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哐當脆響,蕭喚云手邊的茶盞,硯臺,華嘩啦啦跌落了一地,發出的聲響比殿外夜空中的驚雷還要刺耳,她臉上木然呆愣的表情更像是傻了般,瞧不出喜怒。</br> “你,再說一遍。”蕭喚云一字一句,臉色煞白如鬼。</br> 老太監活在這深宮之中,服侍兩代帝王,怎么可能不會察言觀色。</br> 他瞧著太后那陰鷙莫名的表情,臉上驚喜的笑意逐漸消失,低下頭,微顫著嗓音,“是,是太子殿下,殿下回來了,此時在乾清殿見,見皇上。”</br> 難道說,太后真恨皇上,恨太子殿下,恨不得讓他們去死?</br> 太子殿下死而復生回到西瀾,這可是是天大的好事啊,太后竟一點高興表情也無,他以為,太后即便怨恨皇上,對殿下,至少還是會念一點母子情分的……</br> “滾。”蕭喚云輕一聲,嗓音縹緲。</br> 老太監哆嗦著,快速退出鳳鳴殿,不敢再去窺探其他。</br> “呵……”蕭喚云忽然一聲低笑,笑著笑著,眼中又流出淚來,“為什么,為什么又要回來,就這樣結束了,不好嗎?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我。”</br> 一聲聲輕笑,最后慢慢變成狂亂大笑,失去了偽裝,高傲矜貴模樣不再。</br> 陰風“轟”地吹開那丈高的殿門,刮得簾紗狂亂飛舞,就如那個毀掉她所有美好的狂亂一夜,那個回來的人,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身上的骯臟,背叛。</br> 可那到底是她的親生骨肉啊,云朗,她的孩子。</br> 從小到大,她從未抱過他,親過他,甚至于沒有好好跟他說過一句話……</br> 但又該讓她如何去面對這個孩子,因為他,她不得不嫁給一個算計她的陰險小人,不得不和自己的愛人分別……他死了,所以她解脫了。</br> 她可以帶著遺憾,愧疚,去緬懷。</br> 她和澹臺寒,他們父子的仇怨,也都兩清了。</br> 至于她的心為何如此空洞,如此疼痛,都無所謂。</br> 可為什么,為什么他還要回來?面對著活生生的人,除了憎恨,她沒有別的選擇!</br> 蕭喚云“啊”一聲低吼,將條案上的所有東西盡數揮落在地,后猛地抱著自己的頭,發出一聲痛苦低吼。</br> 為什么,為什么老天爺要這樣折磨她!</br> 乾清殿,燈火璀璨。</br> “太子哥哥。”澹臺翰澤緩步從后殿走出來,就如每次澹臺云朗遠行回宮時,他去迎接他時一般,口中也習慣性地喊著那熟悉的親昵稱呼。</br> 只是以前,他都是小跑著迎上去的。</br> 那聲聲呼喊之音,歡快,愉悅,單純,隔著幾重宮門都能聽得清楚。</br> 澹臺云朗看著這個他從小捧在手心疼愛的弟弟,才短短一兩年時間,真的長大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一時間百感交集,他欣慰一笑,“小澤。”</br> 若是以前,澹臺翰澤絕對立刻就跑了過來,纏上去,笑鬧著問道,有沒有給我帶什么好吃的,好玩兒的?</br> 但現在,和驚喜高興比起來,澹臺翰澤更多的是滿心滿眼的難以置信,少年皇帝看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嗓音干澀,“太子哥哥,真,真的是你……”</br> 下面人來報的時候,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br> “是我,小澤。”澹臺云朗呵一聲輕笑,“我回來了。”</br> 澹臺翰澤愣了好一下神,確定了再確定,隨后快步走上前去。</br> 兩個幾乎已經長得同樣身高的男子,重重相擁,“皇兄,真的是你!”</br> “他們都說你死了,只有我不信,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你走的時候說過,要給我帶天下最好的弓箭回來,陪我一起去打獵,抓魚……你從來都不會騙我。”</br> “皇兄什么時候騙過你?這不是回來了嗎。”澹臺云朗有力的臂膀重拍了拍弟弟的肩,一路風霜塵土,男人終于露出一個真正明亮的笑容來。</br> 這一刻,不涉其他,他是真的高興。</br> 如今在這個冰冷的皇城之中,澹臺翰澤算是澹臺云朗心中僅剩的一點純粹溫暖了吧。</br> 對于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澹臺云朗羨慕他的單純,自由,更羨慕甚至于說有些嫉妒他能得到那個人的所有關愛,但嫉妒衍生而出的,不一定都是憎恨。</br> 因為他羨慕著,向往著,所以一直都保護著澹臺翰澤的這一份純真。</br> 從小到大,只要他這個弟弟想要的,他都會想盡辦法幫他得到,寵著他,照顧著他,一時間竟有些忘了,澹臺翰澤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他已經長大了。</br> 現在,他已經不是那個,需要時刻庇護在他羽翼之下的少年了。</br> 有的東西,不管你多努力去維護著,都抵不住時移勢遷,但這樣也好,以后再沒有他在身邊,他也能獨當一面,這是澹臺云朗那欣慰一笑的由來。</br> 澹臺翰澤松開,看著兄長,疑惑之余更有些委屈,“你既沒死,為什么現在才回來,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西瀾現在到了何等境地。”</br> “我知道,我都知道。”澹臺云朗輕嘆一聲,凝重再度纏上眉梢,“我回來,正是為了這事。”</br> “等等……”澹臺翰澤忽然退了一步,眼神微沉看向眼前男人。</br> 澹臺云朗疑惑,“怎么了?”</br> 不知道為何,澹臺云朗第一次覺得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眼神有些陌生,一點點生出疏離,猜疑,更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來。</br> 就好像一張白紙,一點點被墨色浸染,莫名有些讓人心慌。</br> 常年浸淫在權勢傾軋,朝廷,天下紛爭中的澹臺云朗,如何會看不出來眼前這個人的眼神變化?</br> 可他到底還是不想將那些皇城之中骯臟陰詭東西,施放在這個單純善良的弟弟身上,于是笑了笑,直接問道,“怎么這樣看著皇兄?”</br> 男人哈哈一笑,拍著弟弟的肩膀,調侃道,“放心,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鬼。”</br> 這小子,想什么呢,想得這么認真,眼神也怪怪的,躲躲閃閃,想必這一兩年時間,吃了很多苦,這龍椅看似高高在上,實則是天下最不好坐的一把椅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