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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關于逢寧的事。
    每一件事, 江問都熟爛于心。
    在心里想了無數遍, 她的所有, 所有的細枝末節。
    想完, 再一層一層地蓋住, 從不泄露出絲毫。到最后能給別人窺探到的,不過是冰山之下的某個小小的邊角。
    可這個夜晚, 江問無所顧忌地,把最真實的他,完完全全地, 整個攤開在逢寧眼前。
    江問親手遞給了她一把手.槍。
    “我愛你,從十六歲起,我就愛你。”
    現在,這桿槍的槍口對準他的心臟。
    逢寧抬不起手,沒力氣扣動扳機了。
    ...
    ...
    雙瑤接到逢寧電話,稀里糊涂地聽那邊說了幾句,她不敢置信地又確認了一遍,“什么?!你們在哪?南城?”
    電話打完,雙瑤撇下一同跨年的朋友,風風火火地開車過去找他們。
    看到有人來,逢寧稍微拉開了一點和江問距離。
    他撐著樹干,蹲在路邊吐。
    雙瑤瞪大眼睛,吃驚地看著他們:“江問這是怎么了?!喝了多少啊。”
    逢寧:“先把他送醫院,我等會再跟你講。”
    去醫院的路上,江問又下車吐了一次。雙瑤光是看一眼, 都替他難受。
    深夜急診。
    醫生給江問吊了個水。
    前前后后,樓上樓下地兩處跑,好不容易把人安置下來。雙瑤低升跟她吐槽:“你和江問,們兩個人怎么湊到一起就是折騰啊。”
    逢寧稍稍回憶了一下,她跟江問湊在一起,真的很倒霉。從高中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基本上就沒發生過幾件好事。
    病房里安靜無比。江問精疲力盡之后,陷入沉沉的昏睡。他額頭上仍有薄汗,像是不舒服。
    逢寧一動不動站在床邊,想了很多事。想著想著,又起他剛剛醉酒時候,湊在她耳朵邊上的呢喃。
    “我不敢放棄。如果放棄,我和你就沒有以后了。”
    “只要我一個人放棄,我們就沒有以后了。”
    她心底一抽。
    逢寧怔怔出神。緩慢地抬手,用手指撥弄江問的睫毛。順著摸到眼角,指尖還能感覺到一點濕。
    她輕輕地,替他擦掉殘余的淚水。
    江問半夜醒過一次。
    意識依舊模糊,暈黃的燈光中,依稀能看到逢寧晃動的身影,他瞇著眼,放下心,幾分鐘之后,又斷了片。
    ...
    ...
    第二天被收音機嘈雜的聲音吵醒。
    江問勉力睜開眼。
    醒來正瞧見一個大媽扶著大爺在床上坐下,不停地抱怨著,“都說了,你這個年紀要小心點了呀,可別再摔了,身子骨遭不住喲。要浴室鋪個防滑墊,你就是不聽...”
    讓昏沉的腦子清醒,江問望著天花板,反應過來是在醫院。稍微坐起來一點,蔫蔫地轉頭,找了找,病房里哪還有逢寧的人影。
    記憶隨著復蘇。
    昨晚發生的片段在腦子里閃過。江問先是羞赧,尷尬,緊接著,又緩了幾分鐘,無名火一點一點冒起來。
    逢寧去哪了?
    到處摸索著手機,胃跟著一陣陣抽動。江問小臉慘白,準備撥個電話。
    打開通訊錄,最上面的聯系人就是逢寧。
    垂眼,盯著她的名字,幾秒之后,他又負氣地扔了手機。
    大概是七八點的時間,他住的病房還有三個人。有些床的家屬陸陸續續來了,病房開始漸漸熱鬧起來。好幾個人扯著嗓子講話,房里充斥著歡聲笑語。
    和別處相比,江問這里就冷清的有點異常。
    他長得俊俏,靜靜靠坐在那兒,特別吸引人目光。過了會,就有個大媽送了橘子過來,“小伙子,你怎么一個人。今天可是元旦呀,沒個陪床的?”
    江問看了大媽一眼,接過橘子,“謝謝,我一個人。”
    他一臉菜色,臉臭的讓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老婆昨天跟別人跑了。
    過了會,另一床的大媽也來了,這次還熱絡地給他拿了幾個蘋果。
    江問禮貌地說:“謝謝阿姨。”
    這個大媽也順口說了句:“啷個連削蘋果的人都沒有。”
    江問:“......”
    逢寧來的時候,亂哄哄的。江問正被一群大媽阿姨圍在中間問東問西。
    她不知道是什么情況,走過去,正好聽到有人在給他介紹對象。
    隔著一堆人,江問一眼就看到了她。
    逢寧松了松圍巾,“這是干什么?”
    聽到她的聲音,幾個人紛紛回頭。大媽看到她,驚訝地唉喲了一聲,“這又是哪里來的姑娘,長得真漂亮!”
    她就站在邊上看著,幾個大媽沒說兩句話,作鳥獸狀散去。
    等人走后,逢寧把保溫桶擱在旁邊,又把小桌板翻過來,把一個塑料袋放到上面去:“給你買了粥,喝點。”
    江問靠在枕頭上裝高冷,一言不發。
    她又說了一遍,他還是沒反應。
    逢寧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發什么脾氣。”
    江問悶不吭聲,把臉撇開。
    他就像個鬧別扭的小孩,不愿意和大人好好談,只等著別人來哄他。
    逢寧看了他一會,把粥又往前遞了遞,“不會說話了?”
    安靜片刻之后,江問說:“你去哪了。”
    逢寧低頭,把保溫桶的蓋子擰開,一股香氣飄出來。
    “我喝多了,你就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說完,江問忽然有些難堪,迅速加上一句,“就算只是朋友...”
    逢寧打斷他:“我給你熬雞湯去了啊。”
    她指著保溫桶說,“雙瑤他媽剛剛買的老母雞,就為了你,今天給宰了。熬了幾個小時,熬到現在,我都沒睡覺。”
    江問瞥了一眼,心情好了點,臉色稍霽。
    逢寧把濃香的雞湯涼到一邊。
    兩人相顧無言,進入了無話可說的狀態。
    她整個人都很淡然,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江問也別扭。
    他突然說:“幫我削個蘋果。”
    “削蘋果?現在?”逢寧四處看看,“連刀都沒有,還要去買,算了吧。”
    江問對吃蘋果這件事異常執著,“那你問旁邊的人借。”
    “好吧。”
    拿了個垃圾桶過來,逢寧開始削蘋果皮。中途,她偶然抬頭,看到江問皺著眉,嘴唇抿緊。他側著身,蜷縮起來。
    逢寧把手邊的東西放下,趕緊走過去,蹲在病床旁邊,看著他冒著冷汗的臉,擔憂:“你沒事吧。”
    江問嗯了一聲。
    她把手貼到他額頭上,黏黏的,都是汗,“是不是胃難受?”
    江問身體明顯一僵。
    剛好醫生來查房,逢寧有點著急地站起來,“醫生,可以過來看下嗎,我朋友他好像有點不舒服。”
    醫生略微辨認了一下,“昨天喝多的小伙子吧,哪兒不舒服?”
    江問有點僵硬地說:“都不舒服。”
    醫生不以為意:“是正常的,沒多大事兒,多喝點熱水吧。”
    臨走時,醫生看著逢寧蹲在旁邊溫聲細語地,跟江問講話,心里感嘆,現在的年輕人怎么一個兩個的,都這么嬌氣。
    中午,雙瑤過來探望江問。
    病房有老人要午休,兩個人出去說了會話。
    雙瑤陪著逢寧在底下的小花園里散步,“你們倆到底該怎么辦,你想好了嗎?”
    “差不多了吧。”
    雙瑤:“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江問這不是明擺著還喜歡你。”
    逢寧哦了一聲,“我和江問真正的問題,不在于他喜不喜歡我。”
    雙瑤仰頭長嘆,“喜歡你這種人,真的太難了,太折磨了。”
    逢寧:“說老實話,我沒法拒絕江問,也沒法推開他。但是...”
    雙瑤開啟人生導師模式:“寧寧,你不要把自己的承受能力想的太弱了。雖然愛情就是承受痛苦,但是痛苦就是用來承受的呀。”
    逢寧眼圈都青了一片,“我不是承受不來痛苦。沒什么承受不了的,反正死不了。我只不是不敢碰,我怕它碎掉。”
    “怕誰碎掉,怕你美好的回憶碎掉嗎?”瞪著她兩秒,雙瑤恨鐵不成鋼:“所以他都攤牌了,你還要繼續往后退嗎?你慫不慫啊!!”
    逢寧淡淡的,“雙瑤,我不是慫。我只是這輩子能懷念的東西太少了,江問算一個。”
    雙瑤被她這番話說的愣住。緊接著,又生出一些心疼和感慨。
    她陪著逢寧,親眼目睹她如何掙扎著,一路走到現在。不論狼狽成什么樣,到了什么絕境,遭遇什么挫折苦難,跌進多深的坑,逢寧從來沒有害怕的時候。
    就算休學,母親去世,和江問分手,整日整夜地失眠,吃藥,身無分文屁股欠了一堆的債,她向來不對別人展露任何痛苦。
    當初她生病,逢寧對雙瑤說:“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更不需要誰在我眼前表演同情。你以前怎么對我,現在就怎么對我。”
    逢寧就是這樣一個不會矯情,不會抒情的女人。越是這樣骨頭硬的人,一旦說出這種溫柔的情話,就越讓人心疼。
    雙瑤忍不住:“可是都這樣了,你還推開他,江問得多失望?”
    雙瑤頓了一下,“你難道不知道,失望可以抵消多少細致入微的感情?我覺得這次,可能是你和江問最后一次機會了。你們兩個年紀都不小了,假如又恢復成以前的狀態,很久不聯系。你們會遇到合適的人,到最后,你們兩個人會被沖的越來越淡。”
    逢寧看著遠處,像發呆。
    雙瑤依舊苦口婆心:“不是被時間沖淡,是被失望。你給江問的失望太多了。你只看得到眼前的解脫,人生那么長,你別用下半輩子去后悔。”
    氣氛凝重了幾秒。
    “你這幾句嘔心瀝血的雞湯——”
    逢寧滿不在意地回眸看她:“又是從哪個情感公眾號看來的?背了不久吧。”
    雙瑤:“......”
    忽略了她的臉色,逢寧慢悠悠繼續道:“雙瑤,少看點這些東西,挺降智的。”
    雙瑤給了她一下狠的,說:“bitch,fuck you。”
    逢寧笑了一笑。
    ...
    ...
    逢寧回到病房,可江問的床位那空蕩蕩的。她給他打電話,也沒人接。
    逢寧出去,問醫生。
    醫生說:“哦,他啊?江問是吧,剛剛已經辦了出院了。”
    逢寧又給江問連著打了兩個電話。第三次,才打通。
    她問:“你去哪了?”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江問:“我迷路了。”
    她耐心地問:“迷哪了?”
    “找我什么事?”
    逢寧:“......”
    隔了一會,江問幽幽地說:“你跟雙瑤走了,還管我干什么。”
    果然。
    從沒見過這么小心眼的人,逢寧耐著性子:“我只是出去跟她說說話,我哪里跟她走了?”
    江問哦了一聲,不做其他表示。
    逢寧腦子漲漲的,閉一下眼睛,好脾氣哄他,“你定個位發來,我去找你。”
    公園里。
    江問坐在長椅上,面前有一片淺綠的湖,風吹過,泛起漣漪。岸上有撲騰著翅膀的鴿子。
    有幾個小女孩蹲在草地上撕面包屑。
    像拍電視劇一樣的場景。
    逢寧走過去,擋住他看風景的視線。
    刮過的風尖銳,凜冽。江問整個人像雕塑一樣,一點都不動彈。
    盯著他頭頂柔軟的黑色發旋,像個小孩子一樣。逢寧伸出手在他眼前,上下晃了晃。
    江問一動不動。
    她放下手。
    兩人并排坐著,偶爾有幾只白鴿停在腳邊。
    在寒風中默默無言。江問沒有跟她聊天的意思。于是逢寧就看著不遠處的小女孩喂鴿子,借此打發時間。
    為了打破凝固,逢寧嘗試著講了兩個笑話。
    講完,她笑,他沉默。
    江問:“你以為自己很幽默嗎?”
    逢寧:“.......”
    她扯了扯嘴,自顧自笑了出來。
    實在被冷風吹的頭痛,逢寧干脆站起身:“走吧,我帶你去吃頓飯。”
    ...
    ...
    打了個車到東街,一路上兩人都沒講幾句話。
    這個點正是熱鬧的時候,去了家大排檔店,有幾個人過來招呼她。有人認出逢寧,跟她說孟瀚漠有事去了。
    逢寧不怎么在意,指了指身后的江問:“我不是來找我哥的,帶我朋友來吃頓飯。”
    寸頭叼著根煙,瞅著江問一身正裝,歪著頭調笑:“喲,這么靚的仔?”
    逢寧點點頭,“你們不用管我了,該忙就去忙。”
    從零下的室外到開了暖氣的店里,暖呼呼空氣,讓身上都有些發癢。把外套脫了,逢寧挑了個角落比較安靜的地方坐下,坐了會,她想到什么,起身,輕車熟路從結賬臺那兒拿了個暖水袋。
    放到旁邊充好電。
    幾分鐘之后,指示燈從紅跳綠,逢寧把熱水袋丟進江問懷里,“捂捂肚子。”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的照顧。
    江問吃東西的口味清淡,只要了微辣。
    烤翅,鳳爪,韭菜,牛肉串,羊肉串,土豆,脆骨,烤蝦,各種泛著香氣的燒烤,還有一盅養胃的海鮮粥,全部上桌。
    霧氣氤氳之間,江問隨便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
    逢寧埋著頭,吃的津津有味。
    他看了逢寧兩三秒。
    她有所察覺,慢下咀嚼的動作,略略抬起眼,疑惑地跟他對視。
    江問終于開了尊口:“你就沒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逢寧把口里的東西囫圇吞下去,嘴巴油光發亮,看著他,“說什么。”
    “你說呢?”
    逢寧想了想,“新年快樂。”
    江問怒極反笑:“就這?”
    她又想了想,“一直快樂。”
    “呵呵。”
    江問瞪著逢寧。
    她轉頭看別處。
    忍了一天,江問終于爆發了,他諷刺道:“才一個晚上,你打算跟我裝失憶嗎?”
    看著她一直在他面前裝傻,江問覺得自己好他媽委屈。
    想啊想,想到他們浪費的時間,江問又好他媽心疼。
    就算從現在開始,往后的每分每秒都珍惜。可是這么些年的缺憾,錯過的空白,卻再也補不回來了。
    最可恨的是,他昨晚都那么說了,逢寧這個全世界上最鐵石心腸的女人,她居然能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這么旁若無人地繼續跟他裝死。
    江問想,等她主動跟他提他們的事,這輩子可能是等不到了。
    “我記得我喝醉了,你好像沒有吧。”
    逢寧默默地拿了一串土豆,放到他面前的鐵盤里,小聲說:“你先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談別的。”
    聽到這句,江問被氣的臉黑。
    “逢寧,我不是沒事干。跟你耗了這么久,你要給我個說法。”
    他一臉受害人找上無良商家的怨恨表情。逢寧好奇:“給說法?你想要什么說法。”
    也不等他回答,逢寧拿起酒瓶,直接撬開。她說,“不然這樣,咱們也喝頓酒吧,你別喝,我一個人喝,就當我昨天補給你的。”
    說著,逢寧沿著杯口,往下倒翻著泡沫的酒,自顧自斟滿,端起來就灌完。
    酒液從嘴角溢出,她隨意一抹,又倒了一杯。
    一整杯,又是一口氣干完。
    逢寧連著喝完三杯,說,“行吧,我們來談談。”
    桌底下,江問的手攥緊了。
    逢寧不緊不慢:“我要問你三個問題,你也可以問我。問完之后,我給你昨天的答案。”
    “第一個,你現在還喜歡我,對嗎?”
    江問:“對。”
    他答完,問逢寧,“那你呢?還喜歡我嗎。”
    逢寧認真地回答:“早幾年可能還喜歡吧。”
    她的話就像一盆冰冰涼涼的冷水,兜頭澆過來,滅了江問所有的氣焰。他有一瞬間露出脆弱的表情,很快恢復過來,用高傲的表情掩飾。
    “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歡我,我只知道自己被你耽誤這么久。你的人,你的心,我至少都要得到一個,其他的,隨便吧。”
    逢寧噗的一下,被他霸道總裁的語氣弄的笑場。
    江問陰沉著一張俊秀的小臉,“你還笑得出來,你沒有心嗎。”
    逢寧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止住笑:“怎么,我現在連笑都不可以了?”
    她說:“我沒有心,只剩下一個人了。”
    喝了口酒,逢寧伸出兩根手指:“第二個問題,你來形容一下,我現在在你心中的形象。”
    江問扯出一個譏嘲的笑,“虛偽,自私,冷漠,刻薄,鐵石心腸,心狠手辣,自以為是。”
    任他咒罵。
    逢寧不動聲色地聽完,贊同地點點頭,“懂了,你還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盯著她,江問沒有說話。
    在外人面前,江問向來傲然睥睨。然而,不管他如何驕傲自信,只要遇到逢寧,還是會低到塵埃里。
    他這棵鐵樹在塵埃里,無助又絕望地開了個小花骨朵,最后還被她一腳擦碎,又毫不留情地碾了一腳。
    靜默之后,江問說:“我可以沒有尊嚴地跟在你身后,但是你至少要回頭看看我。”
    他滿臉都是受傷的表情,把她的心刺痛。
    逢寧嗯了一聲,依舊維持著談判的語氣,“好,那最后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逢寧沉吟一下,“你怕不怕,我們倆到最后,都是大夢一場空?”
    “你,我不知道。”
    江問冷淡地說,“我再大的夢,也無非就是你喜歡我。”
    聽到他的回答,逢寧沉默。
    逢寧點點頭,“既然這樣。”
    她扯了一張白紙,沾了點啤酒,卷在一個筷子上。
    逢寧把綁了一面白旗的筷子丟進杯子里,推到江問面前,對他說:“那我投降了。”
    江問表情變了幾變,靜止了。
    他眼睛不離她,想要冷靜,可聲音已經徹底喑啞,“投降是什么意思。”
    逢寧答非所問:“《淘汰》開頭的歌詞知道是什么嗎?”
    江問:“什么?”
    “我以前說的所有謊,你全都相信。”
    她笑起來:“現在,我說我愛你,你信不信?”
    江問呆了一下,心臟一陣發顫,咬著牙說:“我不信。”
    逢寧開始笑,笑著,笑著,眼睛漸漸變紅了。
    “你曾經在公交車上,趁我睡著的時候,給我放了一首歌。你走之后,這首歌的旋律,在這八年來,我無數個失眠的夜里,反反復復地出現。”
    逢寧還在笑,“對了,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櫻桃小丸子嗎,因為小丸子有爺爺,有爸爸媽媽,我什么都沒有了。”
    “其實我覺得我已經沒什么能失去的了。”
    “除了你,江問。除了你。”
    江問很難受。
    可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人,都被慢慢地,一點點融化。
    “逢寧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牛逼的人,她上天入地,上山下海,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后來,三五年,她把所有事情都熬過去了,才生無可戀地發現,她不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忘記江問這件事,她花了很久,很久,都沒做到。”
    “江問,告訴你一個秘密。”
    江問低啞地說,“什么秘密。”
    她的眼神熾熱,“你是逢寧這個窮逼,這輩子擁有過,又弄丟的,最珍貴,最珍貴的東西。”
    “所以,我越想越不甘心,我應該再試一下挽回的。”
    逢寧在自己心口處抓了一下,握成拳頭,在江問眼前攤開。她恢復了吊兒郎當的姿態:“矯情的話就不多說了。我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流著血的,正熱乎,全天下只此一顆,怎么樣,你要還是不要?”
    江問久久說不出話。
    他等這天,等了不知道多久,多少個日日夜夜,等到絕望了,還是放不下她。以至于到了現在,此時此刻,他終于在逢寧眼里看到了夢寐以求的情深,依舊像夢一場。
    逢寧喂了一聲:“手上的血都快淌地上了,你不要我就把心放回去了。”
    他罵她:“你變態嗎。”
    人聲鼎沸的餐館。
    燈光明亮。
    江問微微起身,探過半個桌子,單手扶住逢寧的側臉,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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