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下元若有所思起來。</br> 一瞬間，這院子里頭的氛圍都變得格外冷寂，充滿了殺機。</br> 我緊握著哭喪棒，朝著陰先生身邊退了兩步。</br> 這楊下元已經足夠陰翳可怖，他身邊養的鸚鵡還那么詭異，開口便是殺人。</br> 若是楊下元想動陰先生，我們臉皮就徹底撕破了。</br> 要么他成功殺了人，再迫使我去給他辦事，要么就是他被我們拿下！</br> 只不過，直接對付楊下元，我的確沒有足夠的信心。</br> 沈髻也到了陰先生另一側，她冷漠地看著楊下元，沒有絲毫畏懼。</br> 那鸚鵡又撲騰了兩下翅膀，還“咯！”“咯！”“咯！”的叫喚起來，就像是興奮的狂笑似的，那笑聲令人毛骨悚然。</br> 楊下元也怪異地笑了笑，那滿是褶皺的臉上，皮膚都一顫一顫的。</br> 我已經警惕到了極點，隨時做好抵擋和出手的準備！</br> 結果楊下元卻忽然說了句：“殺老的，這倒是很不錯的主意。”</br> “羅十六，我答應過你讓你們一家團聚，就絕不會食言，不過這團聚的是尸體還是活人，卻沒說。”</br> 我心中大寒，一瞬間頭皮都炸起來了！</br> 他竟不是要和陰先生動手，是要我奶奶的命！</br> “你敢！”我聲色俱厲，死死地盯著楊下元。</br> 這看得久了，我更覺得楊下元的面相被臉上的皮肉擋住，而且他本就是圓臉，更是無法辨別。</br> 只是他眉毛上的那顆痣，似乎是黑得要發亮了。</br> 楊下元神色也頓時冰冷下來，他目光落在我身上，說道：“還沒有人敢質問我的決定。”</br> “這也當是我這個前輩，給你上了一課。”</br> “有幾分能耐和本事，卻不要太狂妄，很多教訓，都是命來換的。”</br> “當年你爺爺在我面前狂妄強硬，因他而死的人，可不止一個。”</br> “今天你算是運氣好了。”</br> 聽到楊下元對我爺爺的詆毀，我睚眥欲裂，就像是血要沖出來似的。</br> 情急之下，我準備直接跟楊下元拼了！</br> 陰先生卻忽然開口說道：“楊下元，三次更名，你也算風水界的高人，何必徒增殺孽？”</br> “髻娘村的祭司，會走出無土之山和一個小輩混在一起，也令我驚詫。”楊下元淡漠地瞥了陰先生一眼。</br> 我更是心驚，他竟然知道陰先生是誰？</br> 不過轉瞬間我也想清楚了，楊下元為了破解那風水盤的山勢，遍尋天下風水師，我爺爺必然不是唯一一個。</br> 髻娘山的髻娘，掌握葬影之法，恐怕楊下元也曾考慮過髻娘和髻娘留下來的陰先生一派。</br> 果真，下一刻楊下元又繼續說道：“若是髻娘還活著，她說的話我會忌憚，你只不過一個墳前的小卒，哪兒有什么膽氣和我開口？”</br> 只是楊下元的這番話，卻令我沉默。</br> 他竟然看不上陰先生么？</br> 陰先生只是淡笑了一下，說道：“是么？風光水影，九星之相，葬影之法算是博古通今，你只不過是不敢上山，何必說得那么高傲？”</br> “葬影觀山可看見的東西，怕是你這些年都想不到的。”</br> “你想在那不分賓主的二十四山向中找到主峰，找那羽化的尸體，看來你還想不清楚你缺了什么。”</br> “羅十六通陽算之術，是髻娘必定要保的人，這也是我和他來的原因。你動他的家人，他一個人跟你死斗，不是你的對手，但加上我們就未必。”</br> “守住髻娘墳，靠的不只是無土之山的天險，你大可以試試。”陰先生一揮袖子，話語卻顯得格外大氣，絲毫沒有退避。</br> 我心里頭也清楚，一旦在楊下元這種人面前落了頹勢，他就在氣勢上先壓一頭，我們勝算就更小。</br> 陰先生如此直接保我，也令我感激不已。</br> 我心頭的不自信也壓了下來，這么多次生死危機都經歷過了。</br> 畢竟楊下元的年紀大了，他再強，強的也不過是風水術，人還能厲害到什么程度？</br> 況且暗處還有劉文三和陳瞎子跟著我們呢。</br> 想清楚這些，我也決定要孤注一擲！</br> 絕不可能讓楊下元害了我奶奶的命，再來威脅我！</br> 沈髻卻先挪了一步，到了我的跟前。</br> 雖說不是我主動，可現在也成了我躲在她身后了。</br> 也就在這時，楊下元的神色忽而有所松動。</br> “羽化之尸？看來髻娘的小廝，也不光全是面首。”</br> “你的意思是，我想找主峰，葬影之法可以直接辦到對吧？那羽化尸體在何處？哪座峰下？”</br> 他神色一松動，眼中的渴求就掩飾不住。</br> 陰先生搖了搖頭，說道：“天星下照，地上成形，山脈走勢不同，山形又和星象對應不同，而那二十四山還有八門變化，山向吉兇不同，又怎可斷定主峰何處？”</br> “龍氣會變，穴眼游移，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不到了地方，確定了山勢，想找到羽化之尸，不是癡人說夢么？”</br> “況且我所看的，也只是上方，下面的東西你都看不清楚，找到了羅十六，想必也就只有他能看清楚了。”陰先生說的這番話，我聽得很明白。</br> 看似很玄奧，實際上卻沒有透露出來絲毫有用的信息。</br> 除了他強調了他知曉的事情，和我的重要性。</br> 我也明白楊下元神態變化的原因了。</br> 之前陰先生和我說羽化之尸的時候，印證了我兩個猜測中的一個。</br> 此刻他這樣說出來，再加上楊下元的反應，已經可以斷定，楊下元找的就是這羽化之尸！</br> 所以楊下元才會忽然變了態度。</br> 這些年來，他對這風水盤已然是到了病態的癡迷。</br> 就是不知道，他找羽化之尸又要做什么？能有什么用？</br> 羽化之作用完全在亡者身上，除非是親族，若是亡者羽化，那就是雞犬升天。</br> 就如同茍家一樣。可那也沒必要非將尸體找出來。</br> 直覺也告訴我，楊下元不可能和那山中的尸體有什么其他關系，只是他這幾十年圖謀于此，絕對目的不小。</br> 在我思緒疑惑之間，楊下元也緩慢地點了點頭，收斂起了臉上的陰冷之色，甚至是還多了幾分尋常老人的和善。</br> 他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只是那笑意卻并未達眼底，他忽然把目光投向我，緩和了語氣說道：“羅十六，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沖撞，今天的事情，姑且長個記性，我也沒必要為難你奶奶。”</br> “還是那句話，我只求生門，不求其它。”</br> “明日我就會安排人手，帶你們進山。替我找到生門，你們就能一家團聚，也能磨煉了你的地相堪輿之術，何樂而不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