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br> 梁思思覺得陸謙行這話沒什么毛病,沖他明媚一笑，回應得很快：“我也是。”</br> 以前，她跟哥哥各有顧忌,雖然都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生活著,但為了不拖累彼此,他們沒有相認。</br> 現在，哥哥病好了，而她也終于擺脫了梁家,并從易淮川那段感情里抽身了，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相認,回到小時候一樣的關系</br> 最親密的家人。</br> 那自然是，她在哪,哥哥的家在哪。同樣的，哥哥在哪，她的家也在哪。</br> 陸謙行看著眼前純良無害的女孩,心中微動。</br> 他知道她沒懂他話中深層含義，但也沒解釋，只抬手在她的發頂輕輕揉了下，點頭，微笑回應：“嗯。”</br> 他告訴自己，一切都不急,不要嚇到思思。</br> 梁思思任由哥哥揉自己的頭發,不反抗,相反還挺享受這種親昵。</br> 也唯有在哥哥面前，她才可以任性、矯情，無所顧忌。</br> 跟平日里清冷寡言的她判若兩人。</br> “哥，你剛說回來看爸媽,是回我們曾經的家嗎？”</br> 跟哥哥在一起，梁思思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問不完的問題，不是刻意找，只是想跟哥哥聊天。</br> 兩人繼續朝前走，陸謙行回：“不是，那邊因為一場地震，什么都沒了，現在的一切都是新建的。”</br> 梁思思震驚。</br> 她還從不知她當初住過的小鎮發生過地震，想來是梁建國隱瞞得太好，而她又從未回去過，才一概不知。</br> “就在月明山莊里。”陸謙行繼續，“為了紀念當初在鎮上去世的人，莊園后山有一個專門放牌位的祠堂，我托人將爸媽的牌位也安放在里面了。”</br> 梁思思驚訝哥哥比自己還要了解石楊縣的事，也慚愧哥哥對父母終歸比她上心。</br> “能繼續跟他們做鄰居，爸媽肯定也是高興的。”怕哥哥傷感，梁思思安慰。</br> 陸謙行掃她一眼，就知道她小腦袋里在想些什么，不禁在心里笑了笑。</br> 她安慰他，他自然要順著她的意，點頭回應：“嗯，爸媽知道我們好好活著，就會很高興的。”</br> “哥，那你現在是去看爸媽嗎，我可以去嗎？”梁思思仰頭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請求，還有一丟丟撒嬌意味。</br> 陸謙行對這眼神沒有任何抵抗力，或者說，他對梁思思的一切都沒有抵抗力。</br> “這種傻問題，以后別再問我！”</br> “嘿嘿。”梁思思也知道陸謙行肯定不會拒絕她，但她就是想問，她喜歡哥哥什么都順著她的感覺。</br> 寵溺又甜蜜。</br> 她也是有哥哥的人了，也是有人疼著愛著的人了！</br> 兩人步行至月明山莊的后山祠堂，這里是純公益性質，不對外開放，只留給曾經在鎮上地震去世村民的親人祭拜。</br> 梁思思跟著哥哥進去時，沒人驗證他們的身份，相反管事的人還恭恭敬敬、客客氣氣。</br> 這種感覺很新奇，也僅僅在這一刻，梁思思才有了哥哥真的是有身份和地位的影帝了，而非從前那個連溫飽都難的小少年的認知。</br> 不過這也不影響她對哥哥的感情。</br> 無論哥哥是影帝或者是總裁，她都不會自卑，因為在她心里，哥哥永遠是哥哥，他們的關系純粹又干凈，非世俗外物可以影響。</br> 將他們引導至陸家父母牌位前，管事的人便離開了，之前一直跟隨陸謙行的一眾黑衣人也在門口止步，將里面的空間留給了兄妹二人。</br> 所謂的牌位，其實是在一個透明的小方格里放上了父母合照。</br> 那時候家里窮，加上父親去世早，父母的合照還是從結婚照上復刻下來的。</br> 一對年輕的男女，都看向前面，微笑著定格了那一刻的喜悅。</br> 這一刻，好似父母透過那個小小的格子看向了她跟哥哥。</br> 這張照片，她跟哥哥當初各帶了一張，她的至今留在錢包里，不陌生，但在陌生的環境再見到，特別是哥哥還在身側的情況下，梁思思還是覺得心中沉重。</br> “爸媽，我跟思思來看你們了。”</br> 梁思思還兀自難過時，陸謙行看著照片中的年輕男女，發聲，“我的病好了，思思也做了明星了，你們在那邊要好好的，不要擔心我們。”</br> 本就難受，陸謙行的話讓梁思思心中那份酸澀更甚，梗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br> 她之所以這些年沒敢再回來，也是因為膽怯。</br> 怕媽媽知道她過得不好，受了諸多委屈，不僅安慰不到媽媽，還要遠在天堂的媽媽為她擔心。</br> 所以她寧愿將自己鎖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不讓最在乎的人知道，也不會叫他們擔心。</br> 陸謙行說得輕描淡寫，但梁思思也知道，哥哥經歷的苦難和挫折只會比她更多。</br> 但那些艱辛的過往，他只字未提，卻只報現在的喜悅。</br> 梁思思心疼哥哥，側頭看他，恰好陸謙行溫潤的目光也投注在她臉上。</br> 他眼里有柔意，語氣更緩卻堅定。</br> 他說：“爸媽，我回來了，我會好好照顧思思，再也不讓她受委屈了。”</br> 梁思思心中的酸澀瞬間滕然而起，叫她再也忍不住，又掉了淚。</br> 她也不懂，明明跟著易淮川那四年，她也常有失望難過的時候，但卻從未哭過，而跟哥哥見面的短短一小時不到，她就哭了兩回。</br> 不想讓父母看見她脆弱的樣子，梁思思擦了擦淚水，才抬眸看向父母的照片，順著陸謙行的話接：“嗯，爸媽，我跟哥哥肯定會越來越好的，你們放心吧。”</br> 她流淚的一幕，沒有瞞過陸謙行。</br> “爸媽，思思今天情緒不好，改天再來看你們。”陸謙行跟父母的道別，隨后輕輕拍了拍梁思思的發頂，柔聲道，“走吧。”</br> 出了祠堂，梁思思有些懊惱，覺得是自己情緒沒控好，才搞砸了與父母的見面。</br> 她明明什么都沒說，陸謙行卻已然猜到她的小心思：“又在瞎想？”</br> “爸媽什么時候都能看，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開心。”陸謙行看著她，語氣真摯。</br> 梁思思猜一定是她在哥哥面前哭了兩回的原因，不想讓哥哥再擔心，她點點頭，主動換了話題：“哥，你這些年，在國外過得好嗎？”</br> 想來也是不太好的，但梁思思還是想知道他們交集空白的時間里，哥哥都在干什么，又是什么樣的境況。</br> 未見面就算了，現在見了面，她還是瘋狂想找補哥哥在她記憶里空白的十來年時光。</br> 她其實能猜到哥哥會給她什么答案。</br> 還可以，挺好的，不錯……</br> 即便這樣，她也想從哥哥的只言片語里了解他曾經的生活片段。</br> 林蔭大道上，兩人肩并肩往回走，梁思思雙手背在背后，輕輕扣著手指，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br> “不太好。”哥哥清潤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誠懇真實，一點也沒剛才在父母面前的偽裝。</br> 梁思思訝異地睜大眼睛，側頭看過去。</br> 恰好，陸謙行也望向了她，四目相對，輕柔的山風在兩人之間吹過。</br> “總想起你。”陸謙行道，語氣很輕，被風一吹就散了。</br> 思念太重，化成語言卻太輕。</br> 輕到短短七字，就概括了那些他身處囹圄、感受絕望卻日日夜夜思念她的時光。</br> 梁思思呆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br> 在她印象里，哥哥始終是堅強又令人心疼的，他會將所有的委屈和苦難都藏在心里，展示給她的永遠都是健康樂觀的一面，就像剛剛在父母面前。</br> 他報喜不報憂，對她，亦然。</br> 只是這一回，哥哥沒再隱瞞，他直愣愣地將感受攤開在她面前，沒有偽裝與顧忌，只有誠意與真實。</br> 許是她呆愣的時間太久，陸謙行依然看著她，卻將問題拋給了她。</br> “你呢？”他問。</br> 不知為何，梁思思在哥哥的眼睛里，除了看到對她的溫柔，似乎還有一絲期許。</br> 她不知道是不是哥哥期望她這些年過得還不錯。</br> 但哥哥都能坦然告知她，他不太好的處境了，她自然更不會隱瞞。</br> 她垂眸，長睫掩下去，語氣有點低，還有點委屈：“也不太好，總有人欺負我。”</br> 陸謙行的期許，她沒懂。</br> 但她的話卻讓陸謙行的心驀然一痛，他再也顧忌不到那點小心思，走至梁思思身邊，沒敢抱她，只又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真摯又誠懇地道：“對不起，思思，以后都不會了，我保證。”</br> “嗯。”梁思思抬頭，目光盈盈，“我信哥哥。”</br> 在這個世上，誰都可能騙她，但哥哥不會。</br> 在這個世上，她誰都可以不信，但哥哥不行。</br> “哥，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也有好多問題想問你，我們能不能像剛剛那樣，坦誠相待，不要有善意的欺騙？”梁思思將內心的渴望宣之于口。</br> 實在是，她太想了解哥哥過去十來年的一切了。</br> “好。”陸謙行沒有猶豫就給了肯定答案，而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月明山莊的出口，“我覺得你今天可能會變成十萬個為什么，所以我們能不能先回家，你再慢慢問？”</br> 被哥哥看穿心思，梁思思有些赧然，她笑笑，點頭。</br> 隨后又問：“對了，哥，你回國后住哪？”</br> 如果她混得好，還可以幫哥哥安排一下，可事到如今，她自己都住在蘇曼曼家，也是夠寒磣的。</br> “看你喜歡。”陸謙行回她，“晏城或者南城都可以，或者你喜歡國內哪個城市，再或者是國外哪個國家，我都可以安排。”</br> “哥，有錢也不能這么花。”</br> 不知為何，梁思思突然想起她當初吐槽蘇程全國各地買大平層的事。</br> 有些心虛，她不想哥哥受到殃及，便勸他。</br> 陸謙行覺得好笑，他沒想到梁思思還是個小財奴，便佯裝打趣實則真誠地道：“行，以后錢都給你管。”</br> 梁思思也沒覺得不對，順著上個話題回：“那就南城？我朋友昨天來看我，都還在南城。”</br> 陸謙行無異議，問：“蘇曼曼？”</br> “哎？哥，你知道曼曼？”梁思思覺得新奇，看來哥哥對她的生活也不是一無所知。</br> 兩人繼續朝前，一路行走一路隨意聊天。</br> “嗯。”陸謙行垂著眸子應了，語氣輕緩，里面還藏著些壓抑與心疼，“回國之前，把你的事都查了一遍。”</br> 梁思思愣住。</br> 自她與哥哥見面以來，她有過情緒高潮，也有過心情低谷，卻沒有哪一刻如現在的震撼大。</br> 她下意識地想到的，是哥哥是不是知道梁家的事了，是不是知道她跟易淮川的事了。</br> 講不清現在的感受，她愣愣地看向陸謙行，開口：“那……”</br> 她只開了個頭，陸謙行卻已然洞察她所有心思。</br> 他沒隱瞞，依舊溫潤又克制地凝視著她，輕輕點了點頭，道：“都知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