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紅砂和曹嚴華一去不復返。</br> 久到一萬三去門口瞅了兩回：“不是被店主干掉了吧？”</br> 當然不是，這話剛落音，微信群里就來消息了：“來，都來鳳凰樓，開股東會。”</br> 飯莊的選址距離奩艷不遠，估計兩人不是鬧完奩艷之后去了飯莊，就是路上看到飯莊，忘了奩艷。</br> 木代托張叔看著聘婷，和羅韌兩個往外走，到門口時回身招呼一萬三：“走啊！”</br> 一萬三愣了一下，吞吞吐吐說了句：“我也是股東嗎？”</br> 真是明知故問，木代挖苦他：“不早說了每人都有份嗎？你非得問一句，看你矯情的。”</br> 擱著平時，一萬三肯定又要在心里罵她毒婦了，不過這一次，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木代用詞挺準確的。</br> 跟曹胖胖那個“作”字，異曲同工之妙。</br> ***</br> 炎紅砂和曹嚴華在飯莊里打掃衛生，一人一把掃帚，干的熱火朝天，鄭伯正在擦玻璃，見他們進來，撂下了分派活計：“來個人繼續擦，喏，邊上有梯子，誰上墻把天棚糊的紙撕咯，還有，涂料在那，那面墻涂一下。”</br> 上墻這種事，輪不到旁人的，木代去搬梯子，一萬三擰了抹布繼續擦玻璃，羅韌先是沒動，皺了皺眉頭：“這種事，找保潔干不就行了嗎，不花什么錢，再說了，后頭裝修還要大動的。”</br> 曹嚴華一張胖臉上汗津津的：“小羅哥，我們是在創業！一來錢一定要省著花，二來，你不覺得親力親為很成就感嗎？”</br> 他掄著掃帚，情感激蕩：“我們自己的飯莊呢。”</br> “自己的”三個字，咬字咬的特驕傲。</br> 鄭伯說：“別理羅小刀，他就是敵視勞動！”</br> 這頂帽子扣的，羅韌哭笑不得，那一頭，木代已經穿好防灰的一次性塑料雨衣了，帽子兜在頭上，看著笨拙又可愛。</br> 不好逆時勢而動，羅韌只好也去穿塑料雨衣，鄭伯說：“大家伙先干著啊，我去看看聘婷，順便給你們外帶盒飯，吃什么的？”</br> 炎紅砂聲音響亮：“最便宜的就行！”</br> 身為富婆，省起來也是極致的。</br> 鄭伯走了之后，炎紅砂給他們說了一下珍珠的情況，她托了個跟炎家一向有買賣來往的珠寶行，那批珍珠成色不錯，但大小不一，對方出了個打包價，折算下來在三十萬左右。</br> 三十萬！曹嚴華被巨大的幸福感吞沒了，激動的語無倫次：“等……等咱們鳳凰樓開起來了，我就把聚賢樓的活兒給辭了，只給咱們樓打工，我們還可以在酒吧放鳳凰樓的宣傳單頁啊，讓酒吧的客人也來吃飯……”</br> 說著說著，眼圈忽然一紅，聲音啞下來，過了會抱著掃帚往地上一蹲，不說話了。</br> 炎紅砂奇怪：“曹胖胖，你怎么啦？”</br> 曹嚴華沒聽見她講話，心里只是想著：多好啊。</br> 從前，當賊的時候，嚇的從解放碑跑路到云南來避風頭的時候，和一萬三吹噓著自己也要開酒吧投資的時候，他從來沒想到有這一天的。</br> 這飯莊地方不大，跟大酒樓相比自然簡陋，但是看一磚一瓦都親切，這是自己的呢，不偷、不搶、也不來路不正。</br> 他想著：我要好好干，一定要好好干。</br> 一萬三也沒吭聲，他一直擦窗戶，面前的玻璃明凈的像水晶，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耀得他眼花。</br> 不真實的感覺，他一直以為，他是那個找不著家只能在外頭奔走的人，原來有一天，也能有瓦遮頭。</br> 連木代都不說話，她坐在三角梯的頂上，仰頭看天棚上糊的報紙，思緒卻飄遠了。</br> 以后，有一天，哪怕紅姨不要她了，她也能找到地方棲身吧，紅姨有、張叔有、羅韌有，任它誰有，都抵不過她自己有。</br> 氣氛沉默地怪異，炎紅砂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聲問羅韌：“他們都怎么啦？”</br> 羅韌正要說話，目光忽然被別的什么吸引了開去。</br> 對面，連殊正站在奩艷的店門口，似乎在擦拭玻璃上的污漬。</br> 羅韌皺起眉頭：“你和曹胖胖去了奩艷沒有？”</br> ***</br> 一說到這個，曹嚴華就來勁了。</br> 他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的情景，他和炎紅砂如何如何的配合默契，每當炎紅砂拿起某個物件細看，他就要刻薄地“捧殺”一番，大意是：紅砂妹妹，你家里這么有錢，這個太不上檔次啦。</br> 總之就是把店里的商品淋漓盡致地貶了一通，然后看到鄭伯在這邊店里，就趕緊過來幫忙了。</br> 木代哧拉一聲撕下頂棚的一張報紙，低著頭連連用手扇面前的灰塵，然后慢條斯理：“我問問你們兩個，從頭到尾，人家理你們了嗎？”</br> 曹嚴華奇道：“這個重要嗎？”</br> 一萬三嘆氣：“曹兄，你和富婆兩個low貨，從頭到尾，人家都沒拿眼看你們，你們自己演的倒樂呵。”</br> 炎紅砂不說話，細想好像真是這樣，她和曹嚴華一唱一和的，但是那個連殊，自始至終，根本沒招呼過她們。</br> 頓時覺得沒勁了。</br> 又很不服氣看羅韌：“憑什么？她都不帶眼看我們，就對你客氣，難道……”</br> 她半是恍然半是驚訝：“難道她想勾引你！”</br> 木代低頭看他，居高臨下，陰測測的：“是嗎？為什么對你區別對待，你就沒什么話要交代？</br> 所有人的目光，嗖的一下都聚到羅韌身上。</br> 羅韌輕咳了一下，說：“這個怎么說呢？”</br> 木代心里咯噔一聲。</br> 難不成，真有秘密？</br> 他說：“你彎下點腰，我跟你交代。”</br> 木代半信半疑彎腰，羅韌手指勾勾：“再彎，再彎。”</br> 看彎的差不多了，羅韌過來，頭一抬，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br> 木代的臉騰一下紅了個通透。</br> 靜默了幾秒鐘之后，一萬三和炎紅砂幾乎是同時說話。</br> 一萬三：“能注意點嗎？”</br> 炎紅砂：“不帶這樣的！”</br> 只有曹嚴華沒吭聲，師父在上，身為徒弟，他覺得不好說什么，但是三三兄和富婆妹妹，定然是說出了他的心聲。</br> 能注意點嗎？不帶這樣的！我還單著呢。</br> ***</br> 晚上，在酒吧里擺桌吃飯，張叔對他們的飯莊也很感興趣，以經營酒吧的經驗，給了不少中肯的意見。</br> 吃完飯，羅韌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聽到炎紅砂避在后頭走道里打電話，聲音有點氣急敗壞的：“爺爺，你不要總覺得人家都想貪你的寶，木代還救過我的命呢，人家不稀罕這個，再說了，告訴家里人去哪兒天經地義！”</br> 羅韌笑著走開，他心里大致有數，跟他談了之后，木代應該是跟炎紅砂提了要求，紅砂的表現挺暖人心的，相比之下，這個炎老頭就有點小肚雞腸了。</br> 聽說也是七十好幾的人了，怎么把什么寶啊財的看的這么重要。</br> 他跟木代道了別，和鄭伯帶了娉婷先回去。</br> 晚一些的時候，收到木代的短信。</br> “不在云南省，在貴州，四寨，再具體炎老頭就不肯說了。”</br> ***</br> 先說在云南，現在又改口說在貴州，怎么著，是看木代好哄么？</br> 羅韌對這個炎老頭，不悅更添一層。</br> 他去到存放兇簡的房間，打開電腦搜索四寨的位置，俄頃站起身，拿了根藍色的摁釘走到墻掛的地圖面前。</br> 從地圖上看，四寨的位置在貴州和廣西的交界處，但炎老頭既然肯說出“四寨”這個名字，就說明，最終的地點，必然不是四寨。</br> 這個鎮子，山地面積占全鎮面積的80%。</br> 羅韌沉吟著把摁釘摁了上去。</br> ***</br> 同一時間，木代也在看地圖。</br> 炎紅砂和木代擠一個房間，洗漱了之后，躺在那張雕花大床上翻啊翻的，還好奇的看墻上木代用來練功的凹窩——試圖自己也爬個墻，未果。</br> 于是低頭看床板上的話兒，手指點著那個“馬上封侯”：“上次，你就是在這兒，看到那行仙人指路的嗎？”</br> 木代隨口嗯了一聲。</br> 她找到了四寨所在的位置：“在貴州和廣西的交界呢，聽說貴州是地無三里平，路不好走，你爺爺那么大年紀了，經得住顛簸嗎？”</br> 炎紅砂躺倒在床上，被子拉到胸口，聲音里無限惆悵：“那也沒辦法啊，我爺爺跟叔叔，都是花錢大手大腳的主，其實你不知道，我叔叔前前后后，倒騰過不少生意，都用家里那個宅子做抵，他又不是做生意的料，倒騰一筆虧一筆，以后要是債主上門，那個宅子十有□□要被收回去了……”</br> 木代愣了一下，轉頭看炎紅砂。</br> 平日里，她都光鮮鬧騰，現在忽然靜下來，擰著眉頭說些過活生計的話，叫人一時間適應不來。</br> 還以為，她永遠不會為錢發愁的。</br> 炎紅砂的聲音越說越低：“爺爺眼睛就快看不見了。不懂看寶氣，我也做不了這行的。這票之后，要正經想著做些什么了，我還要給爺爺養老呢……”</br> 她嘴里含糊著嘟嚷，漸漸睡著了。</br> 木代看了她一會，熄燈上床。</br> 炎紅砂睡里頭，她睡著靠外，一時睡不著，像平時一樣，伸手出去摩挲床圍上的畫兒。</br> 馬上封侯。</br> 她順著摩挲著那個形狀，一忽兒摸小猴的腦袋，一忽兒拿指甲刮蹭小馬的尾巴。</br> 嘴里數著：一輪，兩輪……</br> 就像數羊，摸完一圈就是一輪，摸著摸著，就睡著了。</br> 以前紅姨還說她：“看看，這小馬小猴，腦袋尾巴都被摸的锃亮，木代，你再多摸幾下，漆都要叫你給摸掉了。”</br> 那又怎樣，雕刻的這么精致，還不就是讓人賞玩的嘛。</br> 三輪，四輪……</br> 到第五輪的時候，心里忽然一個激靈。</br> 黑暗中，她禁不住汗毛倒豎。</br> 手指還停留在那個輪廓上，有些不受控地發顫。</br> 這個形狀，好像不是馬上封侯。</br> ***</br> 亮光一閃，咔嚓，又是一聲拍照輕響。</br> 羅韌已經回房睡了，或許是體力勞動的關系，今兒個，大家睡的都比平時早。</br> 不過，電腦是不鎖屏的，相片自動傳輸和拼接的軟件自行運行。</br> 屏幕上自動跳出照片，七張，一字排開。</br> 最后一張照片上，鳳凰的腦袋，詭異地偏了個角度，而一直微闔的眼睛，也終于睜開了。</br> ...</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