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屋子里, 一個男子趴在地上發出“嗬嗬”的氣聲,嘴里劇痛,他少了舌頭!
那男子一個翻身,露出了正面, 是朱大常的隨從!
隨從只記得他在院子里被襲擊, 之后發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被割了舌頭他忍著劇痛爬起來, 朝朱大常的房間跑去。
他張著嘴不敢用力,口水血液順著嘴角流了出來,一路走過長廊, 院子里寂靜無聲, 風平浪靜,他沒了舌頭, 無法開口, 索性直接去推門。
幸而他啞了, 屋子里凳倒桌翻,不防備對上了地上春娘子睜著的雙眼,他嚇得一個哆嗦, 舌頭痛的更厲害了。
春娘子額間還插著荷花金釵, 面目可怖, 死不瞑目。
他的主子也倒在一旁,臉上有女人抓撓的指甲印子,滿嘴鮮血……看胸口的起伏, 他主子沒死, 并且殺了春娘子!
隨從驚呆了,出了命案,他小小一個仆人,肯定是要進衙門的。若進了衙門, 空口白牙,不受一頓打是出不來的。且他跟著主子干的傷天害理的事兒,那是兜不住的呀!
他被春娘子額間的金釵迷了眼,起了貪念,悄悄去摸了朱大常腰間的銅鑰匙二?!?br/>
春娘子?謝寧睜開眼睛,細細地喘氣,他覺得自己好疲累好虛弱,他踉蹌著出了房門,撲通跪趴在了地上。
眾人被他這動靜驚了一嚇,容哥兒人小靈敏,速速奔去扶了他起身。
“寧郎?!”
“寧哥兒!”
官爺們見謝寧慘白虛弱,也立刻相信了方才林錦的話,圍上去輕聲問:“你是謝寧?昨日晨起你與春娘子一同出門,去做了什么?”
謝堯繞去弟弟身后,扶著謝寧,靠在自己懷里,聽謝寧輕聲費力地開口:“……女媧廟……求子……”
“之后發生了什么?春娘子為何會被朱大常暴虐?”
“春……喂我水……我就暈……過去……之后事不知……”
謝堯心疼的抱起弟弟,對人說:“快去叫郎中來!”言罷,抱著謝寧放回床上。
謝寧喝了水又暈過去了,三個官差面面相覷,確實瞧著這謝寧重病不假,可是他們也得交差啊。
左等右等,總算等來了郎中,那郎中給謝寧把完脈,沖眾人說道:“看來這合歡散已解,體內還有些迷藥未散,按理說不能這般虛弱啊……我給你們開個方了,忙端著藥去喂,喂完藥抱著謝寧一個勁兒地哭,“是爹對不住你,寧郎你受委屈了……”
謝寧感覺比上午有力氣多了,他兩次醒來都沒見到周寂年,他也急得不行,“不怪爹,爹也不知道那春娘子要加害我。寂年呢?”
林錦扶著他坐起來,“那你可還記得下山之后的事?”
謝寧搖了搖頭,他記憶里最后清醒的時刻,就是隨春娘子進女媧廟后院喝茶水。
“寂年呢?”謝寧揪著爹爹的衣袖問。
林錦松了口氣,兒夫郎中了合歡散,但是他兒子‘無能’,給寧郎用冷水解的合歡,這個事實叫他怎么好跟寧郎開口?
“寂年風寒,病的兇,還沒醒呢。”
謝寧揪著心,“我去看看。”
“你身子還軟,莫叫病過給了你……”
謝寧根本聽不進去,掀開褥子就要下床。
林錦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寧郎啊,聽話!”
謝堯聽到,忙進屋抱了弟弟,帶他去看周寂年。將謝寧放至周寂年床沿,謝堯才道:“你多喚喚他……”
他是親眼見了周寂年進入癲狂,沒有了求生的念頭,或許只有他弟弟能叫個畜生!”
“寂年使計讓那倆牲口互相殘殺,春娘子死于朱大常之手。這些你都只聽聽,旁人問你,你全說不知,知道嗎?”
謝寧已經震驚地不知說什么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昏迷的這一天發生了這么多可怕的事情。寂年以為他死了?所以替他報完仇便沒了活下去的理由了嗎?
謝寧用指尖撫摸自己的手臂,愣愣地點頭,突然對哥哥說:“哥,你去取個刀來?!?br/>
“何用?”謝堯不解。
“快去,我有分寸?!敝x寧催促。
等謝堯拿了刀來,他接過來迅速在手臂上割了一個口子。
謝堯嚇得立即奪刀,“你做什么?!”
謝寧不回應,只是緊緊盯著傷口。
“周寂年為了救你,把自己凍的風寒,你一醒就這么作踐自己?且他只是風寒嚴重些罷,你竟不想活了嗎!”
謝寧把手遞到謝堯面上,兩人看著傷口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
謝堯吃驚地抓著弟弟的手臂觸摸,仿佛之前的傷口是他的幻覺,只有地上的一滴血跡讓他知道是真的!
“我的魚毒解了……”謝寧喃喃自語。
謝堯震驚不呢?”縣太爺嘴上說教,不過還是馬上讓女兒坐下,吩咐仆人拿吃的倒喝的。
何慧坐下后,遣退了仆人,待屋里只有她和父親,才開口問:“春娘子真的死了?”
“你就是為了這事?你一個女兒家,不許關心這些腌臜事!”縣太爺繼續說教女兒。
“阿父,這事對女兒來說很重要!”何慧輕拍了下桌子,面上很是著急。
縣太爺這才正視女兒,他女兒大家閨秀,何曾這般急切過?“是真死了,金釵刺頭,當場斃命!你才又有了身孕,還念春娘子作甚?”
“阿父!這案子不可再查下去了,再查下去,不僅是女兒,清水鎮不少婦女都再活不下去了!”
縣太爺懵了,“胡說什么呢?你是我何家嫡女,就算是出了嫁,也還有阿父保護你?!?br/>
“那春娘子死有余辜!阿父……”何慧撲跪下去,抱著父親的腿,眼淚潸潸,“女兒求您了,這案子就此了結吧!”
縣太爺見女兒哭的如此傷心,也是不解,細細問來。
何慧回想起半年前,渾身抖個不停,“家婆急著抱孫子,聞春娘子夢女媧,送了那鼓鼓也是,縣太爺細細想來,就算他知道了,也要證據確鑿才能辦人,可是證據卻是自己女兒和無辜婦女的清白!
“那你這……”何縣令抖了抖手指向女兒的肚子。
何慧急急去握住父親的手,“是王家的,才三個月。”
“那就好,那就好……”何縣令穩了穩心口,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
王家是半商半士的家族,雖然女兒是下嫁,但是王家富貴,且不用遠嫁,女兒嫁過去生活上不受委屈,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他這個縣令庇護。
縣太爺恨極,自己當了這一方權威的地方官,若公正清廉不足以保護家人,他這縣令還有甚做頭?
朱家搬來鎮上半年,春娘子就作妖,身后之人應是朱家了。毒婦與這朱大常篤定女子為了清白不敢聲張,如此嚇流歹毒,這兩人皆不可留!
如今春娘子身死,她的死足以定罪朱大常!
“來人,朱老爺再登門,攔了不見!”縣太爺吩咐完,又回去細細安慰了女兒。
第二日,縣太爺招了師爺商量處斬朱大常的理由。
師爺聽完縣太爺的訴求,愣了一下,“這?雖說通過般疼的讓他窒息。
他坐起身來,還是他在鎮上的房間,浴桶已經挪到一邊,他的寧郎……
“寂年……”
周寂年扶著額頭轉身,寧郎站在房門口,因為逆著光,臉上是模糊的,只有那長衫白的刺眼。
眼睛傳來了眨眼的強烈訴求,周寂年忍著不敢,生怕一眨眼門口的人就消失了,用力忍的眼瞼泛紅。
肚子咕嚕咕嚕叫,他這才忍不住閉了下眼睛,再睜開,門口沒有了遮擋的人,光線沒有阻礙地灑了進來,周寂年渾身脫力跪了下去……
“寂年!”謝寧端著碗再次站在了門口,他聽寂年肚子叫,忙去端了粥來。
謝寧順手把碗放在桌子上,蹲下去扶周寂年,卻被夫君猛地抱在懷里,謝寧掙了掙,“寂年我們起來……”
“寧郎?”周寂年頭緊緊地埋在謝寧的脖側,熟悉的溫涼感,失而復得的驚喜讓他有力箍著寧郎的腰身。
脖子里傳來了濕意,謝寧松了力氣,索性跪坐在地上,抱著夫君輕哄:“寂年,我沒事了?!?br/>
謝寧順了順夫君的后腦勺,一直輕聲哄著,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寂年這般脆弱的無意間幫玉荷報了。
原來他去梅花山莊赴宴那日,見到的女子背影是玉荷姑娘,當時他記住了荷花金釵,再見到荷花金釵卻是在春娘子頭上,他以為春娘子是那日湯池遇見的女子。
沒想到玉荷卻被朱大常殘忍殺害了,她頭上的荷花金釵又被轉贈給了春娘子,春娘子不知她頭上戴的是死人遺物。
不過也是多謝了這枚金釵,他能及時救下了寧郎,順便發現了春娘子和朱大常的罪行。
至于春娘子慘死,只能算是無聲地給了無數良家婦女一個交代了。官府壓下了春娘子的孽行,也算是保全了這些夫人和夫郎的名聲。
天道好輪回,朱大常和春娘子最終自食惡果。而周寂年為了感謝玉荷冥冥之中的指引,厚葬了玉荷,也是后話了。
朱大常問斬的當夜,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飯,一桌子美食也堵不住謝堯的嘴,“可惜!那朱大常惡事做盡,問斬的時候暈了,唉……”
“暈了?為何?”
“據說他死命搖頭不肯認罪,衙門賞了他幾十板子,他一身的傷又挨了板子,命在旦夕,身上背了兩條人命,縣太爺眼睛。
“我不行?”周寂年咬著牙問。
謝寧抖了一下,小聲解釋:“夫君行的……”
周寂年撲上去壓著小夫郎想來勁兒,奈何風寒還沒好,頭還疼著,確實是有點不行……
大受打擊的周寂年平攤在床上,他這副了無雜念的樣子,讓謝寧放了松乖乖躺在他的臂彎,摟著他的腰身,粘在他身上睡了過去。
周寂年側頭看了眼白嫩的小夫郎,目露兇光,給我等著的……
……
一個月后,周寂年帶著家人搬去府城??h城的房子繼續租住,只是住戶變成了周四豐一家,周氏餛飩雇了周四豐做掌柜。
周寂年搶了小夫郎的竹帽扣在頭上,牽著寧郎躲著鎮民先出了鎮門,在人少的地方候馬車。
沒招兒啊,也不知道是郎中還是那三個官差嘴碎,整個清水鎮都知道了案首秀才爺‘不行’!
周寂年有口不能言,索性小夫郎不能生育,他只能咬著牙默認自己‘不行’,只是每晚鉚足了勁兒疼愛謝寧,證明自己的雄風。
謝寧則被周三豐兩口子疼成了親兒子,他周家是祖宗積德了,才有了寧郎這么好的人進堅韌了,還是得多賺銀子,置個宅子,多請些護院保護自己和家人,再不叫夫君擔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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