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意念方貫向子子個,子子個就陡然一驚,清澈的目光立刻射向武才揚的眼睛。武才揚吃了一驚,直覺明白,他的意識探詢,已被子子個發(fā)覺。</br>
他自然不知:若是他能將此一方式精純修煉下去,將來便可達到巴圖國師的那等“心有靈犀一線通”之心靈溝通術(shù)境界,可任意進行遠距離心靈對話,且還能免除那種被人知曉就是有人在進行心靈溝通的尷尬處境。當(dāng)然巴圖的那種心靈溝通術(shù),使人無法蘊涵敵意,也無殺意;而他的這種意識探詢,卻飽含著婆羅門教涅婆的毀滅特征,一個不善,便是場心靈爭戰(zhàn)。</br>
在這剛剛頓悟使用方式的情形下,就開始對人使用,縱然他使用前再顯得和善,也難驅(qū)逐那種蠻橫殺機,何況使用前本就心神悚然,更使他簡單的“詢問”,就顯得簡直是個頭腦簡單的屠夫殺豬時豬忽然逃走,于是手里拎著把明晃晃的殺豬刀一臉怒容地向人問著誰見了他的豬逃到哪里。固然這屠夫并無敵意,但那明晃晃的殺豬刀一亮,又有哪個以為他僅僅是問豬逃到了哪里?</br>
子子個定睛打量他兩眼,突然沉喝一聲道:“咄!”同時便如剎那出現(xiàn)重重帷幕。武才揚的意念相詢,登時轉(zhuǎn)折到無盡虛空,隨即散去。接著“訇!”一聲,仿佛來自于世外的清音,將武才揚方才的意識探詢,再度震得當(dāng)下湮滅。</br>
武才揚的身軀也不免一震。但更為震撼的卻是:原來意識探詢,竟也能被猶如實質(zhì)地破解。子子個雙掌合十,清澈地盯著武才揚不放。</br>
那審視的目光,便如發(fā)覺了竊賊正在行竊一般,武才揚大是尷尬。忍不住想道:“他心通是佛門六神通之一,當(dāng)初他就用心經(jīng)唱聲,令修小羅和柳一摟跪拜門外,說不得他的‘他心通’功力,比我更為高明。”</br>
子子個收回清澈目光的盯視,合十說道:“阿彌陀佛,以心傳心,見性成佛。小施主既知修小羅、柳一摟,想必非是外人。”</br>
“你……!”武才揚大吃一驚。哪敢相信,自己未曾探詢到對方心靈,反倒自己的想法念頭竟在絲毫不知中,已被對方得去。</br>
子子個合十為禮,恭身說道:“小僧子子個。熟讀心經(jīng)、練就易筋經(jīng)、通曉無明、可入三千大千意念行。最喜東奔西走,結(jié)交三千大千各種奇人異士。”忽然瞪了武才揚一眼,斥道:“你這小和尚,才學(xué)了多久的‘他心通’術(shù),便隨意測探他人心靈?不知在三千大千當(dāng)中,最為可怕的便是心靈爭執(zhí)么?”言畢身不動,人已到達武才揚面前,也盤膝而坐。哼了聲后,伸出手來,說道:“和小僧握握手。”</br>
那握手之舉,乃是肌膚相觸方式里最基本也最不容易相互產(chǎn)生敵意的動作。這等人與人之間基本溝通的方法,既然能在任何地域、任何世界、任何國度民族,基本都能達到同樣的溝通目的,自然而然地便含有相互融洽的心靈溝通要求在內(nèi)。</br>
武才揚此前未能領(lǐng)悟他心通術(shù)運用方式時,已經(jīng)大致有過印象,此刻一見,登時明了,原來心靈溝通術(shù)中的諸種方式,其實早通過些日常行為動作予以表現(xiàn)出來。心中微動,人已伸出手去,與子子個手手相握,一股暖流,登時涌動于兩人之間,貫通兩人身體。</br>
只過剎那,兩人便同時將手分開。子子個皺眉道:“小和尚,你這‘他心通’好生奇怪,是從何得來?佛門中何來這等詭異可怕的‘他心通’術(shù)?”</br>
武才揚大是凜然,問道:“怎么詭異可怕?”</br>
此刻他已明白,兩人雙手互握,乃是肌膚探測的“身識進意識”探測方式,也是最為可靠的他心通術(shù)探測對方“表層意念”的方式。但雙手互握后,他這個‘他心通’術(shù)時時奇怪地不用自出之人毫無所覺,子子個卻似得到了許多東西。這子子個,究竟“他心通”術(shù)高明到何等程度?若一個少林小和尚就高明至此,將來遇到那些老和尚的時候又該如何?</br>
子子個奇怪地看了看他道:“你自己竟不知么?”</br>
武才揚點點頭。子子個道:“皆是毀滅種籽,倒像來源于天竺婆羅門教毀滅之神‘涅婆’那‘他心通起源’的心法。與佛門的向善求善大為不同,采取的修煉方式也是必得經(jīng)歷種種邪惡毀滅,方能到達心力無限境界。你卻又似早進入心力無限境界,而又竟能不被眾生所覺,當(dāng)真奇怪之至。哦……”</br>
突然難以置信地看看武才揚,問道:“姓洪?姓常?百年?千年?”</br>
這言辭卻又奇怪之至,武才揚不覺思恃:“姓洪?姓常?百年、千年?”當(dāng)下想到:“洪……洪峰……難道修小羅也會這他心通術(shù)?”隨即將修小羅的洪峰名字毫不猶豫排除于外。又想:“難道竟有個姓洪或姓常的來于百年……千年后或千年后的人會這‘他心通’術(shù)?”</br>
事實上這猜測絕對屬于荒謬。但既然能經(jīng)歷那等瞬間由五臺山到達少室山的詭異情形,遇到個來于百年千年前后的人,又有何不可?</br>
他神色微動,子子個便又覺察,頷首道:“原來不是他們。你是……?”</br>
武才揚道:“在下武才揚。”子子個皺眉道:“武才揚……武才揚……沒這個人啊……”武才揚更是奇怪,按奈下測探子子個內(nèi)心的念頭,說道:“亦稱柴木兒或高原。”</br>
他到現(xiàn)在總共就這幾個名字,再加上個幼時無人知曉的小羊,子子個不知武才揚,也總該知道陰陽二魔浩劫,總該知道柴木兒這名字吧?思恃:“若依照諸葛清的說法和此前所有經(jīng)歷,我這名字,該是只一提到,便能讓所有都知曉才對,為何子子個竟說沒我這人?……沒我這……人?”心里已經(jīng)十分奇怪。</br>
子子個沉思片刻,說道:“柴木兒……,好像是那陰陽二魔浩劫中不老情天的新任天主名字……但……,也沒這個人啊……。”</br>
“你說……”武才揚陡然心頭大震,驚道:“……你是說我早已死去?!”哪里還能按奈得下,探詢對方由何而來的意念登時匯聚。子子個立即瞪他一眼,喝道:“小和尚!”</br>
武才揚心神一凜,知道又被看破。對方居然在他剛起心意便能看透,這份“他心通”能力,可比他要高明百倍。凜然一下,登時收回探詢之心。子子個清澈的目光依然緊緊盯著他,待他完全消去探詢心意后,才哼了一聲,收回目光。</br>
武才揚大是慚愧。子子個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警告你,再若妄起探詢之意,小心小僧控制不下,便會當(dāng)即將你傷了。”武才揚又覺奇怪。子子個解釋道:“譬如你問‘你從哪個世界來’這七字構(gòu)成的句子,一旦控制不下將其震散,便會從此于你心中無法組建。二度震散,你便根本無法再將其組建成句。倘是一個失誤,未能在無盡虛空震散,而是于你心靈深處爆炸后湮滅,則非但這句子你再不知,連這七個字,你也無一可組。那又絕非換了語言種類便可重新構(gòu)成,而是這些字的基本構(gòu)成含義你再無法明白。有多嚴重你可知曉?”</br>
武才揚連“他心通”的探詢方式也是剛剛明白,哪知這等心力探詢的講究?子子個又瞪他一眼,嚴厲說道:“想你也不會明白!這些字里,‘你’、‘世界’、‘來’,其重要程度,可謂不知者當(dāng)下會成智障。白癡你知道吧?連白癡也比它好。從此‘你、我’之別,‘世、界’之分,‘來、去’之意,既在你心靈當(dāng)中無法明了,說你是塊會吃飯拉矢的石頭也未不可。心力之戰(zhàn),其可怖程度超越任何交戰(zhàn)!你這‘他心通’術(shù)過于詭異可怕,小僧便是想控制也難!——總不成小僧甘愿讓你把小僧變成智障白癡。”</br>
他說到這里,忽然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轉(zhuǎn),像是身上哪里癢癢而又不敢去撓般扭扭身子,表情也顯得稍稍尷尬。</br>
武才揚被他斥責(zé)得慚愧難當(dāng),雖已看到子子個神色奇怪,卻毫不在意。何況子子個話語雖是斥責(zé),卻無異于直接對他傳授了“他心通”術(shù)的許多學(xué)識,哪還有心去思索其他。</br>
子子個起身道:“小僧最狠奸邪者,是以你若以心相測,無異于向小僧挑戰(zhàn)。以你這邪惡心術(shù),便是小僧想逃也逃之不得,唯有應(yīng)戰(zhàn)。”</br>
忽然武才揚心中殺機陡起,暗恃對方既然心力這般高明,先將其殺了,便能絕去自己日后危機。豈知他殺機一動,子子個又已發(fā)覺,怒容滿面地瞪了武才揚一眼,“咄!”的大喝一聲。武才揚但覺心神一顫,只驚得似乎魂魄都被震散。哪敢再有殺機。</br>
子子個又瞪他一眼,合十道:“阿彌陀佛。”恭身為禮。又別扭地扭了扭身子,面色現(xiàn)出尷尬之色,眼珠子飛快地骨碌碌轉(zhuǎn)動兩下。哼道:“小僧自頓悟這化身萬千法則,可出入三千大千以來,何等人物未曾見過?神眼法師被小僧瞪上一眼,尚且雙目失明三個月,便你這連遠距挪物也未能達到的心力境界,也想殺得了小僧?再最后警告于你,你這‘他心通’術(shù)實在過于邪惡,小僧一旦被誘,便是想保留心力也難。以你當(dāng)前的心力水準,碰到了小僧,雞蛋碰石頭也比你碰到我好!”</br>
武才揚心神恢復(fù),羞愧之至。子子個放緩語氣,說道:“有何問題就問。小僧好為人師,任何疑問,只要問到了小僧,小僧都喜歡回答。卻最厭惡心力糾纏。”身子又是左右扭了幾扭,神色突然大為慌張。</br>
武才揚頗為奇怪,見這子子個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四處瞧瞧,分明心思已經(jīng)不在他身上,不知子子個想起了什么事情顯得如此古怪。子子個又東瞧西瞧幾眼,迅速說道:“有否問題要問?有就快問,沒有小僧便走了。”整個表情都已心不在焉。</br>
武才揚自然是有萬千問題要問,但一時之間,又哪里能問出一個問題?況且這子子個表情舉止都突然古怪到極點,武才揚也大為狐疑。他也瞧著子子個,看這小和尚還會做什么。突見子子個眼珠子骨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身子又扭擺幾下,像是身上哪里癢癢到了極限卻又不敢去撓,忽然間忍耐不住般一伸雙臂,身上僧衣便飛去一件,露出月白色的內(nèi)里僧衣。</br>
武才揚更覺奇怪。子子個慌張道:“沒有問題?小僧走了。日后有機會咱們再見。”雙掌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忽然就已身在圓環(huán)環(huán)道上。</br>
他方才的姿態(tài),卻絕非輕功的一種,而是便如兩幅完全不同的畫面般毫無連貫脈絡(luò)。武才揚一怔,忽然想起幼時在天龍莊白院山上見到的那張弓搭箭的奇特漢子。頓時了悟,這等方式,并非世間僅有。說不得也是種輕身法則。</br>
子子個到了圓環(huán)上,身軀似是晃了兩晃,卻依然在原地未動,不禁更為慌張,叫道:“阿彌陀佛,這可當(dāng)真糟糕!黑碑大禁竟能有空間結(jié)界效果,糟糕。糟糕。”突然大是驚訝地叫了一聲,飛身而沖,剎那沖到三丈高處,卻又以更快速度墜了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