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br> 遠方的青山成了濃淡相宜的背景,一身白色西裝的男人站在不遠處,定定地望著她。</br> 有山風拂過,吹起了他額角碎發,萬物都在晃動,唯有他那雙清潤的眸子堅定不移,目光的盡頭始終是她。</br> 他比離開時高了好多,身材也更堅挺了,成熟穩重中,那份溫潤依舊沒變</br> 圓領白t打底,外套是件類似大衣與西裝的結合體,腰間的帶子,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同時也將他出眾的氣質淋漓盡致地展現。</br> 蓬松自然的頭發下,是他俊朗溫潤的臉,五官深邃卻沒有攻擊性,跟她記憶里的那張臉逐漸重合。</br> 是她的哥哥,曾經讓她有勇氣活下去的哥哥。</br> 他變帥了,也懂穿衣打扮了,身份地位也遠超當初了。</br> 但他是她的哥哥,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br> 不知道是否剛才看劇本回憶了太多過去,此刻乍看到陸謙行,梁思思只覺內心翻涌著激烈的情緒,欣喜的、酸澀的、委屈的、激動的……</br> 最后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慢慢翻滾向上,劃過她的心頭,滾過她的喉間,爬上她的眼眶。</br> “哥……”</br> 她與他遙遙相望,卻再也忍不住,喊出那聲過去十幾年再也沒機會叫一次的稱呼。</br> 情緒所致,她聲音里有哭腔。</br> 山風在兩人之間刮過,像一去不復返的時光,呼嘯著從彼此之間穿梭流逝。</br> “思思。”陸謙行低低地回應了她一聲,隨后邁步朝她而來。</br> 他迎著風,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像跨過漫長時光,似穿越遙遠空間,與她匯合。</br> 梁思思心中的酸楚快要溢出胸腔</br> 梁家的壓榨,易淮川的冷落,她的步步維艱,這一切她當初都扛過來了,也沒覺得多委屈。</br> 卻不知為何,這一刻,在陸謙行朝她走來的這一瞬間,她的委屈如江水翻滾而至,以至于她再也忍不住,拔腿朝他跑去。</br> 在哥哥面前,她可以永遠是個小孩。</br> 有委屈就哭,就告狀,就訴苦的小孩,而哥哥永遠都會站在她身后,給她最大的維護。</br> 不用像面對梁建國,她要想著這一次梁家又要從她這拿走什么。</br> 也不用像面對易淮川,等待她的永遠都是甜糖后的耳光,叫她認清什么是現實。</br> 還不用像面對蘇程,她知道他是真心,但卻依然有負擔,想著該怎樣還。</br> 哥哥永遠是她的家人,不分彼此的家人。</br> “哥。”</br> 淚水劃過她清麗的臉龐,梁思思根本沒顧忌這是在公眾場合,更想不起陸謙行此時已經是萬眾矚目的影帝,只憑借本能一頭扎進了他的懷抱。</br> 而陸謙行一樣,沒有任何顧慮,牢牢將她扣在了自己的懷里。</br> 委屈翻涌而至,梁思思在他懷里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要將這些年的苦楚一次性清空。</br> 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不理智的,但在哥哥面前,她全憑情緒辦事,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只想要溫暖和安慰。</br> 哥哥的胸膛堅挺溫暖,是她一直都渴望的靠山。</br> 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她短暫地屏蔽掉了外界的一切,將柔軟的內心露出來,毫無顧忌地將過往種種不如意展示開來。</br> 像一只受傷的小獸,因為知道外面兇險,只能忍痛不停奔跑,唯有回到家里,才敢放心地舔舐傷口。</br> 因為它知道,在這里,沒有惡意與傷害,只有愛意與安全。</br> 陸謙行抬手,撫上梁思思的發,柔聲安慰她:“哥回來了。”</br> 當事人沉浸在情緒里,被迫看見這一幕的觀眾們卻只能大眼瞪小眼。</br> 兩方人馬,都望著中間擁抱的兩人,不明所以。</br> 就連牽線人秦傳明也一臉懵。</br> 他是打算介紹梁思思跟陸謙行認識來著,如果可以,他還希望他們能擦出不一樣的火花。</br> 只是……他這個牽線的人還什么都沒做呢,怎么……他們就“兄妹”相認了。</br> 有那么一瞬間,秦傳明失了神,因為他面前這一幕,跟他腦海中構想的電影畫面重合了起來。</br> 只是眼前這一幕,更真實,更動人。</br> 也正是這一刻,他更加堅定了男女主角就是眼前兩人的想法。</br> 許是看到秦傳明盯著自己的目光過于炙熱,陸謙行一邊輕輕拍著梁思思的背,一邊看向秦傳明,道:“對不起秦導,雖然爽您的約很抱歉,但思思確實是我最重要的人。”</br> “我最重要的人”這幾個字說得很微妙。</br> 陸謙行回國,拒絕了天志、百鳴等國內一線公司的邀請,也將商約一概推拒,用的理由就是此次回國是見一個很重要的人。</br> 那會大家都猜測是他的心上人或者白月光。</br> 而現在,明明他跟梁思思都兄妹稱呼了,他卻沒說“思思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或者“最重要的家人”。</br> 秦傳明畢竟年長,有些情感僅一個眼神都能讀懂。</br> 雖然見陸謙行一面挺不容易的,但他更不想在他人生重要時刻打擾,很尊重地點點頭,帶著自己人走了。</br> 而陸謙行身后跟著的一眾人,也很有眼力見地退下了。</br> 很快,偌大的露天停車場,只剩梁思思他們二人。</br> 梁思思哭了半晌,也終于緩過神來。</br> 也只有理智在線的情況下,她才覺得丟人,畢竟剛剛還有那么多外人在呢。</br> 于是,她趕緊從陸謙行的懷里退出來,直起身子,也沒敢抬頭,兀自懊惱著。</br> 真稀奇,她什么時候有這么多小情緒了?</br> 即便在易淮川面前,她也從未展示過自己矯情的小情緒,怎么到了哥哥面前,她就像一個天天要糖吃的小女孩。</br> 梁思思都被自己幼稚的行為驚到了。</br> 而陸謙行絲毫沒覺得不對,將雙手放至她的肩頭,板正她的身體,隨后抬手,曲指,輕輕刮掉了她眼底的淚,問:“哭好了?”</br> 他聲音很低很緩,比山間的輕風更溫柔,帶著寵溺。</br> 分明上一秒在懊惱,但哥哥的溫暖來襲時,梁思思又陷在情緒里。</br> 她沒動,抬了點頭,閉上眼,任由陸謙行幫她擦掉淚水。</br> 這可真不像她,但這一刻,她只想這么做,放心的將一切都交給哥哥,因為她知道,哥哥會滿足她的一切。</br> 不會因此嘲笑她,也不會因此輕視她,或者討厭她。</br> 自小到大,她在外界受到惡意太多了,此時此刻,她只想放縱自己一會,好好享受這份溫暖與呵護。</br> 陸謙行看著揚起臉的姑娘,輕笑一聲。</br> 他如了她的意,從胸前口袋里抽出裝飾用的手帕,真的一點一點幫她處理臉上的淚痕。</br> 溫柔、認真,又克制。</br> 只是梁思思閉著眼,所以錯過了他眼中分明比兄長更深一層的情愫。</br> 待梁思思的臉恢復以往的干凈清透,陸謙行才將弄臟的手帕拿開,放進了褲子口袋里,聞聲提醒:“好了。”</br> 梁思思睜眼,沖陸謙行一笑,語氣輕快愉悅:“謝謝哥。”</br> 所有情緒全部褪去,梁思思此刻只有與哥哥重逢的喜悅,她沒再賴在陸謙行懷里,往邊上走了兩步,卻又舍不得,又靠近一點。</br> 陸謙行覺得好笑,站在原地未動,卻將右邊胳膊曲起,側頭示意梁思思。</br> 意思很明顯。</br> 梁思思也沒客氣,高高興興、大大方方挽住了他的胳膊,還將身體往他那邊靠了靠,恨不得緊緊挨著哥哥,隨后笑著跟上了他的腳步。</br> 山間的輕風一陣一陣,吹在人的身上,也吹進了人的心里。</br> 清爽的,甜甜的。</br> “哥,你怎么會在這里?”梁思思跟著陸謙行入月明山莊,問完又像小性子上來了,低低抱怨,“我還以為你一回來就會找我。”</br> 梁思思確實是這樣想的,至少她覺得在哥哥心里,她才是最重要的。</br> 誰知道她哥哥回國了,也不跟她說一聲,如果不是她今天突發奇想,跟著秦導一起來月明山莊,可能就要跟哥哥錯過了。</br> 思及此,她難免有些情緒,不自覺地就松開了陸謙行。</br> 心里泛起一絲委屈。</br> 怨念著,如果不是偶遇,哥哥可能根本沒打算跟她見面。</br> 身側的小樹袋熊突然沒了,陸謙行側眸一看,才發現小丫頭剛剛的笑臉不見了,此刻眼里都盛上了哀傷。</br>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梁思思在腦補些什么。</br> “先回來看爸媽,跟他們認個錯,就打算去找你了。”他認真回應,同時伸手拉住了刻意與她保持了一定距離的小丫頭。</br> 聽到陸謙行這樣說,梁思思心頭的委屈消散了,回扣住他的手。</br> 許是心情好,她還微微晃了晃兩人牽著的手,像小時候一樣。</br> 那時他們一起去上學,路上難走,哥哥也是這樣牽著她,偶爾還會背她過一些難走的路。</br> 她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都與哥哥有關。</br> 所以,也壓根想不起此刻的他們已經是兩個成年人,還都是曝光在大眾面前的沒有任何關系的異性明星。</br> 就這樣大搖大擺牽手行走,會產生怎樣的誤會。</br> 她沒想起,陸謙行似乎也根本不在意。</br> 遠遠跟隨他的一眾黑衣人看得膽戰心驚,時刻防備著周圍是否有偷拍。</br> “哥,你身體好了嗎?”</br> 走了一段,梁思思終是將心中最沉重的話題問了出來。</br> 哥哥這些年明明活著,卻不肯回國見她,想來是當年的后遺癥并未根治。</br> 聞言,陸謙行點點頭:“嗯,都好了。”</br> 梁思思眼睛一亮,停步站在陸謙行面前,目光里全是星光,她語氣激動:“真的嗎?”</br> “真的。”陸謙行溫柔回應,“上個月去做了最后一次復查,全部好了。”</br> “太好了,哥!”梁思思更加高興,追著問,“那你這次回國,是長期,還是短期?”</br> 陸謙行望著她盈盈奪目的眸子,神情專注,語氣認真:“看你。”</br> “我?”梁思思沒懂。</br> 陸謙行還是專注且認真地看著她:“嗯。我回來是為了你。從此以后,你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