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低垂著頭,似乎被嚇到了,連忙去斟酒,端著酒杯,雙手遞給燕凝,燕凝穩穩接過,臉色一如既往的寡淡,但從那微微縮緊的瞳孔上,仍舊能看出一絲細微的緊張。</br> 冷楓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還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些許心涼和失望。</br> 他接過酒杯一口飲盡,將酒杯倒轉了一下,直接拋給了玉嬈假扮的那黑臉侍女。</br> 玉嬈見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興奮地隱隱發顫,竟然沒接住酒杯,倒是燕凝眼疾手快,替玉嬈接了下來。</br> 哪怕冷楓喝了酒,燕凝的臉色也沒有多大的變化。</br> 她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不會再猶豫!</br> 把酒杯遞給有些失態的玉嬈,燕凝上前一步,擋住了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玉嬈,拿出一個香囊,笑著遞到冷楓面前:“金城氣候濕熱,蛇蟲眾多,這是我為冷公子準備的避蛇香,也請公子收下!”</br> 冷楓接下,拱了拱手道:“多謝,天色已經不早了,冷楓該告辭了!”</br> 燕凝環了一禮,聲音微微復雜道:“公子路上小心,一路保重!”</br> 冷楓點了點頭,走出了燕凝和玉嬈的視線,很快便走出了虛云宗。</br> 見他離開,玉嬈懷疑地看向燕凝,聲音有些尖銳:“阿凝,你怎么還背著我準備了一個香囊,那里面放的真的是驅蛇香嗎?”</br> 燕凝抿了抿唇道:“你放心,我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不會再后悔,那里面放的,只是一味加了雄黃的香料。日后,他不管是生是死,都和我無關了。”</br> 玉嬈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笑道:“你沒后悔就好,好了,我也該走了,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雖說沒能給蕭九君也送上一杯藥酒,有些遺憾,但若能生擒了冷楓,不怕那蕭九君不自投羅網!”</br> 另一邊,冷楓走出虛云宗后沒多久,便叫出了一名一直跟著燕凝的影衛。</br> 冷粉問:“事情辦得如何?”</br> 影衛道:“稟閣主,屬下照著您的吩咐,換了她們手里的秘藥,她們加進酒水里的,其實就是一粒糖丸!”</br> “嗯,我嘗出來了。”冷楓拿出燕凝送的香囊,打開來,看著里面的香粉道,“這里面的東西似乎很不尋常,不是追蹤類的藥粉,也不似毒香。”</br> “閣主放心,這香囊絕對沒有問題,屬下等檢查過。那里面放的,是雪魂香,對毒物有天然的克制作用,的確能驅蛇,也可以用作解毒藥。”這影衛本身就精通醫毒之術,是冷楓特意調過來的。</br> “解毒的?”冷楓皺了皺眉,有些不解。</br> “是。閣主如果真的喝下了那杯毒酒,三天后就會毒發,先是內力散盡,而后經脈寸斷而死,五臟出血不止而死,但有了這冰魂香,玉家那毒藥的效果就大大打了折扣,就算不服用解藥,七天后,那毒也可以自行解開,公子頂多損失一身內力而已,性命應該無礙。”影衛說著,困惑地搖了搖頭,“一邊下毒,一邊送解毒之物,屬下也不清楚,那位燕姑娘究竟想干什么。”</br> 冷楓心中一沉,玉嬈果然向燕凝隱瞞了那秘藥的藥性,并未完全說實話。</br> 既然是用毒,而且用了能腐蝕經脈的毒,死后一定能查出中毒跡象來,到時候,跟他關系密切的虛云宗,肯定脫不開關系,看來玉家,很可能還打著讓燕凝來當替罪羊的主意。</br> 而燕凝……</br> 冷楓沉默了一會兒,把香囊收了起來,苦笑了一下道:“她大概是想與天賭命吧!”</br> 一邊因為父母的死而恨他,另一邊又因為他的屢屢相助而心存感激,這般愛恨交加下,她選擇了和玉嬈聯手,卻也送了他一絲微薄的生機。</br> 是生是死,付與天命。</br>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天命。</br> 她和自己的父母,終究不一樣。</br> 斂了斂思緒,冷楓道:“你們繼續留在虛云宗,執行先前的命令,不得懈怠!”</br> 影衛拱手應命。</br> 三日后,金城外的官道上。</br> 冷楓勒緊韁繩,座下的駿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堪堪停在一個茶棚前。</br> 此時正是正午,金城位置偏南,北方正是春夏之交,溫度宜人的四月天,這里卻已經是驕陽似火,單衣薄衫了,一番疾馳,他滿身風塵,臉上也沁出了汗珠。</br> 茶棚很是簡陋,除了燒水的鍋灶,只有三張木桌和十幾條木凳,桌子上擺著一摞摞茶碗,幾個茶壺,一名白頭發的老人,正在灶臺前添柴。</br> 此外,還有十幾名茶客,清一色的壯年男子,見到冷楓走過來,齊刷刷看了過去,原本端著茶碗的手,也悄悄伸向了腰間,以及腳下的布包中。</br> 冷楓下了馬,拍了拍馬頭,那駿馬便自行跑開了。</br> 他并未走進茶棚,而是站在茶棚前,握緊了佩劍,冷冷看著茶棚里的人道:“出來吧,還藏著掖著做什么?難道你這么多人,還怕在下一人不成?”</br> 茶客們的臉色紛紛變了,原本莊稼漢打扮的人,身上紛紛流露出森林的殺氣。</br> 添柴的那個白發老人慢慢抬起頭,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缺了門牙的大黃牙,原本渾濁的眸子,如鷹隼一般銳利地盯著冷楓道:“年輕人,你怎么知道我們是沖你來的?”</br> 冷楓淡淡道:“一個茶棚里的客人,不可能全都是身懷武功的壯漢,而且,幾位看見在下時,戒備的動作不能更明顯了……玉家的人?”</br> 老人點了點頭道:“這時候隱瞞也沒什么意思了,不錯,老夫就是玉家人,既然知道我們是為什么來的,那就受死吧!”</br> 他話音方落,那十幾名茶客就各自抽出了武器,撲向冷楓。</br> 冷楓執劍相迎。</br> 只見人影倏忽,劍光縱橫,叮叮當當一陣亂響!</br> 冷楓仍舊站在原地,劍尖正滴著血,而那十幾名茶客,已經有一半倒在了地上,另外一半人驚駭地退后了幾步,但仍舊以合圍之勢,把冷楓困在中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