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斯珩懸在半空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接著收回手把魚片放進盤中,放下勺子,抬頭直視溫蘿的雙眸,聲音波瀾不驚。
“怎么了?”
溫蘿躲在桌下的雙手糾結地攪著,小聲問道:“我可以,請您幫個忙嗎?”
火鍋店里的聲音有些嘈雜,男人似是沒聽清,往溫蘿的方向微偏下頭,眸中閃過一絲疑惑。
溫蘿壯了壯膽子,身子稍稍前傾,把方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嗯?你說。”
“就,就是,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嗎?”
說完,尚未見梁斯珩的反應,溫蘿反倒像是被自己嚇了一跳,緊緊閉上眼睛。
這讓梁斯珩本來想說的話也咽了回去,頗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這個問題讓梁斯珩多少有些訝異和為難。
畢竟他還沒忘記上周親耳聽到她跟姜歲說過自己拒絕談戀愛的話。
從前跟他表白又被他婉拒過的女性不計其數(shù),只是眼前這個小姑娘......
或許是因為自己勉強也算是她半個老師,或許是因為她看上去敏感纖細的性子,讓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把握拒絕的尺度。
一時沒聽到回應,溫蘿睜開眼小心翼翼瞟了梁斯珩一眼,舔了舔干澀的唇瓣,拿過漏勺撈了個蝦滑放到他盤里,然后火速收回手坐好,清了清嗓子,試探道:
“那個,我的意思是,您可以假扮一下我的男朋友嗎?”
從先輩的折中主義來看,如果她直接提出讓梁斯珩幫忙假扮自己的男朋友,他不一定會同意。
而如果她先給他一個更難接受的選項,那么再提出假扮男朋友,成功的概率就將大大提升。
溫蘿深以為然,并學以致用。
對面男人頓了一瞬,旋即情緒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刻,溫蘿險些以為自己的小伎倆被識破了。
不過他很快便收回目光,動了動身子,長腿交疊,拿過桌邊的檸檬水替溫蘿斟滿,聲音溫和,很容易便能讓人卸下防備。
“為什么突然需要人假扮你的男朋友,是遇到了什么難處嗎?”
溫蘿喪氣地點了點頭,纖白的手指貼上杯壁,檸檬水的溫熱便順著她的指尖蔓延進身體。
她盯上梁斯珩,固然有各種各樣不純的目的,但不可否認,在催戀愛催對象這方面,她的親人已經(jīng)給自己造成不小的困擾了。
“就是父母想給我介紹對象,但是我并沒有那個想法。”溫蘿半真半假地嘆氣道,“而他們不給我找到男朋友又不肯善罷甘休,這不,過兩天就千里送到燕京來一個相親對象。”
梁斯珩沒有第一時間應下,只是沉吟片刻,建議道:“其實你可以嘗試跟那個男生交流一下,說不定他愿意幫你應付一下你父母那邊。”
他也沒再說跟父母溝通之類的話。
那天載她回家,那突然變化的態(tài)度和打那通電話時虛情假意的小模樣,不難想象她的家庭關系,應該不是特別和睦。
溫蘿一想起方才跟鄭謙城聊了兩句時渾身的不自在感,連忙搖頭。
更何況他才是她的完美選擇對象啊!
長相性格戳她的xp,又不想談戀愛,不需要擔心自己會變成感情騙子,還能狠狠解決她的燃眉之急。
這種好事兒去哪再找第二家!
這么想著,溫蘿表現(xiàn)出來的神情愈發(fā)楚楚可憐,桃花眼因為被主人強逼淚意,眼尾憋的殷紅,微小的紅痣在男人漆黑的眸底一搖一晃。
兩人中間的火鍋并不理解人類的想法,只是兢兢業(yè)業(yè)地盤旋著蒸騰出水汽,灼熱了桌上人的臉頰,和嗓喉。
“他的父母......他不會同意配合我的,”溫蘿苦笑了聲,望向梁斯珩的雙眸中帶著灼眼的期盼,“梁老師幫幫忙好不好,就看在,就看在我們的師生情誼的份上。”
梁斯珩正抬手招服務生來,要了一杯酸梅汁喝。
冰涼的汁液浸潤了嗓喉,梁斯珩聞言稍頓,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嘆氣:“想讓我?guī)兔Φ脑捑拖葥Q個稱呼。”
“誒?”
溫蘿一怔,尚還沒有進入男人答應了的喜悅狀態(tài),就被他的一句話搞得摸不著頭腦。
“我不跟自己的學生搞師生戀,哪怕是假的。”
溫蘿這才反應過來梁斯珩的意思。
確實,哪怕是她簽約的某江,在寫文時也有明確要求,在師生關系存續(xù)期間不得發(fā)生關系,不得有親熱行為及感情描寫。
這種道德問題不用梁斯珩說,她也不會去觸碰紅線。
不過他們還是不一樣的。
溫蘿乖乖點頭:“不會的,而且我已經(jīng)畢業(yè)啦,也不是學生了。”
梁斯珩眼皮微掀,看小姑娘又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唇角帶出一絲笑意。
“看在我們的師生情誼份上?”
“看在歲歲和您的師生情誼的份上,”溫蘿毫不猶豫地在姜歲的大魔頭面前給她刷存在感,“......那我該叫什么?”
“想叫什么都行。”
誰說的,梁老師就不行。
溫蘿腹誹,不過一時半會兒也不習慣叫別的,索性暫時把稱呼問題拋到腦后,一身輕松地繼續(xù)吃飯。
————
晚餐漸至尾聲,溫蘿拿起手機要掃碼付款,卻發(fā)現(xiàn)他們這桌的賬單已經(jīng)被付過了,忍不住一愣,抬頭去看梁斯珩。
男人正將吃飯時挽至小臂的衣袖放下,低頭扣上袖扣,對上溫蘿疑惑的眼神,唇角微掀,說道:“雖然是假的,但也得給我的假女朋友一些儀式感,第一次我來請,下次你再請。”
溫蘿的心臟劇烈地跳了一下,只覺得這火鍋店的空氣熱的醉人,含糊應了兩聲,埋頭往外走。
梁斯珩按照之前的約定把溫蘿送到家的樓底,一路上溫蘿也把她那個所謂的相親對象的情況跟他一一說清。
“他周末到燕京?”
溫蘿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身高才堪堪與梁斯珩持平。
兩人站的極近,近到能讓她看清男人濃密的長睫,和那雙墨黑幽沉的眸子深處自己微小的身影,以及里面大廳燈光映出的光亮。
溫蘿點頭:“等我把他的航班發(fā)你。”
“好,等我那天來接你一起去機場,”梁斯珩頷首,“快進去吧,外面冷。”
溫蘿又忍不住咬了咬唇,一時也沒想好該叫他什么,干脆略掉了稱呼,抬手擺了擺:“那我走啦,你,你也快回家吧。”
梁斯珩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似是被她生澀的舉動逗笑,也一本正經(jīng)地回應:“好。”
一抹澀紅爬上溫蘿的耳尖,她稍垂了垂頭,匆匆告別轉身進門。
走到一半時又忍不住轉頭回望,見男人身形挺直,依舊站在原地看她進去,見她回頭,插在兜里的手拿出來擺了擺,示意她進去。
溫蘿忍不住笑了一聲,彎著眼睛回應,按捺著雀躍的心情,小跑著回家。
等到回到家洗漱完后,溫蘿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些許的異樣。
假扮個男女朋友而已,怎么跟真的再談戀愛一樣。
美色誤人,美色誤人啊。
溫蘿拍了拍臉頰,從自己收藏了一柜子的漂亮本子中挑了本出來,翻到扉頁,思索片刻,惡作劇地彎了彎眼睛,認真地在上面寫下——
《釣魚札記》
之后翻到正文頁,一邊轉筆一邊回想今天跟梁斯珩相處的每一幕,開始在本子上復盤。
追人技巧之——曲線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