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雪衣走過去,到她身邊,沉眸看著側臉冷寂的凌兮月。</br> 而凌兮月,眸光緊閉,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不甚關心,繼續著自己的入定訓練。</br> 納蘭雪衣看著她,定定幾秒后,見她依舊無動于衷,便輕撩起衣袍,也跟著在她身邊盤膝坐下。</br> 他坐在她身邊,舉眸望向漫天星辰,點點星光映在他烏黑寂靜的瞳孔之中,閃爍生輝,好似倒影著整片星海,墨發雪衣隨著清寒的風飛舞輕揚。</br> 男人往那隨意一坐,周圍整個月色都乍然絕美,冷幽如廣寒仙宮。</br> 和同樣身著白衣的凌兮月,一男一女的背影,也仿佛絕配。</br> 他就靜靜地陪著她,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多說。</br> 不知過了多久,凌兮月終于,再度微抬起頭來,白綾緞帶下的眸子也緩緩睜開,“看”向身邊的男子,雖然模糊到只有一抹淡淡的剪影,卻好像能清晰看見他緊擰在一起的眉梢。</br> “雪衣,你不必如此,回去吧。”凌兮月嗓音略帶沙啞,回過頭去,緞帶下的眼有些失神輕張著。</br> 納蘭雪衣櫻唇輕抿了抿,看向身邊神色落寞的少女,也終于開口,清淡嗓音,猶如雪山清泉緩緩,“兮月,那你這樣折磨自己又是何苦?!?lt;/br> 如此拼命,晝夜不息,完全就是在折磨自己。</br> 在元氣還未恢復的情況下,進行如此強度的訓練,就是在透支身體,短期來看確實是見效神速,但身為醫者的納蘭雪衣,他很明白的知道,這于長遠來說完全無益!</br>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必須盡快好起來?!绷栀庠潞苁瞧降痪?,口氣堅持。</br> 納蘭雪衣墨眉冷蹙,“朝中有老爺子,小侯爺,九重殿有冷楓他們,你身邊有楓王,還有……”他頓了半秒,這一次終于還是說出了口,“還有我?!焙芸旖又?,依舊是淺淡緩緩的一句,“有什么事情,我們不能幫你的,你為什么非得如此逼自己?”</br> 那一向淡漠無波的嗓音,此時帶出些許惱意,但若不仔細去聽,也是難以察覺。</br> “因為很多事情,很多時候,都只能靠自己!”凌兮月冷峭眉目不改,視線猛地轉向納蘭雪衣。</br> 靠別人,不管是誰,永遠都只是一時的,只有自己強大了,才不會為人魚肉,這一次,就是很好的一次教訓,不怪其他,只能怪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保護自己所愛之人!</br> 隔著那白紗錦緞,納蘭雪衣和凌兮月的視線隔空相撞,男人潑墨般的眉眼,也驟然沉下,猶如霜雪漸染,“兮月,如果北辰琰在這里,他會愿意看見你這樣嗎?”</br> “可是他不在!”凌兮月嗓音徒然尖銳,“他不在!”</br> 他在哪里?</br> 北辰琰他在哪里!</br> 如果他真的不忍心,為什么不好好地站到她身邊來,告訴她?</br> 被北辰琰“拋棄”的惱恨,內心深處的擔憂,忐忑,在這一瞬間,被徹底引爆出來,凌兮月眉目兇狠,像一頭發怒的狼,張出猙獰的獠牙。</br> 這些時日,凌兮月一邊快速使自己康復起來,一邊翻閱各種書籍,也和納蘭雪衣還有宮中御醫無數次會談,尋找能讓北辰琰醒來的辦法。</br> 可是,依舊一點眉目都沒有,是一點點希望都沒看見。</br> 故作平靜的凌兮月,其實心中一直都彷徨不安著,在這夜深人靜,寒風刺骨的夜里,被納蘭雪衣一句話,給引爆出來,這一瞬間她甚至于有點崩潰。</br> 那暴躁的外表之下,隱藏著深深的脆弱和無助。</br> 這樣的無助和彷徨的模樣,于活了兩輩子的凌兮月來說,可以說絕無僅有,但她卻在短短的半月時間,顯露出了兩次,且都被納蘭雪衣見得。</br> “兮月……”</br> 看著凌兮月如此模樣,納蘭雪衣情不禁地伸出手去,想要將她樓入懷中,小心安撫。</br> 但他剛一伸手,玉凈的五指便微一蜷,又默默地垂了下去,眸光也跟著淺淺垂落,濃密睫毛在眼瞼處,落下一排細密陰影,寂寥落寞。</br> 好像整個天地間,都只剩他一個般。</br> 除了北辰琰,她就沒想過還有別人也可以給她依靠嗎?</br> 只須臾,納蘭雪衣眼神恢復平靜,抬眸看向凌兮月,淡淡口氣還帶著些許質問,“那其他人呢?除了北辰琰,你就真的不顧其他人了嗎?你那些下屬,老爺子,戰小侯爺,還有楓王他們?”</br> 凌兮月驟地沉默下來。</br> “兮月……”納蘭雪衣微一聲嘆息。</br> 他轉眸望向墨黑無邊的天穹,“人活在這個世上,沒那么多的隨心所欲,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都肩負著責任,使命,還有許多許多人的信任,關心,托付。”</br> 悵然悠長的話語,不知是在說凌兮月,還是在說他自己。</br>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凌兮月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輕垂下頭,一點點恢復理智,紅唇輕啟忽然淡淡一聲,“對不起。”</br> 雪衣也是為了她好,自己剛剛確實是有點失控,竟莫名對他發起火來。</br> “和我說對不起作何?”納蘭雪衣微一笑,回眸看向身邊少女,原本如霜雪冰魄的眼中,溫柔淺淺,“我說過,你我之間,永遠不必說這樣的話?!?lt;/br> 凌兮月微怔了怔,以前,她有些不懂納蘭雪衣此話何意,因為這個男人將自己的心,隱藏的太好,什么都不動聲色,所以她只當是朋友之誼。</br> 但她不是傻子,從中州,至王島,再到現在,這越來越明顯的跡象,她能感覺到了那么一點點不對勁,完全已經超出了朋友之間該有的交集。</br> 雖不確定,但足夠懷疑。</br> 凌兮月沉默下來,對于這句,沒有再回話。</br> 周圍的空氣寂靜流淌,流淌出那么一絲絲不一樣的東西。</br> “雪衣……”凌兮月眸光之中一陣深淺變幻,依舊輕垂著頭,淡淡一聲輕喚后,話題忽的一轉,低聲問道,“你知道,我最喜歡什么動物嗎?!?lt;/br> “嗯?”納蘭雪衣側頭,似乎有些不懂,凌兮月為何忽然又說起這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