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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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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初升,黑麒麟懶懶地趴在巨大的五爪金龍頭上,小一號的金麒麟又趴在黑麒麟的頭上,朝著西邊蜿蜒飛去。
    “我的馬我的馬!”
    “那是我好兄弟送給我的……”
    金龍又飛下來,一口將白云駒銜在嘴里,騰云駕霧地走了。
    云層上:
    “……所以,就是這樣了。”金麒麟以爪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宿沒睡,頗有點困了,打了個呵欠。
    金龍的雙角煥發(fā)出珊瑚色的輝光,籠住了趴在龍頭上的老婆兒子,龍眼睛斜斜朝上瞥,聲音猶若洪鐘:“怎么不早說?!”
    金龍一說話,嘴里的馬險些掉下去,忙把可憐的白云駒朝里頭吞了吞。
    “你們?nèi)ト碎g玩了,找不到人啊。”金麒麟懨懨道。
    黑麒麟道:“這事非同小可,得通知教主,佛門還說了什么?”
    金麒麟道:“忘了。”
    黑麒麟:“……”
    “先睡會兒罷。”金龍道:“去什么地方?”
    金麒麟道:“我想回長安。”
    金龍便掉頭北上,先經(jīng)關(guān)中,再朝函谷關(guān)的方向飛,麒麟問道:“你還認(rèn)識路么?”
    金龍想了想,說:“忘了,隨便飛罷,從前沒在神州飛過。”
    數(shù)百年過去,山川變遷,河流改道,唯有長江黃河,是始終如一的,呂仲明困得不行,便軟趴趴地攤在黑麒麟背上,打起了呼嚕,任憑父親帶著自己在天上飛。
    神州沃野千里,從江都飛到長安足足花了將近一天時間,中午呂布在函谷關(guān)外落下,讓麒麟與呂仲明先吃晚飯,一家三口就像從前出來春游似的,隨便找了家小店,點了幾個菜,呂布拿茶水給兒子洗碗,麒麟去看店家的菜,回來以后,三人坐定,麒麟還說:“那西瓜真好吃,回去以后可以在后山種點兒。”
    呂仲明:“……”
    呂布點頭道:“唔。”
    呂布想了想,又說:“木瓜也不錯。”
    呂仲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眼巴巴地看著這倆爹,麒麟發(fā)現(xiàn)兒子有點不對勁,忙摸摸呂仲明的頭,問:“兒子,怎么啦?”
    呂仲明悲壯道:“你們就半點也不想我嗎!!好不容易再見到你們,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你們的兒子還不如一個木瓜嗎?!”
    呂布:“……”
    麒麟:“……”
    呂布和麒麟這才想起來,自己只是一天半沒見這闖禍精,對于呂仲明來說,可是分別了快兩年……呂布忙道:“想的!小小寶貝!爹想死你了!”
    麒麟忙安撫道:“想的想的,這么多年你都跟在身邊,一時間不見人了,真的很不習(xí)慣。”
    呂仲明滿腔郁悶,呂布又提著水壺,給呂仲明泡茶,麒麟摸摸呂仲明的頭,倆人都哄著,片刻后,呂仲明心里才平衡了些許。
    “我都被揍死啦!”呂仲明道。
    “挨揍正常,爹從前也成天挨揍。”呂布道:“現(xiàn)在知道武藝得好好學(xué)了?”
    呂仲明哭笑不得點頭,呂布漠然道:“爹幫你上門報仇去,你要踢誰的館子,爹給你連鍋端了。”
    呂仲明想了想,說:“算了,還是我自己來罷,不用幫忙了。”
    店家上了菜,呂布給麒麟與呂仲明挾菜,麒麟又道:“武威的家不知道還在不。”
    “待會吃飽了看看去。”呂布說:“仲明,帶你去看爹從前的家。”
    “我……”呂仲明想起尉遲恭還在長安等著,現(xiàn)在好不容易回函谷關(guān)了,長安的事要緊,也不知道變成什么個局勢了,便道:“我不去武威啦,你們?nèi)グ桑疫€得抓緊時間回長安去。金葫蘆還在教主那兒呢,得讓他一起送來。”
    呂布漫不經(jīng)心道:“知道,爹待會寫個信送回去。”
    “不忙。”麒麟吃著飯,停了咀嚼,筷子在桌上點了點,說:“這事非同小可,你方才說的話,關(guān)于教主的,再說一次?”
    “什么話?”呂仲明想了許久,好不容易想起來,說:“元始天尊死了,教主的仙力也在消退……說不定連老君也……”
    麒麟點點頭,說:“你覺得教主會怎么做?”
    呂仲明被這么一提醒,登時察覺到了,如果普賢所言非虛,那么道家金仙的衰落,不僅僅是壽數(shù)有窮,更嚴(yán)重的是所有的力量都在減弱。
    呂布:“???”
    呂仲明:“那教主他,知道嗎?”
    麒麟說:“我覺得他知道,你覺得呢?”
    呂仲明點了點頭,自己身體的變化不可能不知道,教主就算來了初唐,又能怎么樣呢?難道去和佛祖打一場,再劃個楚河漢界,道佛瓜分地盤嗎?
    呂布:“那又怎么樣?”
    “不管怎么樣,還是得聽聽教主的意思。”呂仲明道。
    麒麟點頭不語,呂布眉頭擰起,問:“有什么困難么?”
    呂仲明:“……”
    麒麟朝呂布說:“沒有,吃飯吧。”
    呂仲明看不下去了,主動解釋道:“教主就算過來了,也……”
    “你爹是單線程的。”麒麟道:“不用跟他解釋這些了。”
    呂布又問:“能解決?”
    麒麟點頭道:“能解決,主公能打,開打的時候再叫主公。”
    呂布:“行。”接著就不再過問了,又給呂仲明挾菜,說:“出門在外,菜沒家里的好吃,多吃點不會餓肚子。”
    呂仲明也餓了,便與呂布一人捧著個碗,狼吞虎咽地吃,麒麟吃吃停停,明顯在想事情。呂仲明吃了三碗飯,又問:“爸,咱們也會像……教主那樣么?”
    麒麟眼里帶著笑意,看著呂仲明,呂仲明總覺得自己的這兩位父親是無所不能的,實在沒法接受他們有一天變得又老又孱弱。
    “按仙家的稱呼,咱們應(yīng)當(dāng)算是妖。”麒麟說:“只要不是人,又化形為人的,都是妖。”
    “老子是龍!”呂布似乎很不滿意這個稱呼,麒麟笑道:“龍也是妖的一種,區(qū)別只在于比尋常的妖更強大而已。”
    呂仲明道:“妖也是會死的罷。”
    “當(dāng)然。”麒麟答道:“你怕死么?”
    呂仲明想了想,說:“不怕。”
    “那就是了。”麒麟答道,接著又繼續(xù)吃飯,呂布開始吃第五碗飯,打量自己兒子,問:“來人間交到什么好朋友了么?”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呂仲明便精神了,想告訴他們尉遲恭的事,但又怕驚到呂布,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先試探一下,說:“有有!到時你倆來長安,我?guī)銈內(nèi)ヒ娢业囊粋€好朋友!叫尉遲恭,很好的朋友!”
    麒麟嘴角抽搐,觀察呂仲明的臉色,呂仲明從沒有給父親介紹過什么朋友,這么一說,滿臉不打自招的表情,呂布還不知道,問:“尉遲恭不就是書上說的那只野豬么?”
    野豬……
    野豬野豬野豬野豬……
    呂仲明心里咆哮,淚流滿面道:“他不是野豬!你不能這么說他!”
    呂布安撫道:“好好,就一個朋友?”
    “沒有了。”呂仲明郁悶道。
    呂布根本就是云里霧里且不知道自己兒子為什么會突然生氣,只覺得呂仲明才離開家一天,父子之間仿佛就有了某種隔閡,一時間說不出的陌生,只得答道:“哦。”
    飯后麒麟寫了封信,打了個響指,送信予通天教主,呂布又化身為龍,將兒子送到長安城外,呂仲明問:“現(xiàn)在我怎么辦?”
    麒麟在云層上觀察大地上的長安,出乎意料的,整個長安佛力并不算太強,只有四座大型佛寺,且都分布在東邊。
    “靜觀其變。”麒麟道:“在教主給出下一步安排前,不要去惹佛家的人。”
    呂仲明嗯了聲,又問:“你們會回來的吧。”
    呂布答道:“我們就去武威看看,那是爹發(fā)家的地方,長安也是,過幾天就回來,你先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說不定教主也會來,總得安排個住的地方。”
    呂仲明也沒來過長安,不知城里怎么樣,落地后便與兩名父親揮別,進長安去準(zhǔn)備,進城門時,心里又有點說不出的緊張。
    長安明顯經(jīng)歷過一次戰(zhàn)亂,城墻帶著燒焦的灰黑色,呂仲明不知道去哪兒,站在街上,看著面前這雄偉的古都,雖有戰(zhàn)火,城內(nèi)建筑卻依舊保持完好,可見未曾遭到大的抵抗,抑或是唐軍未以強硬手段進行破壞。
    然而這么做,結(jié)果也可想而知,那就是犧牲者會非常的多。
    呂仲明牽著滿身口水的白云駒進了城門,馬上就有人攔住他,喝道:“什么人?亮明身份!馬上就要宵禁了!”
    呂仲明把唐王府的腰牌給了流民,這時毫無身份憑據(jù),要抽身而退簡單,卻不想鬧得這么大,正想辦法時,忽然一騎策馬經(jīng)過,呂仲明馬上欣喜大叫一聲,追上前去。
    “仲明!”羅士信正在巡城,聽到呂仲明聲音,馬上翻身下馬,過來拍他,抱他。
    呂仲明看到羅士信,說不出的高興,緊緊與他抱在一起,羅士信似乎有點不太好意思,說:“你小子,跑這么遠去揚州,事情都辦完了?”
    呂仲明:“我爹來了,不過現(xiàn)在去了涼州,等他回來以后介紹給你們認(rèn)識。”
    羅士信詫異地看著白云駒,這神駒被弄得狼狽不堪,一身黏糊糊,濕嗒嗒的,羅士信又道:“沒下雨啊,馬怎么了?”
    呂仲明嘴角抽搐,上了羅士信的馬,詢問長安之事,羅士信便逐一回答,從呂仲明與尉遲恭出使起,已過了將近一月,這一月里,發(fā)生了太多天翻地覆的事。
    當(dāng)初進軍河?xùn)|時,呂仲明交給李淵一個錦囊,讓他攻不下河?xùn)|,便轉(zhuǎn)而襲擊長安,果然戰(zhàn)情僵持不下足有十天之久,唐軍內(nèi)部發(fā)生了劇烈的爭執(zhí)。李世民要求分兵,一路兵馬前往長安,另一路則留在河?xùn)|,吸引屈突通的注意力。
    但這個計劃遭到了裴寂、李建成等人的一致抵制,理由是唐軍經(jīng)過渡河一戰(zhàn)后,兵力已不足以支撐攻打長安的圍城戰(zhàn)。
    直到尉遲恭的斥候回返,帶來了函谷關(guān)下的消息,勸李淵棄河?xùn)|,直取長安,當(dāng)夜李淵拆了錦囊,卻仍猶豫不決。李世民于是不顧父命,連夜帶領(lǐng)手下部隊,繞過河?xùn)|,直奔長安城。
    在李淵沒有下令的情況下,私自調(diào)動軍隊乃是大忌,以李世民其人的聰明程度,不可能不知道。然而戰(zhàn)機稍縱即逝,一旦錯過,待關(guān)中守軍合圍,勢必演變成一場消耗兵力的拉鋸戰(zhàn)。
    于是李世民便在這五分勝算下鋌而走險,李淵大怒,然而木已成舟,只得派李建成火速連夜追來,兄弟二人在長安城外一頓爭吵,最終被柴紹勸下。
    緊接著,就是李世民孤注一擲的豪賭,開始攻打長安。
    兩萬人的兵力,面對一座有近萬人嚴(yán)防死守的都城,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wù),但李世民冷靜分析,認(rèn)為長安雖城防森嚴(yán),出入通道卻甚多,古來有八水繞長安之說,自秦以后,無數(shù)軍隊攻打長安,都有著各自的應(yīng)對策略,不必硬攻。
    孰料李建成以李淵的命令,生怕李世民又陣前不尊號令,將大部分守將一次調(diào)走,只留給李世民兩名文官:房玄齡與魏征。
    那是李世民最艱難的時刻,他所有的賭注都押在長安上,一旦攻不下,自己與李建成的軍隊便成了孤軍,在長安城外游蕩,遲早會遭到隋軍的圍剿。然而苦無將領(lǐng),只有一名尉遲恭。
    “就是那天?”呂仲明問。
    “唔。”羅士信答道:“世民不得了,三日攻城戰(zhàn),險些要敗,黑炭頭的手下全死了個光,世民在最后一戰(zhàn)里,激勵起士氣,帶著我與你秦大哥,李靖,還有知節(jié)他們殺過去,奪下了朱雀門。”
    呂仲明回想起那一戰(zhàn),于當(dāng)時尉遲恭口中的描述,只有兩句話,快贏了,能打勝,卻不料竟是如此兇險。攻城的軍隊余下七千多人,若全部折損在長安城外,唐軍就徹底完了。
    “你說此戰(zhàn)必勝。”羅士信淡淡道:“世民和黑炭頭就不要命地朝前頭沖,連我們都看不下去了。”
    呂仲明沒想到,自己無意中一句話,居然成了李世民最后的一點點信念。
    “他人呢?”呂仲明問。
    此刻羅士信已把他帶到內(nèi)城門處,翻身下馬,讓呂仲明下來,說:“唐王來了,他現(xiàn)在住西宮,建成住東宮,手下兵馬全沒了,這幾天里,我還與叔寶商量,接下來怎么整,叔寶說不忙,待你回來后再拿主意。”
    呂仲明點頭,問:“李靖呢?”
    “我,叔寶,李靖。”羅士信牽著馬,低聲在呂仲明耳邊道:“瓦崗來投的程知節(jié),徐世績,還有黑炭頭,我們算是一起的。眼下都等著你回來,說話。”
    呂仲明驀然一震,又問:“魏征呢?”
    “他?”羅士信嗤道:“剛回來便跟著建成去了,房玄齡陪著世民,長孫無忌過幾日就得過來。”
    呂仲明馬上就明白了羅士信話中之意,自己一回來,便被瞬間卷入了唐王府的權(quán)力斗爭核心之中。己方雖人心所向,都更欣賞李世民,然而真正作決策的,只有李淵。
    李淵說什么,就是什么,要左右局勢,就得著落在他的身上。
    “知道了。”呂仲明道。
    他看著羅士信,羅士信嘴角微微勾了起來,低頭看著呂仲明,朝他笑了笑。
    呂仲明不禁莞爾,問:“笑什么?”
    “沒什么。”羅士信難得地溫柔了一次,說:“你回來了,哥們兒心安不少。”
    “我不會有危險的。”呂仲明正色道。
    秦瓊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說:“是我們自己在這兒呆著,心里不安。有你在,敬德那邊才能說上話,李靖也聽你的。”
    “嗯。”呂仲明點頭,過去與秦瓊抱了抱,秦瓊拍了拍他的背,說:“回來就好。”
    三人站在內(nèi)城僻靜處,呂仲明想了想,說:“我現(xiàn)在還是先不去見唐王,也不宜見世民。”
    羅士信點頭,呂仲明又問:“你們在哪兒住?”
    秦瓊說:“我倆依舊住兵營,眼下我統(tǒng)領(lǐng)內(nèi)城軍,羅成守御長安外城。”
    “尉遲呢?”呂仲明道。
    “他沒兵了。”羅士信也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好笑,說:“剩個光把子將軍,長安城破時,他朝唐王要了一棟宅子,就在里坊,挨著掖庭宮。”
    秦瓊道:“我剛從建成處回來,看到黑炭頭還在屋頂上坐著,你看看去?”
    呂仲明點頭,與秦瓊、羅士信約定明日見面,便拿了腰牌,朝正殿去。
    剛要離開時,羅士信似乎又有話說,遠遠道:“仲明。”
    呂仲明:“?”
    秦瓊卻道:“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明天再告訴他,去罷。”
    呂仲明這才走了。
    是日正值深秋,十月十五當(dāng)夜,一輪圓月掛于天際,全城宵禁,長安秋風(fēng)卷來,氣息清新,呂仲明躍上殿頂,看到一人正坐在屋檐邊上,那背影正是形單影只的尉遲恭。
    尉遲恭低著頭,一腳踏在瓦片上,另一腳吊兒郎當(dāng)?shù)貞抑膊恢涝诳词裁矗[隱折射著月光,呂仲明遠遠一看,便看出尉遲恭手中之物,是自己的金鱗。
    尉遲恭嘴角帶著不明顯的笑意,明顯是在思念呂仲明。
    呂仲明看得好玩,心中柔情頓生,悄悄布下隔音結(jié)界,無聲無息地踏上瓦片,站在尉遲恭背后十步開外。
    呂仲明以法術(shù)呼應(yīng)鱗片,尉遲恭那金鱗穿著繩子,系在脖上,此刻一發(fā)光,尉遲恭馬上手忙腳亂,將金鱗摘下來,卻不松開手,先是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又睜開眼。
    尉遲恭開始整理衣服,頭發(fā),又咳了聲,確認(rèn)衣冠齊整,這才攤開手,托著金鱗。
    呂仲明完全沒想到每次與他聯(lián)系之前,尉遲恭居然會有這么多小動作,險些被笑抽過去。
    光屏在尉遲恭面前展開,而呂仲明站在尉遲恭身后遠處,尉遲恭一本正經(jīng)道:“進展如何了?”
    呂仲明忍著笑,答道:“想你了。”
    尉遲恭問:“事情辦完了么?”
    呂仲明在光屏里說:“快了。”
    尉遲恭發(fā)現(xiàn)呂仲明似乎很開心,卻不知為何,問道:“很順利?看你挺高興的。”
    呂仲明笑了起來,那笑容十分溫暖,尉遲恭也笑了起來,兩人都不說話,就這么在光屏里互相看著,仿佛怎么樣也看不夠。
    許久后,呂仲明又問:“你在做什么?”
    尉遲恭道:“在想你。”
    呂仲明:“在什么地方?”
    尉遲恭:“西宮的屋頂上,看月亮,你看得到月亮么?”
    呂仲明抬頭,遙望天際一輪銀雷。
    月色皎潔,長安大殿頂上,呂仲明長身而立,尉遲恭背對他,坐在邊緣處,形成一坐一站的兩個剪影。
    “看到了。”呂仲明道:“與你看的是同一個月亮。”
    尉遲恭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可抗拒的溫柔,問:“什么時候回來?”
    呂仲明抿著笑,注視他,尉遲恭道:“唐王賞了咱們一間宅子,我收拾布置了下,你回來有地方住了。”
    呂仲明道:“你公務(wù)忙不忙?”
    “還成。”尉遲恭道:“最近在休息。”
    “沒出什么問題罷。”呂仲明又問:“我怎么總感覺你最近不太對勁。”
    尉遲恭沒有回答,許久后,方道:“攻城那天,我麾下的將士們犧牲了不少,不過都撫恤了,也安葬了。”
    呂仲明點點頭,知道尉遲恭是愛惜手下性命的人,每一個人為他,為李家戰(zhàn)死了,尉遲恭都會難受,但打仗,總免不了會死人的,昔日的袍澤在戰(zhàn)場上捐軀,留下的創(chuàng)傷只有等待時間來撫平了。
    “你呢?”呂仲明問。
    尉遲恭笑笑,雖惋惜,卻不消沉,答道:“不必?fù)?dān)心我,等過段時間,選完兵馬,我會求世民,再給我撥點軍隊。”
    “要是不用打仗就好了。”呂仲明道。
    尉遲恭道:“總會有那一天的,我不怕打戰(zhàn),現(xiàn)在最大的心愿,反而是你能快點回到我身邊來,你記得你答應(yīng)我那天晚上么?”
    呂仲明笑了起來,說:“記得。”
    尉遲恭又抬頭眺望,說:“那天的月亮,與今晚一樣的亮,上次世民教了我一首詩,你要聽聽么?”
    “什么詩?”呂仲明問。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尉遲恭一手拍著殿頂上的木椽,悠然道。
    “月出皓兮,佼人瀏兮……”呂仲明帶著醉人的笑容,在屋檐上邁步走來,撤了消音結(jié)界,與水鏡內(nèi)的聲音合二為一,瓦片清脆作響,尉遲恭猛地一轉(zhuǎn)身,眼中盡是難以相信之色!
    呂仲明笑笑,站著,尉遲恭驚喜之情溢于言表,快步?jīng)_來。
    然而尉遲恭心情震蕩,沒注意腳下,大步上前時腳下一滑,踩飛了瓦片,呂仲明道:“小心!”尉遲恭卻失了平衡,帶著一身琉璃瓦,稀里嘩啦地從殿頂滾了下去,呂仲明伸手去拉,被尉遲恭也拖了下去。
    三秒后,撲通撲通兩聲,兩人摔進了花園內(nèi)的水池里,里面一個女人的聲音驚呼道:“快來人!”
    “是我是我!”尉遲恭抱著呂仲明,從水里冒出頭來,緊接著,那房間里的燈亮了,李世民焦急的聲音道:“敬德?!怎么了?有刺客?!”
    尉遲恭正要回答,卻被呂仲明手指按著唇,呂仲明在他耳畔噓了聲,尉遲恭知道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見李世民,便道:“沒什么,不小心從房頂摔了下來。”
    李世民一陣大笑,穿好衣服出來,尉遲恭卻拉著呂仲明的手,穿過御花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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