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先生寥寥幾句話,楊下元就給了臺階。</br> 我極力迫使呼吸平靜下來,沒有剛才那樣焦急了,點頭說了個好字。</br> 其實這個字說得我很屈辱。</br> 看似我們沒鬧得太難看,可實際上我也很狼狽,都被人用奶奶的命來威脅,卻還是只能低頭……</br> 沉默了片刻,我又問道:“我奶奶在哪兒?我爸和我爺爺的尸體呢?我要見他們。”</br> 楊下元語氣和善地回答道:“他們不在這里,明天就要出發,今天就不要再耽誤時間,你回來之后,自然能看見,還能一起回家。”</br> 接著,楊下元又說了一個地址,讓我們明天十點鐘到那里去。</br> 語罷之后,他抬起手,那些堵住門的“人”,也讓開了一條路。</br> 從楊下元的家宅中離開,原路從偏門出去。</br> 走到外面的路上,我心里頭還是很壓抑,緊握著的拳頭,指甲已經要陷入肉里了。</br> “不止那些“人”,暗處還有,還要更兇。”沈髻忽然和陰先生說道。</br> 陰先生嗯了一聲,道:“他這先兇后吉的家宅,一舉多得,既避過了自己的報應,又將家族中那些替罪枉死的人化煞成兇尸,讓這些兇尸護他家宅周全,最后再得風水庇護,吉慶有余。他算是給我上了一課,風水術居然還有這種用法。”</br> “羅十六,不要太被情緒干擾了,情緒會讓人目盲。你也不用介懷,既然達不到我們的目的,那就先按他所說的做。”</br> “他都會用風水術來避過自己作孽,實則也知曉規矩,不會輕易食言的。”</br> “進山之后,主動權就未必在他手里了,那羽化之尸也動了他的情緒。”</br> 我一怔之后,也算是醒悟過來。</br> 陰先生這番話說得很有道理。</br> 還有他對那先兇后吉家宅的剖析,也完全正確!</br> 豈止是他被上了一課,這也刷新了我對風水的認知。</br> 撇除其它,楊下元的確當得上堪輿大師這稱號。</br> 大可以改懸河陽江之風水,小也將家宅風水利用得淋漓盡致,以一個看似并不好的風水宅,卻成了最適合他的絕佳風水住所。</br> 現在我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夠按照原定計劃,跟著楊下元去破局。</br> 沒有多問,我也清楚,陰先生最后那句話意味著什么。</br> 他本身就是髻娘山的祭司,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物,楊下元說讓我不要狂妄,他自己卻自恃太高了。</br> 不多時,我們回到了酒店。</br> 其實楊下元和我說的地址我知道,在茍家的信息里邊兒就有。</br> 他的住處和風水道場本就不在一個地方。</br> 在房間里頭簡短聊了幾句,陰先生和沈髻就各自去了房間。m.</br> 不多時,陳瞎子和劉文三也回來了。</br> 劉文三問我什么情況,怎么進了宅子沒多久又出來了?有什么發現沒有?</br> 他們本來也跟到了外面,不過卻沒跟進去,怕出什么岔子。</br> 我捋了捋自己的思緒,將宅內的事情都告訴了劉文三和陳瞎子。</br> 劉文三罵了個操字,說真陰險,抓了人還不行,還要威脅殺人,這楊下元一輩子活到狗身上去了。</br> 陳瞎子則是在沉凝之后告訴我,那讓他們隱藏跟在我們后面,已經沒有意義。</br> 若是真的進山,他和劉文三不懂風水術,很可能添麻煩,我們一行人得走在一起。</br> 我點頭,表示陳瞎子說得沒錯,明早上我們就一起出發。</br> 此刻陳瞎子又說了一句:“既然楊下元沒有和他下面那些人說過他會風水術,你和陰先生也就不要戳穿他,此行沒那么簡單。”</br> 他們兩人也沒在我房間停留太久,就回了他們自己的房間。</br> 馮保和馮屈并沒有離開,也待在酒店里。</br> 沒有我的吩咐,他們不會來找我。</br> 臨睡前我又拿出來葬影觀山翻看了一會兒,正當困意上頭的時候,我準備關燈。</br> 忽而卻發現,屋門不知道什么時候開了……</br> 沈髻就站在我床頭前面,壓根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著實嚇了我一跳。</br> “有……什么事嗎?”我很尷尬,也很不自然、</br> 沈髻才說了句:“師尊讓我來提醒你一句,未到必要時候,不要在楊下元面前表現出來你會葬影之法,他粗通一些,會站在人前,有什么事情你和他商量就好。否則的話,楊下元可能會有別的手段。”</br> “你思維簡單,不要壞事。”</br> 語罷,她瞥了我一眼,眉頭還稍稍蹙了起來。</br> 我:“……”</br> 下意識的直覺告訴我,前面那句話肯定是陰先生的叮囑,我也知曉他的意思,匹夫無罪,懷璧其罪。</br> 更重要的是,楊下元也有忌憚陰先生的地方,這也是今晚我們平安回來,也沒傷到奶奶的原因。</br> 一旦讓楊下元知道,我也會葬影之法,控制我一個人,總比忌憚陰先生來得好。</br> 他要么會提前對陰先生下手,要么就會在路上動手腳。</br> 只是最后那句話,我卻覺得像是沈髻對我的看法。</br> 我也不知道哪兒得罪過沈髻,她看我的目光,總有幾分抵觸?</br> “我曉得了,可你下次進來……能不能先敲門?”我無奈地回答。</br> 沈髻轉身往外走去,她也沒開口說一句話。</br> 同她來時一樣,她出去的時候房門閉合,竟也沒發出絲毫聲響。</br> 沈髻的身手太過輕巧,似乎已經充斥在她的一舉一動之間。</br> 關上燈,我閉目睡覺。</br> 困意始終是被沈髻驅散了一些,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我才終于睡過去。</br> 意識放空,卻還是清醒。</br> 我做了一個夢。</br> 在那夢里頭,我回到了髻娘山上,并且一直佇立在髻娘墳那陰宅之前。</br> 在我身邊,圍著九個人在吹響嗩吶!</br> 我清楚自己在做夢,心中也升起好奇。</br> 想要再進髻娘墳去爬那懸梯,看看懸梯之上的髻娘,現在到底怎么樣了。</br> 可那高亢嘹亮的嗩吶聲,卻不停地在我意識中嗡嗡作響。</br> 令我只能夠站在原地,勉強抬起頭,能看見懸梯上方的亭子里,髻娘似乎居高往下地看著我。</br> 只不過她太模糊,我看不清她的模樣。</br> 吱呀的聲響中,髻娘墳的陰宅正門卻被推開。</br> 有一個女人,正在那懸掛人皮的八卦架子前頭等我。</br> 她穿著鳳冠霞帔的秀禾服!</br> 這堂屋兩側本身的白燭,也被換成了紅燭。</br> 她雖說沒回頭,但令我震驚的是,這女人的身形,怎么有點兒像是沈髻?</br> 我鬼使神差地低頭看了一眼,我身上竟穿著殮服!</br> 髻娘娶夫的大殮之服!</br> 這一下把我嚇得不輕,直接在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