 混合了雨水的空氣很清新,但旁邊少年身上的氣味卻好像更加好聞。</br> 如雨后喬木的味道,不斷入侵著青檸的呼吸。</br> 一向話多的少女像是卡了殼,一路上都沒說什么話。</br> 靠近白津寒的那半側身體僵硬,手臂直直垂下,不敢亂動。</br> 雨水偶爾被風刮進傘下,濺到她的皮膚,帶來微涼的溫度,可青檸臉上的熱度卻怎么也下不去。</br> 小區離清中并不遠,眼看著別墅就在眼前,談青檸驀地松了口氣。</br> 就快要到花園門口時,白津寒突然出聲:“我們在一起的那天,也是下雨天。”</br> 青檸一怔,輕“嗯”了一聲。</br> 抬起頭,少年流暢優美的下頜骨線條盡收眼底。</br> 白津寒一手拉住她,停下腳步變成面對面的姿勢。</br> 他看著青檸,聲音低低:“所以這個下雨天要做什么?”</br> 細細密密的雨砸在烏黑的傘面,發出碰撞的樂章。白津寒黑色額發被打濕了幾束,左側肩膀處的衣服已經被雨水洇開了一團。</br> 沉昏細雨中,少年的五官更顯俊秀,棱角分明。</br> 被美色所誤,青檸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br> 上次在一起,這次干什么?</br> 她神色懵懂,下意識地回答:“分手?”</br> “談青檸!”</br> 白津寒厲聲叫她,眉頭打成了結,眼神凌厲,胸口重重起伏,握住傘柄的手指用力到泛白。</br> 青檸縮了下肩膀,討好地笑笑:“我亂說的。”</br> 白津寒的神色逐漸由生氣轉為平靜,嘴角慢慢抿起,眼神暗沉不清。</br> 他低下頭,慢慢靠近怔忪在原地的少女……</br> 眼看少年的唇就要碰到自己,青檸猛地清醒過來。</br> 她捂著嘴巴“啊”地叫了一聲,顧不得傘外的細雨,紅著臉跑進了別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