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予咬緊下唇,伸出纖細的手試圖將荷包拿回去,卻不料被那男人搶先一步,“這個既然送出去了。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我以后會留著賞人。”
林容予懷著憧憬的心情進來,帶著滿腔的怒氣出來。這都是什么人啊!送呢他懷疑你的用心。不送吧他又不還回來。
雖然他說遲早有一天會送自己出府,但是現在她還不想走!而且她也不會相信他那么好心地會送自己離開,就像這個荷包,他一開始不要,最后還是強留下了。
鄰近年關,國公府里事務繁忙。現在病秧子也沒有看她看得那么緊了,但是馮夫人卻還時不時找她,凈是給她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她看也沒看,就交給雪鶯了,讓她送給病秧子。
林容予今日趁著國公府里的婆子外出采買,跟著她們一起,只不過半路上她神神秘秘地去了一家當鋪。
曾經在揚州時,阿兄就私下里和她講過,有一種當鋪,明面上與正常鋪子無異,但暗地里卻開展著其他營業。比如揚州天恩當鋪底下的幽市。那日她出來看見京城也有天恩當鋪后,就多留了個心。
一年多前,她和阿兄也瞞著父母去過那里幾次,不過都是去看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比如活了上千年的神龜,還有會變色的像蛇一樣吐信子的東西,還有全身皮膚黝黑的人在那里教人巫術。
林容予押了一百兩銀子進去了,而后掌柜的拿出一張漆黑的面具和斗篷交給她。她帶著只能露出雙眼的黑面具,攏了攏身上的黑色斗篷。她順著墻上掛著的昏黃油燈的光亮,扶著墻壁,沿著陰暗潮濕的階梯向下走。
不到一刻鐘,她看到了出口處的亮光。周圍的叫賣聲不絕于耳,林容予雙手緊扣,她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懼怕與不安。上一次和阿兄一起來時,他緊緊牽著她的手腕,保護著她。
這條街是在地下開挖的一個巨大隧道,大約三丈寬,周圍還挖了不少通風道,所以每個攤位前燃燒的篝火才會劇烈跳動。
林容予一步步繞過那些做買賣的人,最后停在了一塊寫著“風雨樓”的旌旗前。風雨樓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殺組織,只要給的錢夠,就算是鬼,也能拉來給人推磨。
她放下五張一百兩的銀票,這些其實都是她拿馮夫人賞賜的首飾兌換的。而今拿著馮夫人的錢去害人家的兒子,林容予心中著實有幾分復雜。但是,想起那日沖向她的惡犬,林容予眼中的不忍與猶豫瞬間煙消云散。
她沒有說話,只是將自己要做的事都寫在了一張紙上,而后又遞給了“風雨樓”的人一塊令牌。
那人拿出一張紙,讓她在上面摁了個手印后才接過她給的錢。
她迅速往回走,卻覺得后脊一片冰涼。直到出了當鋪,將臉上的面具和身上的披風脫下時,林容予這才明白,原來后背都被汗濕了。
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她從來都不是什么大好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其實她也沒有要置陸豐于死地,只是恐嚇他一頓而已。阿兄在天有靈,定然不會怪她的。
回到棠溪院后,林容予洗了個熱水澡,感覺身上的越來越疲乏,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她迅速窩進了被子里。
外面又飄了一地雪花,林容予當夜就起了高熱。翌日,雪鶯在窗外貼著春聯,她喚了幾聲絨姨娘,屋里卻沒有人吭聲,最后發現她小臉通紅地窩在被子里,額頭也是很燙。
除夕夜,陸汲被陸老夫人叫過去守歲去了。雪鶯和家人過完年后,就過來照顧她。
林容予昏昏沉沉的醒來,發現自己竟睡了一天一夜。她在心里無奈的嘆了口氣,到現在為止還是心有余悸,原來,干虧心事真的會虧心!
林容予喝了藥,念著今日是除夕,她將自己做的帕子分給了棠溪院的婢女婆子,然而自從那次后卻再也沒有見到喜鵲。
“喜鵲呢?怎么好久不見她了?”林容予繞著手中的絲線,狀若無意地問起。
“她和杜嬤嬤一起去鄉下準備世子今春要用的藥材了,估計到暮春才會回來。”雪鶯一邊吃著糕點一邊道。
林容予若有所思,喜鵲那么忠心護主,到頭來還是逃不過病秧子的苛責,看來陸汲說地放她走也不見得是真的。
烏飛兔走,積雪盡數化了,外面的鋪子也都開了業。當國公府眾人都還沉浸于新春的喜悅之情時,卻突然傳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京城著名的紈绔子弟,鎮國公府大公子陸豐竟然被人套著麻袋扔進了河里。不僅如此,他回來時鼻青臉腫,馮夫人看到陸豐凍得僵硬的身子和被打得發青的臉后尖叫了一聲,而后竟然被嚇得昏死了過去。
次日醒來時,陸豐面色陰沉得躺在榻上,他使勁兒抓著手里的那塊木令牌,恨不得將其捏成渣屑。
一個小小的商戶,竟然敢惹他國公府大公子?想來是活膩了!陸豐修養了半月,一好轉,便迫不及待的帶著人將京城的七家林氏鋪子都圍了起來。
“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陸豐仰著下巴,昵著離東陽坊最近的一家林氏絨花鋪子的掌柜道。
國公府就在東陽坊,陸豐當然知道,柿子先挑軟的捏。
“貴人,你們,你們這是做什么?我們林氏絨花鋪子都是本分經營,要是有事,也是官府來,來找啊!”那掌柜的盡力挺起腰桿,但是強龍壓不住地頭蛇,他也不敢和這些京城貴人們硬碰硬,否則這鋪子也開不下去了。
“本分經營?你的意思是大爺我吃飽了撐得,整天這么閑得沒事找事?”陸豐咬了咬牙,怒視著那掌柜的,“冤有頭,債有主,給我砸!”
底下的小廝一擁而上。抄起桌子椅子,不顧一切得往里面砸。這時候,一個小廝移到陸豐身前湊近小聲道了句什么,陸豐當即跟著那人走了。他手下小廝們見狀,趕緊一窩蜂地擁出跟上去。
林氏絨花鋪的掌柜攥緊拳頭,氣得渾身發抖,但又不敢吭一句。今日他對這一切未有所知,所以也沒有帶人過來,只不是不知道如何跟江南的東家交待了!
陸豐帶著眾多小廝,去了東市維德坊的長安街。他像是紅了眼睛的狼,徑直沖進去將那正在打算盤的掌柜一把拎起來,而后狠狠摔在地上。他身后的小廝見狀,抄起家伙兒將那店里的陳設盡數雜碎。
“你有種啊!竟然敢陰你爺爺!來人啊,狠狠地砸,往死里砸!而后將這人帶到順天府。”陸豐掐著那掌柜的衣領,陰惻惻地道。
“蒼天不公啊!王法何在啊!”那掌柜的被打的鼻青臉腫,痛呼哀嚎,“小民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竟這樣待我,在我店里為非作歹!”
“你個畜生,必遭天打雷辟,不得好死。你個畜——”話還沒說完,便被陸豐的一巴掌打斷了。
鋪子里面哄哄鬧鬧,哭喊不絕,外面的百姓圍在一起指指點點。陸豐拎著那掌柜的,神色高傲地對外面百姓道,“冤有頭,債有主。半個月前,大爺我被這林氏布坊的老匹夫給陰了,竟然對我下黑手。今日這一切都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林容予帶著斗篷,坐在附近的客棧前靜靜地觀察這一幕。她之所以敢這么做,主要是她在此之前查到了,陸豐曾經在一家客棧醉酒后非禮了那林氏布坊掌柜家的小姐。掌柜的懷恨在心,暗中想找后路報復陸豐而未果。
今日,她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再說,看清那掌柜的嘴臉,她心中怒氣沖天,這還是父親在時的那家京城林氏布坊掌柜。他從一個小廝靠父親的提拔不僅娶了媳婦,還成了京城分店的掌柜。
然而,林家落難,他卻投靠新主。
她憑著記憶,雕刻了一塊林氏鋪子通用的令牌,而后給了“風雨樓”的人。
接下來,陸豐一定會派人封了維德坊長安街的那家林氏布坊,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她趁機將那鋪子盤了,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
看來,在這之前她得先去拜訪一下沈伯父。
聽長風匯報了陸豐的事,陸汲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他繼續看著手中的書冊,淡淡地啜了一口清茶。
陸豐到處招風惹草,干得荒唐事還少嗎?不過也就陸尹看中那個外室生的兒子。
“絨姨娘呢?”陸汲突然提起興趣,問起了在后院的絨兒。
“聽雪鶯說,她今早出去了。”
“哦?”陸汲合上書冊,看向長風,“告訴雪鶯,等絨姨娘回來,叫她來一趟前院。”
“是,世子。”
林容予今日沒敢在外多留,等陸豐將那掌柜帶走,封了林氏布坊后才離開。
回到后院,林容予理了理耳邊的鬢發,脫去身上的淺紫色夾絨披風,坐在梳妝鏡下開始梳發。
她凝視著鏡中的自己,鵝蛋臉,桃花目,櫻桃唇。木梳一點點梳順著烏黑的青絲,林容予面無表情,動作滯緩。
親手毀了林氏的產業,這滋味,著實不好受。曾經那都是父親阿兄的心血。
可是,時間長了,死水會腐臭,里面的魚蝦也會死!她需要往里灌入源源不斷的活水,去創造一個新的林氏商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