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2005年李安執導的電影《斷背山》上映之后,“斷背”一詞就成為全球男同性戀者的不二稱謂。不過,這是一個很成問題的稱謂。這部電影是根據美國作家安妮·普露(E.Annie Proulx)的同名短篇小說Brokeback Mountain改編的,broke是break(打碎、破、分開等)的動詞形式,在這里作形容詞,意為斷、可憐、痛苦、碎等等,back意為背、后面。這是一座虛構的山,因為是一對男同性戀者的故事,brokeback(斷背)因此用來指稱男同性戀,但不管是英文單詞brokeback還是中文譯名“斷背”,與男同性戀者都扯不上任何關系。
在漢語詞匯庫中,倒是有一個隱語最符合男同性戀,這個隱語叫“抱背”,比“斷背”的稱謂合適得多。
“抱背”一詞出自記載春秋時期齊國政治家晏嬰言行的《晏子春秋》一書,不過,有趣的是,西漢學者劉向校定《晏子春秋》的時候,把這個故事列入“不合經術者”的《外篇第八》,并且說:“又有頗不合經術,似非晏子言,疑后世辯士所為者,故亦不敢失,復以為一篇。”元代刻此書時,在這一章下有注:“此章不典,無以垂訓,故著于此篇。”近代學者張純一在校注《晏子春秋》時,也在這一章的末尾寫道:“此章當刪。”
那么,“抱背”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如此為歷代學者們所不齒呢?我們來看看原文:“景公蓋姣,有羽人視景公僭者。公謂左右曰:‘問之,何視寡人之僭也?’羽人對曰:‘言亦死,而不言亦死,竊姣公也。’公曰:‘合色寡人也?殺之!’晏子不時而入,見曰:‘蓋聞君有所怒羽人。’公曰:‘然。色寡人,故將殺之。’晏子對曰:‘嬰聞拒欲不道,惡愛不祥,雖使色君,于法不宜殺也。’公曰:‘惡然乎!若使沐浴,寡人將使抱背。’”
“羽人”,按照時令征集鳥羽的官員;“僭(jiàn)”,超越身份,以下犯上。齊景公長相壯美,有一位官階低微的羽人很不恭敬地盯著他看。齊景公對左右說:“問問他為什么這么不恭敬地盯著我看?”羽人回答說:“我說出來也是死,不說也是死,我私下里很愛慕國君您。”齊景公大怒道:“為何以男色視我?殺了他!”
晏子聽到這件事后,沒到上朝時間就進宮見齊景公,說:“聽說您對羽人非常惱怒。”齊景公說:“是。他以男色視我,因此準備殺了他。”晏子回答說:“我聽說拒絕別人的欲望乃是不道,憎惡別人的喜愛乃是不祥。即使他以男色視君,按照法律也不宜殺。”齊景公說:“怎么是這樣啊!如果我洗澡,寡人將讓他抱背。”
這就是“抱背”的故事。那么,到底何謂“抱背”?有的學者解釋為搓背或捶背,但“抱”字并沒有搓或捶的義項。從字面上看,“抱背”就是從后面摟住的意思,但洗澡的時候從后面摟住齊景公又有什么意義呢?齊景公既然這么說,則“抱背”一定是當時的常用語,聯系到齊景公口中的“色寡人”,以及歷代學者“不合經術”“不典,無以垂訓”“當刪”的評論,“抱背”極有可能就是男性之間性行為的隱語。春秋時期,男風盛行,人們并不以為恥,因此齊景公才光明正大地滿足羽人“色寡人”的欲望。
從此之后,“抱背”就成為男同性戀者的隱語,不是比“斷背”更為形象嗎?
明人周清原所著平話小說集《西湖二集》第十九卷《俠女散財殉節》中男主人與小廝“在書房里同眠睡起”的場景,用一首《瑞鷓鴣》的詞來描述:“分桃斷袖絕嫌猜,翠被紅裈興不乖。洛浦乍賜新燕爾,巫山云雨左風懷。手攜襄野便娟合,背抱齊宮婉孌懷。玉樹庭前千載曲,隔江唱罷月籠階。”這首詞中的“分桃”“斷袖”“左風”也都是男同性戀者的隱語,“背抱齊宮”即指齊景公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