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br> 很可惜,無論梁思思多難過、多痛苦,易淮川就是沒醒。</br> 他沒辦法給她一句應答,也沒辦法給她一句安慰,更沒辦法抱抱她。</br>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易淮川始終都在重癥監護室里躺著,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br> 梁思思崩潰過、大哭過,最后漸漸平靜下來。</br> 這段時間,兄妹劇組拍攝進度放緩了,陸謙行出國的行程停滯了,沈昊軍那邊追查肇事車輛的事塵埃落定了。</br> 就連夏芷想要認回女兒的計劃都中止了。</br> 所有人都竭盡可能將時間留給梁思思自己,讓她能跟易淮川在一起。</br> 他們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會不會易淮川一輩子都再也醒不過來,會不會易淮川忽然哪一天突然沒了。</br> 那梁思思要怎么辦?</br> 沒人敢深想,也沒人敢去勸,他們只能盡可能保護好她,讓她能遵從本心做自己。</br> 直至一個月后,梁思思忽然自己打電話給秦傳明,說:“秦導,繼續拍吧。”</br> 秦傳明有勸,說不著急。</br> 但梁思思回:“我想看它準時上映,我想看它拿獎。”</br> 兄妹劇組自出事后,再次開工,第一個鏡頭秦傳明有意選個情緒溫和的場景,但梁思思堅持補上車禍那場。</br> 那里是出事地點,警方在調查取證時封鎖了一陣。</br> 現在已經沒事了,可以繼續拍。</br> 她堅持,秦傳明也隨了她。</br> 就在大家以為梁思思會因為心緒不穩進度緩慢時,沒想到她恢復了以往的敬業精神,依然高效率工作著。</br> 原定一小時候拍完的車禍鏡頭,她半個小時就過了。</br> 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她白天在片場高效率拍戲,傍晚在固定時間去看易淮川。</br> “再過幾天,這部劇就要殺青了。”她坐在病床前,對一如睡著的易淮川低聲講話,語氣平靜,像是閑聊,再沒當初崩潰大哭的模樣。</br> 像是接受了易淮川會長期昏迷不醒的現狀。</br> “我本來還接了一部劇跟一部綜藝的。”她繼續跟他交談,“綜藝就是你投資那部重回學生時光。</br> 你現在不醒,錢到位沒有?我們還錄不錄得成啊?</br> 那是你為我準備的禮物,可不能半途而廢啊,我還想去晏城一中看看有沒有小帥哥呢。”</br> 說著說著,梁思思苦笑了下,遂低下頭去,“你就不想知道我當年有多迷戀你嗎?</br> 我那會的成績是能考晏城一中的,沖一沖,去少年班大概也行。可是梁心恬要我的成績,我就不想沖了,我才不想讓她跟你同班。</br> 萬一你覺得她跟我長得像,認錯了人怎么辦!</br> 我是不是很壞?</br> 沒辦法,我總覺得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遇的,我要你一眼就認出我,因為你說過會回來找我的。”</br> 說著說著,梁思思頓了下,又換了話題,“誰知道你那么壞,就算我們再相遇了,你對我一點都不好。</br> 你知道那四年我是怎么過的嗎?都是靠回憶小時候的事過的。</br> 四年時間,我有三年半都想離開你,不過后來我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做事風格,當初阻止我的那些事也是為我好。</br> 我這個人很念舊,也很記仇,你別想蒙混過關。</br> 你當初對我的壞我全記得,你給我的承諾我也都記得,等你醒了,要一樣一樣補償兌現,別想跑。”</br> 病床上的易淮川一動未動,給不了她任何回應。</br>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很快又到了離開病房的時間,梁思思起身,做個了深呼吸,喊他:“易淮川,沈昊軍給你帶的內褲夠嗎?</br> 我今天去半山墅給你拿點來,大門密碼沒換吧,我還能進去嗎?”</br> “諒你也不敢,我去了!”沒人給她回應,梁思思自言自語說完一堆,走了。</br> 半山墅還是老樣子,跟她走之前一模一樣,亮著路燈,等著歸家的主人。</br> 最開始,是不亮燈的,是她搬進來后要求的,這個習慣是跟媽媽學的。</br> 媽媽說:“你跟你哥晚上回來晚,我亮著走廊的燈,你們遠遠就能看見,知道媽媽在等你們,心里踏實。”</br> 后來,她也讓半山墅一到晚上就亮起路燈和廊燈。</br> 因為她想讓易淮川每次回來都能看到光,知道有人在等他,讓他安心。</br> 可這會看見這些燈,梁思思忽然有些鼻酸。</br> 她知道這棟房子的主人不在,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回來。</br> 梁思思輕輕吐了口氣,才邁步走過那條不算長的石徑,按下當初的密碼,大門“咔噠”一聲打開了。</br> “喵”</br> 突然而至的貓叫讓梁思思心下一驚。</br> 她一瞥,只見客廳不知什么時候放了個粉色貓爬架,一只毛茸茸的小貓正坐在上面望著她。</br> 見她不動,小橘貓從貓爬架上跳下來,又叫了聲:“喵”</br> 梁思思別開頭,有些想哭。</br> 這只貓她認識的,是她當初養的“河河”。</br> 她想易淮川叫“淮川”,全是水,那小貓咪就叫“河河”吧,剛好跟他做個伴,都是水系的。</br> 易淮川不在的時候,就讓“河河”陪著她。</br> 她一直以為,當初易淮川讓人把河河帶走,河河早沒了。沒想到河河不但好好存在,還比以前更胖了。</br> 它是什么時候回到半山墅的?</br> “河河。”梁思思蹲下來,輕輕喚它。</br> 小東西像是還認識她,不認生,直接跳進她的懷里。</br> 梁思思抱著它,給它順了順毛,問:“是他帶你回來的嗎?這幾年你去哪了?”</br> “喵”</br> “他生病了,你知道嗎?”</br> “喵”</br> 梁思思吐了口氣,起身,想往臥室去,只這一打眼,又望見玄關處的那束小雛菊。</br> 開得正旺,粉白相間。</br> 是她以往最愛買的模樣,連下面的花瓶都跟她離開半山墅時打碎的那只一模一樣。</br> 時光好似從來沒移動過,一切都像四年前她初來半山墅的樣子。</br> 小雛菊在,小橘貓也在,只是……</br> 易淮川不在了,僅此而已。</br> 梁思思咬了咬唇,壓制住內心的苦澀,往里走,目光探尋了一圈客廳、餐廳。</br> 所有的東西都如她離開時一模一樣,連冰箱上的便利貼都一樣。</br> 那時,盡管易淮川不在家吃飯,但她也會貼上便利貼,寫:冰箱里有xx,可以吃。</br> 有時候是水果,有時候是零食,有時候是她做的菜或者煲的湯。</br> 雖然知道易淮川不會動,但她覺得那是一種儀式感,至少證明這個家里有兩個人,他們彼此有牽絆。</br> 梁思思抱著河河來到冰箱跟前,看便利貼。</br> 是易淮川的字,遒勁有力,比他上學那會更鋒利,也更成熟。</br> 他寫:冰箱里有楊枝甘露,可以喝,但不要貪涼。</br> 他寫:試著做了下青菜瘦肉粥,沒你做的味道好。</br> 他寫:泡椒蘿卜我會做了,你應該會喜歡。</br> 他寫:貓可真難養,比你嬌氣多了。</br> ……</br> 他寫:思思,我很想你,你什么時候回來?</br> 梁思思心里酸澀一片,淚在眼眶里打轉,她不想看了,轉身離開。</br> 她大概知道易淮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這些的,跟她當初一樣心里想著他,等著他,不管他看得見,還是看不見,只覺得這樣做才能熬過漫長時光,讓自己有個念想。</br> 她真的很想問問,她跟易淮川之間,為什么總不能同步行走,同步相愛?</br> 她找他時,他忘了她。</br> 她愛著他時,他對她冷漠以對。</br> 她放棄他后,他才后知后覺來追她。</br> 等他好不容易想起所有,而她也有所松動時,他又昏迷不醒了。</br> 他們之間,似乎永遠在錯過,浪費了許多許多年,都沒能好好擁抱彼此的心,感知彼此的真情。</br> 梁思思回來半山墅后,就沒走了。</br> 她接管了照顧河河的工作,依舊隔幾天買回新的小雛菊,一個人在家也會好好做飯、吃飯。</br> 白天依舊會敬業工作,能探望時一如既往陪易淮川說話。</br> 有時候說說河河,有時候說說保姆阿姨,有時候說說做了什么新菜,有時候說說片場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br> 更多的時候,她在回憶曾經,說她當年多迷戀他。</br> 去他的高中找尋他的痕跡,聽他的事跡,還有那些想他的日子。</br> 易淮川還是老樣子,沒有惡化,也沒有變好的趨勢。</br> 直到后來,醫院的醫生護士都心疼她了。</br> 梁思思卻總是平靜示人,沒將內心給任何人看。</br> 陸謙行陪梁思思來過兩次,他再也沒說過越界的話,只讓她好好照顧自己,有任何困難都可以跟他說,他永遠是她哥哥。</br> 蘇程也來過兩次,一次是單獨看易淮川,說了什么沒人知道。</br> 另一次,是看梁思思。</br> 他說:“易淮川長久不現身,易氏集團肯定會動蕩一番,雖然沈昊軍那邊能稍微扛一段時間,估計后續情況也不太好。</br> 我打算幫他穩一穩,你同意嗎?”</br> 梁思思根本不懂商界的事,也不懂明明是死對頭的蘇程怎么會幫易淮川,更不懂蘇程怎么會征求她的意見。</br> 蘇程也沒瞞著,笑了笑,低聲道:“你做的決定,他醒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樣。”</br> 梁思思還是不懂。</br> 蘇程干脆看著她,高深莫測給了她最后一句話:“思思,你永遠不知道,你對那個傲嬌的家伙多重要。”</br> 事關易氏,梁思思自然不敢輕易做決定,他征求了沈昊軍的意見。</br> 最后百鳴跟易氏還是開啟了好幾個大項目的合作,有蘇程把關,盡管易淮川不在,易氏集團也算暫時穩住了。</br> 時間繼續往前</br> 很快,兄妹殺青了,上映了,大爆了,梁思思也接了新的工作了。</br> 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前走,唯有易淮川自始至終睡在那,好似日子停滯了,再沒往前一步。</br> 整個世界都在前行,而他永遠停留在那個傍晚,給梁思思發“在追你的路上”的那一天。</br> 不曾改變。</br> 作者有話要說:結局章在碼,大概明天周三下午六點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