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才意識到,已然晚了。</br> “放!”</br> 刺客營將帥,一陣大喝。</br> 隨著那嘹亮似雄鷹一樣的呼喝之音,在高高的山脊之上響起,鋪天蓋地的烏黑,從天而降,落地開花!</br> 炸出一團團火浪,隨干燥疾走的朔風中,席卷而出,炸出的頑石沙礫,猶如子彈一般,“噗”穿透那厚重的盔甲,掩埋那鬼哭狼嚎著的血肉身軀。</br> 極北雪域吹來的風又快又急,風速驚人,山谷之中干裂的樹枝,絨草沾火即燃,隨風一吹瞬息而過數百米,將這數萬大軍盡數籠罩在灼灼烈火之中。</br> “撤!”</br> “快撤!”</br> 烈火之中,爆炸之中,西瀾諸方將帥聲嘶力竭大吼。</br> 可是,后方入口的火勢最大,慘叫和爆炸之音漫天震動,前方又是又長又窄的壺口,根本容不得大軍快速通過,一時間,除了大火的肆意灼燒,還形成了人踩人的局面。</br> 到此時,西瀾的士兵將帥們才意識到,他們到底是進入了怎樣的一個“大坑”之中。</br> 不——</br> 這里,就是他們的墳墓!</br> 熊熊烈火氣浪亂竄,掀起凌兮月的發絲狂舞。</br> 她勾唇一笑,飛踏馬背,縱身一躍,腳尖點著那繚繞火舌,隨風而上百米之高,再踩著那亂石滾沙的峭壁,幾個輕點便躍上了百丈山丘高脊。</br> 女子發絲狂舞飄飄,高高地站在山脊之巔,在背后碩大的銀月玉盤之上,映出一抹飄逸暗影。</br> 如此卓絕輕功,若她真想逃,就這些普通士兵,能奈她若何?</br> 馬隆差點沒瞪瞎眼,一雙虎眸越瞪越大。</br> 他記得,皇后娘娘是不修內力的啊……</br> 幾時擁有了這樣登峰造極的輕功!</br> 還是他老眼昏花,看錯了?</br> 為了印證那人真的是自家娘娘,馬隆趕緊飛奔過去。</br> 這一千暗影所帶的黑火,可不似之前那十幾人,只能制造出些風浪,他們將古北口囤積的二三十噸黑火,全部帶了出來,這接連下去,整個山谷都能被夷為平地!</br> 更何況是血肉之軀?</br> 極夜之下,下方的山谷之中,猶如一條巨大的火龍翻滾,血肉之軀身處其中,猶如掙扎在巨人手下的蚍蜉。</br> 慘呼之聲還在繼續,被炸懵了的西瀾大軍,再無任何紀律可言,只剩下逃命的本能。</br> 殘酷的是,此是地獄門,通往黃泉處,沒有回頭路!</br> 無數人被活生生燒成干尸,即便僥幸尋得生門,卻又死在同伴的踐踏之下,或在那狂躁的馬蹄之中,被踏成爛泥……</br> 有箭雨,密密麻麻從西瀾的大軍之中朝兩方山谷飛射而來,可是因著地勢原因,根本就碰不到天臨埋伏的人,更別說阻擋他們的轟炸攻勢。</br> 做著無用功,只是垂死掙扎罷了。</br> 凌兮月居高臨下地站在高脊之巔,面無表情地冷眼看著這一切。</br> 看著那些人苦苦掙扎的人,看著人間煉獄的情形,女子的眸光,是那么的冷,冷得像那極北雪域之巔的玄冰一樣,連那熊熊火光都無法映出溫暖之色。</br> 好似眼前的尸山血海,都引不起她半點的愧疚和憐憫。</br> 或許只有北辰琰,那個最了解她的人才會發現,這個看著鐵石心腸的女子,將所有的悲憫,都埋藏在她的眸光深處。</br> 即便凌兮月早已練就了一副冷硬心腸,可不代表,她就沒有任何同情憐憫之心。</br> 但有同情憐憫之人,更不代表,會泛濫,會分不清時局大是。</br> 眼前的一切殘酷嗎?</br> 是的。</br> 世間最殘酷的地方,莫過于戰場!</br> 人間地獄,半分不假。</br> 家國之爭中,這些將士都是無辜之人嗎?</br> 不。</br> 戰場之上,沒有無辜的人!</br> 所有人踏入戰場的那一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br> 這是惡魔的契約,萬古輪轉的詛咒,不想死,就只能踩著敵人的尸體,走下去,走到那權利之巔。</br> 亂世之中,殺一人有罪,殺十人是魔,殺千人成就梟雄,屠萬人是為帝王!</br> 這個世界,其實就是這么矛盾又可笑。</br> 凌兮月冷眸看著眼前鬼哭狼嚎的場景,她想,這應該就是琰想要一統中州的最大原因吧,讓天下再無戰爭,讓這樣的煉獄場一次終了,再不復見。</br> 馬隆走到凌兮月身邊,“娘娘,你沒事吧?”</br> 說著他擔憂地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著急看她是否有傷。</br> “沒事。”凌兮月抬手頓空輕止。</br> 她眸光沉沉看著下方。</br> 馬隆大舒一口氣,“娘娘你真是嚇死我了,下次你要再做這種事之前,和屬下先打個招呼成不?免得屬下沒戰死沙場,反而被娘娘您給活活嚇死。”</br> 馬隆這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話,成功地轉移了凌兮月的注意力。</br> 她將視線落回來,“我若事先跟你說了,你會應嗎?”</br> 馬隆一噎:“……”</br> 也是哈!</br> 皇后娘娘若是事先與他說了,他就是冒著違抗軍令,殺頭的大罪,也得死抱著她的大腿,絕對不會讓她去冒這樣的風險。</br> 莫說區區一個先鋒營,就是如今整個西瀾,都換不回皇后娘娘啊!</br> “皇后娘娘……”馬隆快哭了。</br> 他以后再也不要跟著皇后娘娘出來了!</br> 不不,這樣一想也不對,他跟著出來還能盯著點,要是換別人,他更不放心!</br> 能把這人高馬大的大老爺們弄得左右不是,哭都哭不出來的,恐怕也只有凌兮月了。</br> “好了好了。”凌兮月頭疼地打斷他,“差不多可以撤退,西瀾的大部隊發現這邊的情況,怕是很快就會援助過來,這里距西瀾駐軍位置不遠,盡快撤退。”</br> “是。”馬隆看了一眼遠方西瀾大軍的駐軍處,沉沉一聲回應。</br> 心中想的卻是:任務倒是完成了,準確的說是大大超額完成了,可回去他該如何向皇上交代?皇上舍不得動皇后娘娘,會不會又把氣撒在他這把老骨頭身上啊?</br> 古北口外,凌兮月以身涉險,引君入甕,“火燒葫蘆谷”一戰,再度揚名天下,載入月琰帝國史冊兵書。</br> 即便千萬年后,依舊為世人津津樂道,成為與北辰琰“五渡闕巫山”齊肩的名戰局。</br>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br> 現在,凌兮月想的是回去怎么交差。</br> 她出來的時候,和北辰琰可不是這樣說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