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br> 梁思思哀嚎一聲后,又爬起來,拿起放在桌上的電話,撥了出去。</br> 易淮川就在門口,但他沒進來。</br> 來之前,他其實有猶豫的,向人低頭的事,他從未做過,哪怕曾經向他的親生父親。</br> 他的驕傲與自尊不允許他這樣做。</br> 所以與梁思思的冷戰,他是等她來求和的。</br> 因為他讓她扔掉名片是有原因的,他并沒覺得自己哪里有錯他在保護她,不讓她沾染那個骯臟又黑暗的地方。</br> 可一天、兩天,他沒等來梁思思的求和,相反眼見她在晏城一中越來越如魚得水。</br> 就連蘇程與沈之翰,也時不時跑來他面前念叨她有多好。</br> 他裝作不在意,但心里卻很不是滋味。</br> 他受不了梁思思離開她依然快樂,因為他沒她在身邊,經常走神,以至于在上黑板做題時,居然把題目又抄了一遍。</br> 這種丟人的事,他這十幾來年也是頭一回遭遇。</br> 因為,蘇程笑了他整整兩天。</br> 他稍稍反思便知道問題的癥結在哪,所以又忍了兩天,直至今晚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索性憑借本心找了過來。</br> 現在,聽到女孩趴在桌上想他,這些天他內心的抑郁全部被治愈。</br> 他看著她撥電話,將手伸到外套口袋里,握著手機,等鈴響。</br> 在他眼里,那鈴聲是梁思思需要他的證明,也是想他的證明。</br> 只是,他站在門邊等了一會,再一會,口袋里的手機始終沒響。</br> 就在他準備檢查手機是否被調了靜音時,坐在書桌前的女孩卻已經通上話了。</br> “蘇程哥,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你。”</br> 他聽到女孩用充滿抱歉的,卻依然軟軟的聲音與對方對話。</br> “我有個題不會,想請教你。”</br> 易淮川握著手機的手驟然收緊,目光一沉,周身的寒意倏地加重。</br> 梁思思遇到不會的題,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他,是蘇程?!</br> 她的手機還是他精心挑選的,為的是讓她隨時隨地可以與他聯系,現在她居然打給別的男人?!</br> 所以,在她心里,蘇程是比他還重要的人?!</br> 易淮川感受到自己的理智在漸漸消失,憤怒像是一頭發瘋的獵豹在他胸中肆意奔跑,好似隨時隨地會沖破他的意志,跳出來咬人。</br> 此時此刻,他最想干的事,是沖進書房,扔掉梁思思的手機,逼問她到底是他重要,還是蘇程。</br> 但尚余一絲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做。</br> 否則他一定會傷害到脆弱又敏感的她,他好不容易讓她漸漸重現笑容和天性的她。</br> 思及此,易淮川硬生生轉了個身,帶著滿身寒意離開了。</br> 對此一無所知的梁思思還在跟蘇程交流難題:“就是你白天讓曼曼給我的那套題,最后一道我沒什么思路。”</br> “那題確實有些難,你稍等,我列個解題步驟發你,然后再給你講。”講題的蘇程聲音沉穩,給人很靠譜的感覺。</br> “嗯。”梁思思安靜等。</br> 蘇程那邊傳來書寫聲:“淮川參加的那個競賽難度挺大的,你放平心態。”</br> “我知道的。”梁思思應道。</br> 去參加易淮川本周日要參加的競賽,也是她不久前做的決定。</br> 本周日是易淮川的生日,梁思思不知道他喜歡什么,就托蘇曼曼問易淮川最好的朋友蘇程。</br> 蘇程給得回復簡單直接:“他生日?哦,那天他去南城參加競賽啊。”</br> 之后,他知道是梁思思問的,補了一句,“那你讓她陪他一起去南城,他應該比較想要這個。”</br> 梁思思不知道蘇程的原話是否這樣說,反正從蘇曼曼那傳遞到她這,是這些。</br> 于是,她直接報名參加了易淮川將要去的競賽。</br> 蘇程知道后,還在中午吃飯時主動找了她一回。</br> 話跟現在的差不多,說:“那個競賽難度挺大的,我回頭找兩套試卷給你,有不懂的也可以問我。”</br> 一開始她沒想過找蘇程,但蘇曼曼說她去南城參加競賽是要給易淮川驚喜的,當然不能找他。</br> 她哥哥好歹也是年級第二,并不比易淮川差多少,一定能幫她。</br> 再加上蘇程自己也報名了,反正都要復習,幫她也是順自己的知識點。</br> 梁思思信以為真,在幾人又交集了幾次后,終于有了今晚的第一通請教電話。</br> “你們為什么吵架?”蘇程在電話里問。</br> 梁思思正看他發來的解題照片,手機放在桌上開著外音,聞言,怔了下。</br> 她并沒有將私事說給外人聽的習慣,更何況事關易淮川。</br> 她低頭算題,輕聲道:“沒有吵架。”</br> 蘇程顯然不信,笑了笑:“沒有?那他前天上黑板做題,答案不寫,把題抄了一遍?”</br> 梁思思一愣。</br> 他們冷戰后,易淮川的事她都不知道了。</br> 他怎么還干了這種當眾出丑的事?!</br> “那他……沒事吧?”梁思思試探性地問。</br> 她實在難以想象,易淮川那種傲嬌的大少爺當眾出丑會不會爆炸!</br> 蘇程還在笑:“能有什么事,就是一怒之下,把那道題的五種解題方式全寫黑板上了,震驚了全班。”</br> 梁思思稍稍在腦海里模擬了下那個畫面,想象著黑著臉的易淮川狂寫解題步驟的樣子,忍不住低笑了聲。</br> “看了沒?我開始講?”蘇程收了笑聲,問。</br> 梁思思也不再開小差:“嗯。”</br> 他們這邊在講題,易淮川那邊卻又在床上輾轉。</br> 他很氣,本以為閉眼休息可以緩解,結果發現根本無法入眠。</br> 因為他滿腦子都是梁思思那聲軟軟糯糯的“蘇程哥”。</br> 蘇程就蘇程,他憑什么當哥?</br> 蘇程能是哥,他怎么不能是淮川哥?!</br> 他跟梁思思認識多久了,她一直“易淮川”“易淮川”的喊他,要不是他自己厚著臉皮,一次兩次三次糾正她對他的稱呼。</br> 他到現在也還是“易淮川”。</br> 蘇程跟梁思思又認識多久,就成“蘇程哥”了?!</br> 蘇程到底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讓她這么快跟人這樣親近。</br> 想想,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又給氣得睜開了。</br> 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易淮川直接一個電話撥給蘇程。</br> 結果冰冷的機械音提醒他:對方正在通話中。</br> 什么題要講這么久?</br> 蘇程那個蠢貨笨成這樣,梁思思居然還找他講題?!</br> 明明他馬上就能到她身邊,用蘇程根本不會的一種、兩種、三種方式,給她說得明明白白。</br> 思及此,易淮川倏地就下了床,穿了外套就往外面走,房門都被他關得哐哐響。</br> 出了大門,夜風迎面吹來。</br> 吹得易淮川漸漸冷靜下來,理智也悉數回歸了。</br> 他立在院子里,遙遙望著不遠處亮著燈的別墅,心想:易淮川,你到底在干什么?!</br> 爺爺跟你說的話你忘了嗎?</br> 你要讓她慢慢成長,看更多的風景,見更多的人,給她自由選擇的權利。</br> 如果在她經歷了所有之后,她依然選擇你,那才是平等的感情。</br> 易淮川愣愣地站在那,吹了好一會的冷風,才又慢慢往回走。</br> 剛進客廳,就見到坐在紅木沙發上喝茶的爺爺。</br> “爺爺。”易淮川喊了聲,準備回房間。</br> 爺爺瞟了他一眼:“清醒了?”</br> 易淮川駐足,動動唇,偏頭看向窗外的月色,低低地應了聲:“嗯。”</br> “怎么清醒的?”爺爺押了口茶,問。</br> 易淮川轉身,面對爺爺,道:“您說得對,應該讓她自由選擇。”</br> 爺爺將茶杯放下,看他:“那也不是讓你不作為。”</br> 易淮川抬眸。</br> “思思跟你成長環境不同,她在你面前容易自卑、敏感,所以你要更主動一些。</br> 我問你,你不讓她去試秦傳明那個戲的理由,跟她說了嗎?”</br> 易淮川搖頭。</br> “那你現在同意她去嗎?”爺爺目光平平地審視他。</br> 易淮川一聽這個話題,立刻蹙眉,語氣冷冽:“當然不行。”</br> 爺爺笑笑:“那你說給她自由選擇的權利?她想要的生活方式,難道不屬于她選擇的權利?”</br> 易淮川一怔,沉默了。</br> “淮川。”爺爺喚他,語重心長地道,“你媽媽的事是特例,你要學會區別對待。思思不會成為第二個你媽媽,因為你不是你爸爸,對不對?”</br> 易淮川怔怔地望著爺爺,良久都沒回應。</br> 爺爺又淡淡地笑了下:“她想要什么就隨她,你要做的不是去阻止,而是要去守護。”</br> 語畢,爺爺起身,在陳管家的陪同下,上樓休息去了,將偌大的別墅一樓大廳留給了易淮川。</br> 易淮川在客廳又站了好一會,才抬眸看向窗外,堅定了步伐,朝梁思思住的那棟別墅走去。</br> 夜色很美,柔和地照在大地上,讓易淮川的心漸漸平靜。</br> 他到時,梁思思書房的燈已經滅了,臥室的燈也滅了。</br> “少爺。”保姆阿姨聽到聲響出來看,“思思小姐剛睡了,要喊她嗎?”</br> 易淮川目光定定地望著漆黑一片的臥室,搖了搖頭:“你去睡吧,我去看看她。”</br> 保姆阿姨本就是易家的人,對易淮川的命令自然言聽計從。</br> 易淮川站在梁思思臥室門口,沒進去。</br> 只靜靜站著,片刻,他轉身去了書房。</br> 書房漆黑一片,他開了燈</br> 桌上還鋪著梁思思的試卷,筆也擱在一邊,跟他此前離開時沒什么不同,除了少了坐在書桌前的梁思思。</br> 易淮川緩步走過去,在梁思思的位置坐下,垂眸掃了眼試卷。</br> 他速度快,一眼就看出梁思思請教蘇程的是哪一題。</br> 最難的那題</br> 題目最難,蘇程教她的解題方法也最難。</br> 易淮川的目光轉移,落在試卷右側的筆和草稿紙上。</br> 他取了張草稿紙,拾起筆,迎著燈光,刷刷在紙上寫著解題步驟。</br> 一種、兩種、三種,寫完他并未收筆。</br> 而是在余下空白的地方補了句話</br> 第三種解題辦法最簡單,笨蛋!</br> 想到爺爺說她在他面前會自卑、敏感,他又抬手將“笨蛋”涂黑了。</br> 作者有話要說:小甜餅沒多長,大概國慶就完結了哈,感謝喜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