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兮月撇了下嘴角。</br> 這世道,忠言逆耳,實話難聽啊。</br> “此乃四國會宴,豈容你一個小小侍從大放厥詞。”馬太后沉下臉來,不怒自威,“林丞相,逸王殿下,久聞天臨禮儀之邦,你這隨從怎的這般不懂規矩。”</br> 林毅看了一眼凌兮月,低咳一聲,笑呵呵道,“太后,本相倒覺得,他講得有幾分道理,王對王,將對將,古來如此,并沒有哪里不符規矩。”</br> 這大實話,也就皇后娘娘敢說……</br> 一拳打在棉花上,馬太后臉色越發冷凝。</br> “皇祖母,只是一點小事而已,傷了兩國和氣是大,我看這小侍衛說說的在理,就讓他試試,總不過也是切磋而已,皇祖母何必如此較真,失了待客氣度。”慕容朝歌在旁笑著開口。</br> 凌兮月也笑了笑。</br> 上道……</br> 馬太后橫眼掃向慕容朝歌!</br> “你說是嗎,祖母。”慕容朝歌笑容越發艷麗,媚眼無雙,面對馬太后的警告逼勢,沒有絲毫退怯的意思。</br> 這下輪到馬太后有火撒不出,氣得眼角都抖了抖,隨后拂袖一笑,不愧是久經‘沙場’,這翻臉比翻書還快,一下恢復如常,嗓音沉沉,“那便試試吧。”</br> 她倒是要看看,一個小小的隨從侍衛,能翻出什么浪來!</br> 凌兮月從馮奇手中拽過戰馬韁繩,兩人擦肩而過,眼神接觸的瞬間,人高馬大壯若牦牛的馮奇,竟被這個矮他半截的少年盯得背脊倏的一毛,仿佛芒刺在背。m.</br> 他搖搖頭。</br> 應該是錯覺吧!</br> 北辰祺盯著凌兮月的背影,兩手都緊張得拽在了一起。</br> 凌兮月唇畔攜起一抹肆意飛揚的笑意,翻身上馬,手腕一轉,掌心三個核桃大的青果被她一掂,飛上高空!</br> “駕——”</br> 韁繩一甩,駿馬風馳電掣而出。</br> 乘風追去,鐵蹄踏起塵土草屑翻飛!</br> 須臾,凌兮月猛然一勒韁繩,駿馬前蹄離地仰頭嘶鳴,就在這分秒之際,沉臂起弓,拂手在箭筒中一抹,長箭快若流光出現在她纖手間。</br> 她腰身一彎,緊繃成一優雅弧度!</br> 五指相扣,三指虛空!</br> 嗖!</br> 一系列的動作僅發生剎那間,箭矢裹著一陣凌厲的旋風,在夜色之中急速破開一道炙熱軌道,“噗噗噗”洞穿三枚青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向對面箭靶!</br> “轟——”</br> 下一秒,一聲震響!</br> 正前方的箭靶四飛五裂,龜裂飛濺開來,直接碎了!</br> 馬蹄落下,將滾落至此的一枚中空青果“噗”的踏成了肉醬,汁液飆射。</br> 安靜……</br> 現場死一般寂靜。</br> 這一刻,能清晰聽見,草原上的風呼呼刮過。</br> “好!”直到慕容朝歌的一聲喝贊響起,打破寂靜。</br> 沒想到,這少年的箭術如此厲害!</br> 簡直神乎其神!</br> 誰勝誰負,還需要多說?不管是從疊加障礙的大小,多少,還是從最后箭失的準頭力道,凌兮月都更勝一籌,可以說是全方面的絕對碾壓。</br> 澹臺云朗盯著那踏馬而回的少年,眸色幽幽。</br> “真厲害。”小北夷王還有嬰兒肥的兩手拍得“啪啪”響。</br> 其余朝臣親王也跟著一陣唏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br> 草原上的兒郎,不分國界其他,對于真正的強者都是敬佩的。</br> 只是那歡快的拍掌聲,在旁邊馬太后那陰沉轉來的眼神中,戛然而止。</br> 小北夷王垂下腦袋,不敢再露出一絲欣喜。</br> “好!”北辰祺笑出兩排大白牙,高興得忘了北,“皇……”</br> 這一個字剛出口,被身后的馬隆眼疾手快一揪,疼得嘴歪眼斜,都到嗓子眼兒的“皇嫂”二字,活生生的給咽了下去,梗得脖子都一陣疼。</br> 馬隆恨不得給他腦袋一巴掌。</br> 這逸王殿下是敵人派來的搗亂的吧!</br> 北辰祺長吁一口氣,做賊心虛般左右瞅瞅,見沒人注意到,才暗自拍拍胸脯。</br> 幸好幸好……</br> 不過皇嫂果真是厲害啊!</br> 之前還是聽神羽軍上下口說,如今親眼所見,他總算知道為何閻王一般的皇兄,會被皇嫂收拾得服服帖帖的。</br> 聽說,那什么皇兄還是下面那個……</br> 咳咳!</br> 他想哪兒去了!</br> 雖相差不到一歲,但和已能撐起一個帝國的北辰琰相比,北辰祺完全就還是個孩子,也無啥心機,這次完全是沒辦法,才將他拉出來擋一擋。</br>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才是真正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br> 凌兮月翻身下馬,甩手將弓丟給旁邊的小廝,朝目瞪口呆的馮奇抱拳一拱,笑道,“承讓承讓。”說著轉口又道,“看來,將軍想和我家殿下一比,還得再回去練練。”</br> 言下之意,一個小跟班都比不過,還想挑戰主子。</br> 那張再普通不過的臉,因著這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自信笑容,而顯得異樣迷人,英姿卓絕。</br> 澹臺云朗搖搖頭。</br> 這丫頭……</br> 只是落在有些人眼里,怎么看怎么覺得欠扁。</br> “你——”馮奇回過神來,立刻現出懊惱之色,頓感雙頰火辣辣的疼,這簡直是狠狠的一耳巴子,扇在了臉上,被他這一句話險些氣吐血。</br> 他怒火沖沖,回身朝馬太后一拜,“太后,屬下不服,剛剛只是一時大意,屬下要和這小子再比上一比!”</br> 馬隆聽著這更為耳熟的話,心下樂呵。</br> 好啊!</br> 不服是吧?</br> 那還真是巧了,他家皇后娘娘專治各種不服。</br> 自己當時的‘慘狀’,被活生生打到服氣的馬隆,真是一輩子都不想再回想一遍。</br> “行了。”馬太后面色冷肅,呵斥,“休得胡鬧,還不退下!”</br> 比什么比?</br> 還嫌不夠丟人嗎!</br> 馬太后自己也是個練家子,剛剛一局下來,雙方的差距她自是一眼就能看出,兩人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強行再比,也只會多丟一次人。</br> 自取其辱罷了!</br> 馬太后端莊慈容擠出一絲笑意,“天臨不愧是大朝,人才濟濟,一個小小的侍從便如此深藏不露。”她盯著凌兮月,一字字,“真是讓哀家,大開眼界。”</br> 分明夸獎的話,卻滿是挖苦。</br> “太后過獎。”凌兮月回到座位上。</br> 北辰祺回眸,暗自給凌兮月一個大拇指。</br> 凌兮月白他一眼,再給她出這樣的爛攤子試試。</br> 北辰祺縮縮頭。</br> 這次是他大意了。</br> “我們草原上,都是以最好的酒,招待最英勇的戰士。”馬太后慢慢抬手,面帶微笑,“正巧哀家今天帶來了珍藏百年的桑落酒,來人,先給這位小兄弟滿上。”</br> 那微有粗啞的嗓音,綿里帶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